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切依旧,起床、用膳、给太皇太后请安、上朝……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日,两位太后,同时临朝。

这对朝臣来讲,并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是纱帘之后,又多了一个女人罢了。

多一个太后,又能怎么样呢?眼下的朝政,大半都在璟王手里把控着,所有的人,没有谁想到过,当先帝不在时,一直不曾对朝政展露出兴趣地璟王,竟然可以做得如鱼得水,竟然可以翻手为云覆手雨。

玉杉隔着纱幔,看着前面模糊不清的皇帝与群臣,看着侃侃而谈的摄政王,玉杉心中一阵抽搐,摄政王如今的种种,实在很难与她之前所熟知的那一个玩世不恭、不务正业,有些倨傲,又有些讨喜的温润男子结合起来。

或者,如今在朝堂之上左右逢缘的,才是真正的璟王罢。

玉杉心中一阵阵地迷糊,只想冲出去,问个清楚。

可是,理智告诉她,不能这样做,朝中没有了璟王,她应付不来。

转眼,捱到了下朝,两宫太后带着皇帝回坤元宫。

路上,德弼太后道:“姐姐,我就说我做不来嘛,她们在朝堂之上所说的,我都听不懂的。”

玉杉道:“你这样说,我又何尝不是一样呢,只是,这些事,总是要有人来支撑着的,皇帝命苦,一落生便没了亲娘,现在父皇又没了,只剩下咱们这两个没有血缘的嫡母、养母给支撑着。朝政上的事,又是那样的纷繁复杂,真正可信的人,却又不多,咱们姐儿俩,再难也得给她撑住了,不然的话,这万里江山,又该怎么样呢?好在,去年这一年,没有出什么大事,不过是滇南闹了一回蝗灾,除此之外,再没别的事,咱们就算是撑了过来了。”

德弼太后道:“姐姐,你这样是不是太辛苦了些?”

玉杉道:“辛苦自然是有些辛苦地了,所以,才要你来帮衬我些,如今,只有你来帮我,才算得上是名正言顺。”

德弼太后叹道:“唉,世人多是为权为势,可又谁知到这权力的顶峰,却有着怎么样的艰难。姐姐,你自打在闺阁之时,便与旁人有着不一样的心胸,连您这样的人物,到了现在,还是那样的自顾不暇,真不知道,那些愚人,为什么还要争权夺势?”

玉杉哂笑一声道:“阿芷,你如今自然还不懂得,他们都在争什么,等你陪我一起坐个一年半载,你便知道了。”

德弼太后道:“似这般,每日家听他们和尚念经似的奏折,我莫说是一年,便是一个月,一天都听不下去。”

玉杉斩钉截铁地道:“那是因为,你还没有真正的品味到权势的滋味。”

德弼太后取笑道:“那姐姐给我讲一讲,权势是什么滋味?”

玉杉道:“便是如今,你同我说话,要小心客套,我同你说话,便不用。”

德弼太后道:“我与姐姐,便是不小心,不客套,姐姐也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玉杉道:“你,我自然是不计较的,可是别人,我却不一定了。”

一时到了坤元宫门口,玉杉却不让进坤元门,只命宫人:“往寿安殿去。”

德弼太后道:“姐姐,明日再去罢。”

玉杉道:“明日到了正日子,文武百官都在,不方便的,也不得说话。”

德弼太后道:“那我陪姐姐一起去。”

玉杉道:“不用你陪,你留下,陪皇上认认字。”

德弼太后便也不再执意。

先帝英年早逝,陵寝尚未修建完工,到现在,犹在宫中最北的寿安殿停着。

一时到了寿安殿,玉杉遣散了当职的宫婢,只留下郭薇一个。

玉杉命郭薇点上了香,上在了先帝的棺椁灵位之前。

玉杉的心中默默地祝祷着:先帝爷,昨日你与臣妾梦中相见,所说的都是真的么,如果是真的,再给臣妾一点点预示,好不好?告诉臣妾,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好不好?

先帝爷,臣妾这一辈子对不起您。您一直对臣妾都是那么样的好,那样的骄纵,哪怕臣妾一直没有做成您真正的妻子,您依旧是那亲的疼宠着臣妾。没有对臣妾有过一丝一毫地埋怨。

臣妾对不住您,一直没有真的和您做一回夫妻,那是因为,臣妾心中有愧,臣妾愧对于您,臣妾曾经有过一段过往,一直没有对您说,臣妾有着前世的记忆,或者说不是前世,而是曾经有过一段梦境,在那段梦境里,臣妾嫁的不是您,后来,臣妾惨死,时间又回到了多年以前,重新来过。

重新来过的岁月里,臣妾遇到了您,您待臣妾地种种好处,臣妾都记在心里。

可是,臣妾的心里,总觉得自己配不上您,臣妾不配得到您的宠爱,所以,臣妾与您做了一年的夫妻,却一直没有真的伺候您一回。

臣妾不敢向您述说那场梦境,臣妾也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不过,臣妾想,这个时候,您到了另一个时空,一定懂得了罢。也许,如今的我们,便是您的那场梦境,您如今梦醒了,该真的开始自己美好的人生了。

可是不管如何,既然臣妾还在这一场梦境之中,臣妾便会替您把这仇报了。

皇上,臣妾如今,真的好想再见一见您,听您再唤臣妾一声“梓潼”,臣妾真的想同您好好地过上几十年。若有来生,但愿你我都不曾有过那样离奇的梦境,来生,我做您真正的妻子,好不好?

皇天在上,若我夫郞果然死于非命,便让那三炷香烟,同时到头。

望着先帝棺椁前的三炷香,玉杉从袖中拿出一枚绣着白鹅的荷包,道:“皇上,臣妾给您绣的荷包,您将来一并带走罢。”说着,将荷包放在先帝的供桌前。

过了许久,三炷香同时燃尽。

玉杉缓缓地道:“郭薇,哀家想打开看上一看。”

郭薇听了,瞪大了双目。

开棺,对于平头百姓来讲,都是莫大的侮辱,对于一国至尊的皇帝来讲,那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可是,眼前的太后想了,想了之后,还宣之于口,这又令她怎能不害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