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嫔的事,便算是就这样过去了。她这个皇后累了,需要休息,况且宫中还有选秀一事,需要她去忙碌,她没有太多的时间关注安嫔。
接下来的日子里,玉杉将几个打算有意指与璟王的几个女子,领到了裕寿宫,于太后、宸妃面前演练了一番,玉杉觉得,这几个女子,或多或少的都与“剑胆琴心”这四个字,有些相合。至少不会再有一个“过犹不及”。
宸妃看了,亦觉得不错,便都带回王府,暂且充当王府的女官。后面的事,便只能听天由命了,旁人都做不了太多,况且皇帝、太后又都不肯下明旨。
相较而言,华捷公主指婚与汪越的那件喜事,则办得是那样的顺利。在园子里的时候,皇帝传召汪越,命华捷偷偷地隔着纱帐看了。谁知,这一看,华捷便看上了汪越的谈吐宜人,亦看上了汪越的少年英才。皇帝自然便顺水推舟地定下了二人的婚事,所差的是下半年都没有太好的日子,却要等到明年三月初六,方有好日子。不过,不管怎么样,华捷的婚事,总算是定了下来,如今,令所有人操心的就还只有一个璟王。
进了十月,入了冬,天气骤然变冷,皇帝染了一场风寒,玉杉再一次下旨给各宫添了炭火,亦如她初入宫的那个时候。
许是因为天气过于寒冷的原因,亦有可能是因为皇帝于后宫之中太过留恋的缘故,皇帝的病越来越沉重,直到进了腊月,连王婕妤新诞下的公主,都不能看上一眼。
说来也巧合,这小公主与玉杉竟是同一日的生辰,都是腊月十五。
本来,皇后的生日“千秋节”,应该办上一场寿宴,阖宫上下,好生的热闹一番,可是,看着病中的皇帝,玉杉便免了宫里的饮宴。
看着皇帝缠绵于病榻之上,渐渐地连奏折都要旁人给念过,才能批复,玉杉的心,渐渐地沉得像堕入海水的一块巨石。
她与媛妃每日在病床之上照顾。
每一济药,在奉与皇帝之前,她二人总是尝上一尝。
初时,她们还着意瞒着太后,只是,后来,却再也瞒不过了。只得如实向太后禀报。
太后很是哭了一场,却还是告诉后宫诸人,打起精神来,皇帝鸿福齐天,必然是平安无事。
只可惜,一切都事与愿违。
好不容易熬到了咸泰五年,大年初一的时候,已经多日未曾站起的皇帝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强拄着拐杖,去裕寿宫给太后请了安。
太后看了,心中暗道不好,却还只是笑笑,对皇帝道:“皇上好生养病,待开了春,便好了。”
玉杉看着太后的笑容,那样地合乎着规矩,仿佛每一条肌肉都在设定好的位置上,一如她第一次被单独召到坤元宫时所见到的一样,程式化、挑不出一丝地不是,亦看不出一丝欢愉。
那一刻,玉杉便知道,太后的不动心的背后,是真的动了心了。
她知道,那是做为一个母亲,在看到自己的孩儿即将远去的时候,明明自己的心中充满着恐惧,却还是在安慰着自己的孩儿,告诉自己的孩儿不要害怕。
当玉杉看到太后避开所有人偷偷抹着眼泪的时候,玉杉更加相信自己的猜测。
还记得前世的时候,自己带着女儿在家中,那个时候,家里已经渐渐穷了下来,连最后一点灯油都没有了,屋里黑漆漆的,她也怕,她也不敢乱动,她一个侯府小姐,亦不曾受过这个,她害怕,可是她还是在嬉笑着给女儿讲着笑话。
看着皇帝每况愈下的身体,玉杉开始后悔起来,她后悔当日在周家花园里的时候,没有同陈夫子再多学一点医术,她亦后悔,这一年多以来,在皇帝面前,她还不够温顺,总是那样的由着自己的性子,顶撞着皇帝。
而皇帝,纵然对所有的女人都那般的薄情,可是待她梁玉杉,却是那样宽容、放纵。纵使是猜忌连着猜忌,纵使她从未真正的把自己交付给皇帝,皇帝对她,也是那样的娇宠。
过了正月,玉杉在乾元殿后,与皇帝隔着一道纱帘,一手牵着明杰,一手拿着笔,听着皇帝的口诉,往奏折之上写着批复的话语,写好之后,给同样在帘后的太后看过,落了印再由宦官送到前面,交与大臣们。
这个时候,她的字已经不再是纤秾秀美,而是变得周正大方,写在这讨论国家大事的奏折之上,亦不突兀。
所有人都知道,皇帝的日子不多了,大臣们小心谨慎、不敢多言。王公贵族更是不敢多口,连一直浮浪的璟王,亦每日乖乖的往乾元殿站班,听候着皇帝随时可能发出的指令。
后宫之中,开始变得安静了下来,以往所有的小争风、小吃醋,都不复存在。
争衣饰,又与谁看?
争帝宠,谁都没有。
所例外的,便只有一个皇后、一个媛妃,可是那一个是皇帝的结发妻子,一个是皇帝亲封的皇后,她们争不得。
后宫之中,前所未有的团结起来,所有人都在神佛面前祝祷,以求皇帝能够平安健壮起来。
只可惜,再一次事与愿违,咸泰五年二月初四,皇帝驾崩。
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皇长子明杰三月十二日登记,太皇太后、太后垂帘听政,尊皇叔璟王为摄政王。华捷公主的婚事暂停,待来年另寻好日。
转年正月初一,改元惠宁,尊太皇太后为懿昭太皇太后,尊先帝皇后为德佑太后,尊养母先帝媛妃为德弼太后。先帝诸妃,皆尊太妃。
因惠宁皇帝年幼,先帝诸妃,暂不移宫。
咸泰一朝的故事,便彻底地翻过去了。
——卷三凤舞九天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