送走了明玥,玉杉转过身来,对皇帝道:“皇上有什么话,要对臣妾说。”

皇帝道:“你今天见到璟王了?”

玉杉望着皇帝,道:“见到了。”

皇帝又问道:“他都同你说什么了?”

玉杉道:“不过见了一面,臣妾便带明玥回来了。也没说什么。”

“嗯,是这样么?”皇帝显然并不十分相信。

玉杉只道:“自然。”却不想解释更多。

皇帝道:“那璟王都同你说什么了么?”

玉杉道:“皇上,你是不是疑心臣妾与璟王殿下有什么首尾么?”

皇帝道:“朕不是疑心,朕只是想从你这里确认一下。”

玉杉道:“璟王殿下说母后命这回选秀额外挑些会武功的女子来,殿下问臣妾怎么看。”

皇帝道:“那你怎么说的?”

玉杉道:“母后的心思,臣妾不敢妄自揣测。”

皇帝道:“你就是这样回的他?”

玉杉道:“是。”

皇帝道:“那他还说些什么了?”

玉杉道:“璟王疑心是臣妾给母后出的主意。”

皇帝道:“那究竟是不是你出的主意呢?”

玉杉道:“是,不过当时,母后下了禁令,不许人再提起。所以,今日当着璟王,臣妾只推说是璟王殿下听差了。”

皇帝道:“你就么敷衍过去了?”

玉杉道:“是。”

皇帝又道:“再没说别的?”

玉杉再一次说了一个:“是”字。

“你不高兴?”

玉杉深吸了一口气,道:“皇上对臣妾起了疑心,臣妾不敢辩驳。皇上若觉得臣妾当真如此不堪,是废后,还是赐死,您只管下旨便是了。”

皇帝站起身道:“梓潼,朕无意废你,更无意杀你。但是,你要清楚,该如何同朕说话。”

玉杉苦笑一声道:“皇上,您既已然起了疑心,又何必为了臣妾这般地委屈求全呢?”

皇帝强压着心中的怒火,道:“你是朕看中的皇后,朕不希望自己看错了人。梁玉杉,朕现在还愿意听你的解释。”

玉杉道:“好,皇上想听解释,臣妾便解释给皇上听。所有人都以为璟王当初是看上臣妾了,可是,皇上,您也该知道,若璟王真对臣妾有意,从南疆回京时,便可向先帝求娶臣妾。又何以至于等到今天?璟王或者于梁三姑娘有过意思,可那也只是在得知梁三姑娘擅琴知剑,而璟王想要的是剑胆琴心的妻子,当殿下得知臣妾曾女扮男妆上战场之后,再不曾对臣妾假以辞色。先帝在日,宸妃娘娘亦曾问过璟王殿下臣妾如何,您知道璟王给臣妾什么样的考语么?”

玉杉的话说得有些疾,皇帝听了,多少有些动容。

玉杉继续道:“过犹不及。璟王曾说臣妾过犹不及。臣妾不是璟王心中所想之人,他所臆想出来的那个梁三姑娘,臣妾也给不了他。”

皇帝道:“纵是他对你无心,那你呢?”

玉杉道:“皇上,臣妾当日随父出征,您可知是为了什么?”

皇帝道:“你说。”

玉杉道:“臣妾那个时候在家中处境并不好,家中庶母当家,臣妾不想在庶母面前卑躬屈膝,又担心父亲出征之后,不能平安归来,便想着,跟父亲一起走了,便是一起死在战场之上,也强过被庶母折磨死。臣妾若是有意于璟王,臣妾那个时候,便攀附过去,难道不比在战场之上,同南疆将士虚以委蛇来得好么?”

皇帝反问道:“你不是说,璟王在回京之后,得知战场上的梁公子,便是梁家三姑娘之后,便再没有对你假以辞色么?”

玉杉道:“可是,那个时候,我又哪里知道呢?我一个深闺女儿,为了避开庶母摧残,躲在军队之中,每日行军的苦处,是大部分的闺阁千金所不能支撑的。臣妾不是不怕疼,可是,臣妾从来没有想过躲避,倘若臣妾对璟王有过那么一点的心思,臣妾当时,便该托庇于璟王了,可是臣妾没有。皇上,臣妾有时是有些胆大妄为,可是礼教大防,臣妾不敢犯。皇上,当日的臣妾,不过是定远侯的女儿,与璟王殿下云泥之别,臣妾不敢妄想。臣妾那个时候,更不知道后面还有皇上那个机缘。臣妾若是贪慕富贵或是有意于璟王,都不可能在闺中等到二十一岁,不得以才入宫选秀。”

皇帝道:“你说,你无意于璟王,那你的心,到底在不在朕这里?”

玉杉道:“皇上,臣妾上侍母后,下抚皇子公主,自问还是尽职尽责的,如何心便不在皇上这里了呢?”

皇帝按住玉杉的肩膀,道:“你说的那是皇后的责任,朕问你的是你的心,是不是在朕这里?”

玉杉别过头去,道:“皇上,从一开始,臣妾入宫选秀,为的是年纪大了,再不嫁人更不好嫁了,便想入宫请太后或是皇上给指一桩婚事。不曾想过,曾与皇上还有过那么一段机缘。入宫之后,臣妾的心中充满着畏惧,臣妾觉得自己做这皇后对不起媛妃,每每思之,臣妾无限惶恐。臣妾每每小心翼翼,臣妾在尽自己的最大的努力,去做好一个妻子该做的事。您今日问臣妾的心在哪里,臣妾的心就在这皇宫里,臣妾用心侍奉母后,关心着未婚的小姑、小叔的婚事,臣妾照料着皇子、公主,安抚着各宫嫔妃。您若问臣妾爱恋之心,那干脆便当臣妾根本就没有心罢。”

说到此处,玉杉阖上双目,两行泪珠从眼中流出。

委屈,是真委屈。她自问,自入宫以来,目不斜视,恭谨行事,到头来,皇上还是在怀疑她,皇上在疑心她的妇德有亏。

后悔么,却还不后悔。当日,在她假扮梁家公子的时候,她没有接受璟王的示好,方有今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光。算起来,璟王待她,所爱的只是想象中的那个剑胆琴心的姑娘。而皇上,皇上喜爱的是,当年偶然一顾的,周家三姑娘身后那个充满忧愁的女孩。

一路行来,阴差阳错,她嫁与了真的爱她的那个人。

而梁玉杉自己呢?她的心究竟在哪里呢?她自己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