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敲了额头的宫女捂着额头,赔笑道:“阿芸姐姐,我都知道了,你别敲了。再敲就真傻了。”

被唤作阿芸的宫女,白了一眼,道:“哪一日,真叫主子们拿出错来,佳卉你才知道怎么死呢。”

掌药宁瑜听到这边的窃窃私语,转过身来,瞪着二人道:“司药走了,就都不用干活了,是么?你们,将这些赶紧收起来,这天阴了下来,真赶上了雨,都别想好过。”

众婢称“是”,连上手收拾。

宁瑜一指佳卉,道:“你,去挑水,大热的天,我要洗澡。”

佳卉行了半礼,道:“是,宁姑姑。”便去打水。

宁瑜看着佳卉离去,心满意足地将拂尘一摆,回了自己屋里。

却说一顶软轿从尚药局直抬到了坤元宫前的辇路上,郭薇方命落了轿,亲自掀开轿帘,伸手扶了田青芍进了坤元宫门。

到了玉杉寝殿外,郭薇对田青芍道:“田姐姐,你在这里略站一站,我去回了娘娘的。”

田青芍点了点头,便叫郭薇进去了。

一时,只听里面笑声朗朗地道:“快请进来。”便看郭薇出来,上前搀扶着田青芍。

田青芍进了内间屋,只见面前一个青衣女子,中不甚打扮,但举手投足间,另有一派威仪,是寻常主子所不能比拟的。田青芍在宫中浸淫多年,一望便知是如今坤元宫的主人,当即大礼参拜道:“老奴参见皇后娘娘……”

再有后面的客套话,还未说出口,便被面前的皇后伸手扶了起来。

皇后梁玉杉道:“老人家您是伺候过太后、太妃的人,不必拜我们的。”

田青芍口中只道:“不敢。”

玉杉笑盈盈地对一旁郭薇道:“快给田司药搬把椅子,还楞着做什么?”

一时,郭薇搬了椅子,又扶田司药坐下。

玉杉坐到正坐上,又道:“花枝,看茶。”

花枝领命便下去沏茶。

田青芍却道:“娘娘不必叫花枝姑娘忙碌,老奴向来不喝茶。”

玉杉道:“田司药不喝,本宫还要喝呢,花枝,你快去,有点心的话,也配两样来。”

花枝领命下去沏茶、弄点心。

玉杉笑问道:“老司药一向身子康健?”

田青芍回道:“老奴一向还算硬朗,劳烦娘娘挂念。”

玉杉笑道:“硬朗便好呐。要说您是伺候过太后、太妃们的人,本宫只该礼敬,再不该给您派活才是。只是,如今,本宫有一桩事,实在是只能求您。”

田青芍连忙道:“娘娘有什么事,只管吩咐,老奴怎敢当娘娘这一个求字。”

玉杉道:“现如今,安嫔有了喜,本宫从万方园赶回来,便是为了她这件事。”

田青芍听了,心中慢慢冷了下来,只是面上笑容却丝毫不减。她在深宫四十来年,看过太多的算计与阴私。年轻时,她也曾被权势裹挟过,后来,她好歹算是保住了自己一颗初心,躲到了尚药局,每日与药材为舞,到如今,已然二十年。

二十年过去,她凭借着一腔孤直悍勇,也算在这宫中有了一席之地。

今日,她被皇后召见,自知必然有些缘故,便想着暂时先虚与委蛇,实在不行,也不妨说开了,该顶便顶。她也活了六十岁了,年轻时,尚且没有畏惧,到了这把年纪,更是什么也不用怕了。

此时,听到玉杉提到安嫔,田青芍只例行公事地回道:“安嫔娘娘有喜,太医开的安胎药,尚药局上下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伺候着,不敢有半分怠慢。”

玉杉抿了一口薄荷茶,道:“您老人家掌管着尚药局,本宫是再放心不过的了。”

田青芍拈了块点心,呵呵笑着。

玉杉继续道:“本宫是说,本宫现在瞧着安嫔的肚腹,比之寻常四个月的要大上许多,倒有些像别人六七月的样子。本宫也问了太医,太医说安嫔的脉确实比寻常人更有力些。本宫虽是正宫国母,又通晓些医术,当然,在您面前就是班门弄斧,不直一提了。可是本宫到底没有生养过,又年轻,很多事也不懂得,所以想听听您老人家的意思。”

玉杉拈了一颗瓜子,放在口中磕了,继续道:“您看,您的尚药局,若是有能托付的人,您是不是可以照顾安嫔些日子的?”

田青芍乍一听,便想推辞,只是尚未来得及开口,便听玉杉幽幽地道:“母后她老人家,在万方园里听到安嫔妹妹有了身孕,二话不说,便叫本宫回宫照顾。母后她老人家,对安妹妹这一胎是何等地看重,我想,您也看得出来。”

田青芍道:“娘娘取笑,老奴在尚药局,只知药性,不知其他。”

玉杉赞道:“好,本宫看重的便是您这个只知药性。田司药,本宫敬重您,信赖您,若是您不愿照料安嫔,怕惹是非,本宫也不强迫于您。可是若不是的话,本宫希望您能帮本宫这个忙,也帮母后一个忙,母后真的很看重这一胎的。”

田青芍道:“娘娘言重了,老奴不过一届司药,奴婢而已,娘娘有命,奴婢便只有遵命行事的。”

玉杉道:“好,那您回去收拾收拾,也安排尚药局里的事,本宫明日还派人去接您过来。往后,您多照料着安嫔些罢。”

田青芍起身道:“老奴遵命。”

玉杉道:“郭薇,替本宫送送田司药罢。”

郭薇道了一声“是”,便与田青芍一起退了出去。

依旧是一顶软轿。

软轿走到辇路之上,老转过一个路口,田青芍隔着轿帘道:“郭薇,命人停轿罢,我坐不惯的。”

郭薇道:“我的田姐姐,娘娘既然开口拿轿子接了您来,到回去时,我们这些做奴婢的,自然该拿轿子送您回去。我的好姐姐,您就别叫我们为难了。”

田青芍道:“皇后娘娘只说叫你送,又没说一定还让你拿轿子送。况且,在坤元宫门前,我也没同你争竞,如今走远了,我便是下了轿,娘娘也不知道,你也不用怕连累抬轿的轿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