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摄政王,玉杉回了后面,心中满是愁绪地枯坐在窗前。

之前先帝还在世的时候,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认为,再过些年,摄政王若一直没有娶妻生子的话,那么明权便会被过继过去。

曾经,玉杉也觉得这是理所当然、毋庸置疑,且没有任何悬念,也没有任何转圜的。

可是,自那一日,她见到了不能亲自抚养明权的安太妃,她再也忍不下心。

安太妃这个人,并不得她梁玉杉的喜欢,甚至她觉得这遇事只知道哭泣的女子,太过庸俗乏味,甚或比之跳脱无礼的吴月容令她烦厌。

她不喜欢安太妃,不喜欢安太妃的挟宠,更不喜欢安太妃的虚伪。

可是,她不能狠心看着一个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日渐消瘦,一年多的时间,孩子在其祖母身边,养得白胖可爱,可是孩子的母亲却瘦得没有了人形儿。

玉杉不忍心,曾经在她天真烂漫的时候,她便不忍心,到如今,两世为人,她更不忍心。因为,这一世,是她的母亲用之后的每一世换来的,所以,她无法拒绝另一个做母亲的人的祈求。

一旁的德弼太后,看着玉杉的满面愁容,柔柔地问道:“姐姐,可是摄政王又犯了老毛病,说出了什么不经之谈么?”

玉杉轻叹一声道:“没有,他这一年倒还老实,平素行止总还说得过去,适才,我也与他定下给皇帝寻找师傅的最后期限。”

德弼太后继续追问道:“那现在又有什么叫姐姐发愁的事么?”

玉杉郑而重之地道:“安太妃,那一日你也看到了。”

德弼太后不解地道:“看到了,可是,那又和姐姐有什么关系呢?”

玉杉反问道:“没关系么?若在民间,我是她的当家娘子,在宫里,我是她的小君。”

德弼太后道:“姐姐,如今,你已答应她,待她养好身子,便许她亲自抚养明权,难道还不够么?”

玉杉摇摇头道:“不够。”

德弼太后张大了眼睛,站起身来,望着玉杉道:“这样还不够,难道要咱们把这个太后的位子让与她,才算够么?”

玉杉白了一眼,道:“怎么这般沉不住气了?还不坐下?”

德弼太后悻悻地坐下,道:“姐姐,你究竟想怎么样?”

玉杉慢悠地说道:“摄政王今年都二十七岁了,这你是知道的。”仿佛在说着什么完全不相干的事情。

德弼太后有些不耐烦地道:“不知道,我知道他做什么?倒是姐姐怎么这样清楚?”

玉杉也不以为忤,只淡淡地道:“他与先帝爷同岁,比华捷长公主大上两岁。华捷长公主如今算是有了着落,到六月十七,便当下降汪将军了。如今就差一个璟摄政王了。”

德弼太后继续问道:“可是姐姐,这又与安太妃有什么关系呢?”

玉杉解道:“摄政王这个年纪,若是成亲早,到如今,孩儿都该进学了。可是,到现在,他可是连孩儿他娘在哪里都不知道呢。先帝在日,都还想着,若璟王一直这个样子,大不了将先帝的子嗣中挑一个过继出去,到如今,先帝不在了,先帝的儿子,除却皇帝,便只有一个明权,你说说,到时候要怎么办?”

德弼太后劝道:“这也不急在一时,怎么也要再等个十几年后。待明权长大了,摄政王也老了,不得不谈论子嗣时,再说罢。”

玉杉反问道:“等到那个时候,安太妃还有命在么?你看她对明权的样子,若真将明权出嗣的话,她得怎么样?安太妃也不是蠢人,这里面的利害,她不是不懂。这件事,咱们不替她遮掩过去,不等十几年后,她自己就得把自己给逼死。”

德弼太后虽也知道这里面的无奈与辛酸,却只叹道:“总要设法劝一劝,才是。”

玉杉正色道:“与其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不管怎么样,总是要给摄政王弄出一个摄政王妃来。”

德弼太后反问道:“那又劝得过么?”

玉杉有些大义凛然地道:“事关人命,便怪不得哀家拿孝道二字压派他了。”

德弼太后望着玉杉道:“这又与孝道有什么关系?”

玉杉解道:“宸太皇太妃总是要抱孙子的,他到现在,还一点眉目都没有,宸太皇太妃的心里,能好受么?”

德弼太后沉吟片刻,轻叹一声道:“这又叫什么样的事呢?”

玉杉有些不耐烦地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正经事。”

德弼太后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道:“可是,姐姐,那个女孩子的心,你问过没有?”

玉杉一时没有听太明白,反问道:“你说什么?”

德弼太后解释道:“您打算指给摄政王的那个女孩子,她的心呢?”

玉杉不无好气地道:“不知道,摄政王若是能自己找到王妃,那便是摄政王和她的事,与我无关;他若找不到,我便在宫婢之中,寻上几个贪慕富贵的,与他做个侧妃。至于她们的心么?阿芷,你入东宫之前,有人问过你的心么?我进后宫之前,有人问过我的心么?凭什么到今天,咱们要问她的心?”

玉杉的心里,不大痛快,话说得有些急,说完这一通,犹坐在那里喘着粗气。

德弼太后缓缓地道:“姐姐莫急,妹妹不过是白问那么一句。”

玉杉隔了半晌,方长叹一声道:“这都算是什么事啊,为了一个女子,而枉顾另一个女子。”

德弼太后挪揄道:“还是为了一个本就不喜欢的女子,枉顾一个根本还不知道是谁的女子。”

玉杉听了,自知有些理亏,便也不与德弼太后辩白,只歪着头,看着窗外的风景。

过了许久,方缓缓地道:“但愿他们真能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罢。便如哀家与先帝一般。”

德弼太后看玉杉有些神伤,也就不便继续取笑,只道:“姐姐,别着急,总会好起来的,安太妃会平安无事的,她虽爱哭,却不似我们想的那般羸弱,只要好好补养她的身子会好起来的。摄政王将来也一定会娶妻生子,做好一个皇族子弟应尽的责任。这都不用姐姐太过操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