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薇看玉杉神情有些落寞,便上前安慰道:“娘娘别这样说,奴婢既然在坤元宫里,心思总是向着娘娘的。”

玉杉冷笑一声道:“我自然知道,你现在的心思是向着本宫的,只是,若你背后的人,有朝一日,不许你向着本宫了呢?”

郭薇道:“娘娘,奴婢背后没有人。”

玉杉道:“本宫可以信你么?”

郭薇郑重地点了点头。

玉杉冷笑一声道:“罢了,你下去罢,是本宫多心了。回去,好生照顾佩儿,别叫她的伤势反复了。然后,给安嫔再挑几个丫头送去。多挑几个,让她留谁不留谁的,自己安排。”

郭薇笑道:“是。”

玉杉遣去郭薇,心中愈发落寞,其实,郭薇能是谁的人,不用想也能知道,她是裕寿宫出来的,能把手伸到裕寿宫去的,除却太后自己,还能有谁?

算起来,这段日子来,郭薇于她还算是尽心尽力。可是,她还是想郭薇能够在她面前再坦诚一些,只有坦诚了,她才能真的完全的信任下去,她在这深宫之中,再不必临深履薄。

可是,郭薇不愿意在她面前袒露心声,想想也怨不得郭薇,毕竟,这后宫之中所有的人,明面上都在奉太后与皇后为主。

后面的日子里,玉杉每日里倒是闲暇了许多,每日读书、练武、绣荷包。至于安嫔的事,说到头,与她梁玉杉关系并不大,只要安嫔自己别把自己折腾个好歹出来,她乐得袖手旁观。

中秋转眼即至,宫里宫外,都忙碌起来。各地的供奉也送到了宫中,宫中的日子,也就宽裕起来,玉杉也就不再与众宫女在一桌上用膳了。借着中秋,各处的供应,也都恢复如常了。

如今皇帝不在京中,有些事,玉杉能主持得,譬如依着往年的例,给宫外诸大臣分发下月饼,这是她能做的。有些事,却是她所不能参与的,譬如璟王回信。当璟王的回信,送到坤元宫时,看着信封上并列的皇兄皇嫂的抬头。玉杉苦笑一声,心中暗骂了几声璟王不通世务,便连拆也不曾拆,着人快马加鞭地送往了万方园。

璟王有什么话,她这个皇嫂没有必要先于皇帝知道。

中秋夜宴,自当赏月,由来赏月,或在高楼,不因左右宫灯而影响月色,或邻水,可低头一顾水中月。

今年,想着安嫔有孕,身子不便,玉杉大手一挥,便安排在御花园的湖水旁的清碧舫。

中秋一早,玉杉又嘱咐宫女,先给裕寿宫内的老太妃们送了些月饼瓜果。受了众妃的请安之后,又说了许多闲话,留众妃在坤元宫里用过午膳,方带众妃往清碧舫去。

御花园并不大,湖水也小,一座清碧舫,倒占了小半面湖水。

清碧舫内,诸妃坐在一处,已然显得有些拥挤。

最适合赏月的临窗之处,自然是玉杉的。

过了秋分的夜,黑得越来越早了。

在清碧舫上用了晚膳之后,天便已然黑了,不得不在画舫里点了棵棵红烛。

由来灯下观美人,此时此刻,在坐诸人,皆可称为美人,却又都是无人可观。

玉杉不由得长叹一声。

一旁侍奉的郭薇道:“娘娘,可有什么吩咐。”

玉杉笑道:“没什么,如今赏月,不可无曲,叫教坊司在那边卧虹桥上吹奏一番罢。”

郭薇道一声:“是”,便下去传旨。

御花园不大,卧虹桥亦不大,不过是胜在比之别处,更为精致罢了。

教坊司的乐舞自是不同寻常,笛声借着水音传来,愈发地清越。

玉杉以手支腮,闭目听着笛声,清风徐来,吹散红尘愁绪。

一曲吹罢,众妃远远只见卧虹桥上的人影,向这边施了一礼。

玉杉睁开双目,道:“郭薇,看赏,再叫她再吹一段《关山月》罢。”

郭薇方要命小宫女们过去传旨,便听一旁的安嫔道:“娘娘,《关山月》虽是乐府旧题,只是世人所知的,倒多是诗仙太白所著一阙,其中所写,乃是边塞将士之情,如今,咱们在深宫之中,听了怕是不大合时宜。”

玉杉也不以为念,看了一眼看安嫔越发大了的小腹,道:“琴乐小事,安嫔你想听什么,说与本宫,本宫叫人传旨下去便是。”

安嫔道:“若论合情合景,自然是《汉宫秋月》。”

玉杉微笑一声,转头对郭薇道:“听到了么,安娘娘要听《汉宫秋月》还不下去传旨。”

郭薇道一声:“是”,便出清碧航去命宫人往卧虹桥上传话。

玉杉看着安嫔,道:“安妹妹,近来本宫没去看你,你腹中的小皇子怎么样了?”

安嫔不无得意地道:“有太医还有田司药帮着安胎,这一胎,很是安稳呢。”

玉杉笑道:“安稳便好,说到底,你也是没有生养过的,凡事需得小心些才是。”

一时笛声响起,安嫔转过头去,只望着卧虹桥上的吹笛人。

玉杉看安嫔专注于笛声,心中暗道,《汉宫秋月》讲的是宫女思念宫外。这个时候吹起,合时宜固然是合时宜,只是一会儿,不知道又要哭上几个呢。

果然,左右宫妃,都有拿帕子拭泪的,玉杉看在眼里,对拭泪的安嫔道:“安妹妹,别人也还罢了,倒是你,身上怀着龙嗣,不该再听这些悲调的。”说罢,转头对郭薇道:“快叫人停下罢。等这一曲吹完了,这一群人便该哭满御湖,哭漫御花园了。”

一旁的宁嫔听了,破颜而笑道:“倒是娘娘惯拿臣妾们取笑。”

玉杉故做惊奇地道:“这可奇了,宁妹妹,本宫看你可是一直没落泪呢。这哭淹御花园的可是没有你呢。”

宁嫔笑道:“娘娘取笑,臣妾素来是心肠宽,不在这舞乐之上动心的。其时,这个时候,若说是想家,谁又不想家呢,可是,这天底下,莫说咱们这些后宫嫔妃,倒是寻常人家,又有几个嫁了人后,还能常与家人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