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杉缓缓地道:“皇上,天下的女子,自幼便被教导敬慎、屈从,她们不敢有心,她们害怕自己的心之所属,不是日后父母之命的那个人。到了出嫁之后,更是不敢旁顾,生怕惹来是非,身不动,心又能往哪里动。历来男子,还有一个‘娶妻以贤,纳妾以色’,到了女子这里,便只有‘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

皇帝虽是男子,但对女诫之中的敬慎、屈从这样的话,也是听过的,一时也是茫然;到了后面,玉杉连坊间的俚语都说了出来,皇帝便打趣道:“那么梓潼,朕是鸡,还是狗呢?”

玉杉道:“皇上既不是鸡,也不是狗,皇上是龙,真龙天子。”

皇帝破颜而笑道:“原来,你也会说些好听的。”

玉杉笑道:“皇上,臣妾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

皇帝反问道:“梓潼你真的知道么?”

玉杉嬉笑道:“臣妾,或者并不知道罢。”

皇帝道:“罢了,以往的事,朕也不想同你掰扯了,往后,咱们都好好的罢。不过,朕,还是想有一日,你能亲口告诉朕,你的心,在这里。”说罢,一指自己的心口。

玉杉道:“皇上,臣妾的心,本来就在那里,您为什么还要再问一次呢?”皇帝尚未开口,玉杉便又道:“皇上,因为您不肯信。臣妾今日说了,您不肯信,明日说了,您依旧不会信,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您才肯信臣妾呢?”

皇帝道:“罢了,也许朕永远都不会信罢,那一日,媛妃曾同朕念过一句诗,你知道是什么么?”

玉杉苦笑道:“臣妾又怎么会知道呢?”

皇帝幽幽吟道:“‘未形猜妒恩犹浅,肯露娇嗔爱始真’。也许,正是因为这份不信,你才是朕心上的人呢。”

玉杉笑道:“媛妃大约是只会这一句诗了,整日家这里念一遍,那里又念一遍。”

皇帝道:“她同你也念过么?”

玉杉道:“岂止是念过,非只一次呐。”

皇帝道:“那梓潼,你信不信朕呢?”

玉杉故作不知道:“哪一件事?”

皇帝道:“都算上。”

玉杉有意顶撞道:“臣妾信皇上。”

皇帝的面色沉了下来。

玉杉道:“您是皇上,万民之主,臣妾焉能不信。”

皇帝道:“那是君臣之分,你我夫妻间呢?”

玉杉道:“臣妾自然还是信皇上的。”

皇帝道:“哦?”

玉杉道:“皇上曾经说过,如何看上臣妾的,臣妾又有什么不信您的呢?皇上,若说猜嫉,从臣妾入宫之前,您便有了无数的嫔妃,臣妾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便说是大婚,臣妾也不是第一个,您说,臣妾又猜嫉得过来么?”

皇帝道:“原来,梓潼还是嗔怪着朕的。”

玉杉道:“也嗔,也不嗔。”

皇帝“嗯?”了一声,犹在思索。

玉杉解道:“之前,皇上流连后宫,臣妾难免有些不懂劝谏之过。臣妾心里当然是不痛快的。可是,皇上每每待臣妾却是极好的,臣妾又嗔怪不起来了。又况且,宫中子嗣是少了些,臣妾是没有法子了,只能让这些姊妹们多受累了。可是,久了,臣妾虽不在意自己那点虚名,却担忧着皇上的身子。”

皇帝道:“你呀,朕若不费心问你,你便不知道说呢。”

玉杉道:“又有什么好说的呢?好在,现在,王娙娥有了身孕,总是好些了。”

皇帝道:“只不知道王娙娥这一胎是男是女呢。”

玉杉道:“臣妾倒是希望是个男孩儿呢。将来,也好帮衬明杰一些的。”

皇帝道:“哪里就说到那么远呢?再说了,后宫诸人,不都是盼着旁人不要诞育下皇子的么?”

玉杉笑道:“皇上,臣妾同旁人是不一样的。”

皇帝自知又说到玉杉那段往事,只劝道:“慢慢调理,总会是一样的。”

玉杉轻声道:“况且……”

“况且什么?”

玉杉道:“臣妾说了,您可不许恼臣妾。”

皇帝道:“你说罢,朕不恼您便是。”

玉杉笑道:“臣妾那一日,看璟王的意思,怕是若挑不出中意的,还不愿意成亲的样子。要是一直这样下去,璟王一脉,又该怎么样呢,咱们宫中若是皇子多,将来实在不行,便过继过去,也算承了璟王的爵位了。”

皇帝看玉杉说到正事上,便收敛起与妻子玩笑的模样,正色道:“且还说不到这里了,你又着得什么急呢?”

玉杉别过头去,含嗔带恼地道:“璟王的事情不了,皇上怕是永远也不会信臣妾。”

皇帝拿指头戳点了玉杉的发髻道:“促狭鬼,几句话,你就要翻几个个儿。”

玉杉道:“皇上不知道女人的名节有多要紧么,平白无故的,就这般猜疑臣妾,还不许臣妾说么?”

皇帝道:“罢、罢、罢,随你去说,叫你说一辈子罢。”

玉杉将头扭得更远,道:“皇上叫臣妾说,臣妾偏就不说了呢。”

皇帝道:“你不说了?”

玉杉赌气一般道:“不说了。”

皇帝道:“那朕可就说了。”

玉杉道:“您说您的,听到没听到,可是在臣妾。”

皇帝起身,绕到玉杉面前,道:“朕看你敢听不到。”

玉杉坐正了身子,道:“皇上,您有什么话,便说罢,臣妾听着就是了。”

皇帝道:“南疆这回,又有几个女子进京了。”

玉杉道:“进京便进京了,大不了,便从当初和婕妤的例。”

皇帝道:“就是不能从和婕妤的例呢。”

玉杉道:“这是怎么呢?”

皇帝道:“和婕妤的母亲本是汉家女子,所以,她倒不全如南疆女子一般的想头。”

玉杉道:“您也不用哄着臣妾,您要纳妃,臣妾没有理由反驳,南疆女儿的脾性,您也是有耳闻的。臣妾可不会吃她们这没影的飞醋。”

皇帝道:“当真不吃醋?”

玉杉道:“臣妾吃这个醋做什么?她们来的,还不一定就是为了进宫为妃来的,她们那个心胸,臣妾比不了。她们来指不定是为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