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远远驶去的马车,玉杉怔怔着,随着马车的离去,金龙的光耀渐渐消失,周围陷入一片黑暗。玉杉只觉气息发涩,仿若被一团团的棉花包裹挤压着肺腑,四肢亦是不能自主,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玉杉勉强挣扎了起来,一时只听身边一个柔和的声音道:“太后,您怎么了,可是被梦魇住了?”
玉杉想要睁开双眼,却觉得双目被粘住了一般,伸手揉一揉双眼,方才睁开,眼前还是熟悉地坤元宫的景象。身边还是郭薇和替自己捶腿的宫女,方知适才只是一梦。
郭薇一脸柔和地看着玉杉,问道:“娘娘可是被梦魇住了?”
玉杉叹道:“没有,哀家梦到先帝了。”
郭薇听了,一张脸连忙变得肃穆起来,道:“娘娘恕罪,奴婢一时胡说。”
玉杉笑道:“这又有什么呢,哀家梦里的事,你又怎么知道呢?去给哀家沏一碗茶来罢。”
郭薇去沏茶,玉杉沉吟着,“雕栏、吊兰……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一时郭薇端着茶回来,玉杉对底下众婢道:“你们都退下,只留下郭薇一个人伺候。”
众婢说了一声“是”便退了出去。
郭薇看着神色凝重的玉杉,道:“太后,喝些茶,静一静,先帝爷已经去了一年了,您也该走出来了。”
玉杉道:“郭薇,你先发个誓。”
郭薇满脸赔笑地道:“太后,您要奴婢起什么誓?”
玉杉道:“今日,哀家对你说的话,便是泼天富贵,斧钺加身,亦不许对人说。”
郭薇道:“太后,若是干系这般重大,那奴婢便不听了。奴婢实在怕自己承受不下。”
玉杉道:“这件事,除却你,我一时实在是不知道还有什么样的人能说了。”
郭薇道:“那德弼太后也不能商量么?”
玉杉道:“罢了,还是别吓到她了。”
郭薇道:“是。”
玉杉道:“这件事,关系太大,可是,一时,我又还没有证据,所以,不能轻举妄动。我也不逼你起誓了,你若肯帮哀家一把,哀家感激不尽。你受不肯,那便趁早出宫去了。你放心,自会有人给你养老。”
郭薇道:“太后,究竟是什么样的事,奴婢若能帮衬得了您,奴婢自然是尽心竭力。可是,奴婢只怕自己并没有这个本事。”
玉杉道:“先不用做什么,一会哀家同你说的话,只管烂在肚子里便是了,除却本宫面前,再不许说出来就是了。你做得到么?”
郭薇道:“奴婢做得到。”
玉杉道:“你说你做得到,哀家便信你,你若是做不到的话,你我二人的性命,便算是交代在这上面了。”
郭薇道:“太后放心,奴婢自然不是那多言多语的人。”
玉杉缓缓地道:“我自然是知道,不过是再多提醒一句罢了。哀家刚才在梦中,见到先帝,先帝说,他不是寿终正寝,是被人鸩杀的。”
郭薇惊吓不已,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道:“太后,您,您只是太过思念先帝,不愿意相信先帝爷英年早逝。”
玉杉道:“或者如此,只是,那时,先帝爷对我说的话,却是那样的真切。”
郭薇道:“那太后您有没有问过先帝爷,是什么人做下了这样大逆不道的事。”
玉杉道:“哀家自然是问的。先帝爷却只说了雕栏二字。这却是让哀家解不出来了。若说是有人下毒,又与雕栏二字何干,或者是吊兰,哀家一时听差了,也未可知,可是吊兰不过是寻常花卉,难道说和别的什么东西配到一起,便成了毒药么?”
郭薇道:“毒药这东西,奴婢也不懂得,会不会有人将毒药涂抹在雕栏之中呢?”
玉杉道:“乾元宫最近一次修缮是在什么时候?”
郭薇道:“大约是在十七、八年前了。”
玉杉道:“那些定不是乾元宫的栏杆。况且,乾元殿时常召见大臣,若是在那里下毒,伤的可不只先帝一人。若说是后殿栏杆在日常擦拭时,涂抹了毒药,那负责擦拭的宫人,想必先中毒死了,况且,先帝与殿外栏杆接触的机会并不多,倒是宫女、太监们更多些。对了,郭薇,这些日子,你去查访一下,乾元宫这一年以来,可有什么宫女太监死了的,若是有,看是当什么差的,不管是当什么差事的,都先按殉主算。待查访出真相之后,再做计较。”
郭薇道:“太后,奴婢斗胆说一句,还望太后恕罪。”
玉杉道:“心里有什么事,便说出来罢。”
郭薇道:“也许,那真的只是因为您太过怀念先帝,并不一定是确有其事。”
玉杉驳道:“不。”不字出了口,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道:“宁信其有罢,你先查访着罢,若真没有,自然是好。”
郭薇再道一声:“是。”又伺候着玉杉喝了些茶。
玉杉便把郭薇也遣了出去,临了,又再四地嘱咐了不许同任何人说起,尤其是德弼太后,还有太皇太妃。
玉杉的心里坚信着梦境中先帝所说的话,因为,先帝说自己不是寿终正寝,所以,要回到之前的某一个时空,改变结果,才能重新归位。这样的说法,荒诞不经,可是,却是她梁玉杉所亲身经历过的。
她相信,如果皇帝同前世的她一样,也是被人害死的,那么,这个时候的先帝一定也和自己一样,回到了若干年之前,重来一次,走一条和如今不同的路,从此,好好地活下去。
而在这个时空,自己一定会替皇帝报仇。
可是,她的坚信,没有人会信。只会觉得她这个太后疯魔了。
没有人会信,那就不要说,可是她还需要有人帮衬,有人能替她做一些事情,那就只能将自己的一些想法,告知与人,那个人,她如今选定的是郭薇。因为,自己身边只有这个人,既有些聪慧,而皇帝的生死,又与她的人生没有半点变故。
毕竟,总不会有人为了让自己从皇后身边的宫女,变成太后身边的宫女,便弑君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