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德弼太后看二人不语,连忙道:“姐姐,您今日叫母亲将几位夫子带进宫来,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么?”

玉杉笑道:“倒不是有事要吩咐,实在是有事相求。”

史氏夫人道:“太后有什么吩咐,只管下旨,臣妇不敢担太后的一个求字。”

玉杉却不直接说自己的心事,而是问道:“舅母,家里的几个妹妹都还好么?”

史氏夫人道:“香莹、香萝,前年便已出嫁。香葭本来定的是去年,只是去年又赶上了那样的事,所以,就挪到了今年六月份。”

玉杉微一沉吟,道:“那一年,我住在舅母家时,她们不过才十来岁,没想到,转眼功夫,便都长大出嫁了。我还记得那时,花园里临水有一处水榭,上面的对子还是香萝写的呢。仿佛是什么什么‘吴带风’。”

德弼太后轻声提醒道:“是‘红英不堕洪流水,绿袖轻飘吴带风’。”

玉杉道:“到底是你们家的景致,你记得比我清楚。”

德弼太后笑道:“姐姐又拿我来取笑了,说是我家,可是,我与姐姐一样,也有七年没见过那园子里的景致了。”

玉杉叹道:“是啊,七年了,本来,前年咱们在万方园避暑时,我还想着,待回宫之后,与先帝爷说了,叫你出宫省亲呢。谁料到,自先帝从万方园回来后,宫里头大大小小的事,便一直都没有断过。”

德弼太后轻叹一声道:“也就这样罢,时过境迁,就算再回去了,也不是当年的情境了,又回去什么呢?再说了,咱们这个样子,回去一趟,便要将家里大大小小无数的人都折腾不知多久呢,咱们又何必再惹人家厌烦呢?”

玉杉道:“是啊,时过境迁,再也回不去了。哀家有的时候,常常想起那一年在你家小住跟着几位夫子一块儿读书的日子呢。”说着,又望向史氏夫人道:“舅母,家里几位妹妹,是不是还和以往一样,每天同几位女夫子一起读书习学呢?”

史氏夫人道:“是,只是家中女儿渐少,不像当初那般热闹了。”

玉杉笑叹一声,郑重道:“唉,说了这会儿闲话,哀家今儿请你们进来,实是有事相求,想请几位夫子,若是哪位愿意进宫,便到宫里来帮衬帮衬哀家。可是一想到,几位妹妹还得听夫人们讲受课业,哀家的心里,又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样做呢。”

史氏夫人低头不语。

玉杉缓缓地道:“罢了,哀家也不能逼迫你们,几位夫子,还有舅母,若是认得什么有些才华的女子,还请举荐进宫里来。哀家心里感激不尽。”

众人齐声道了一声:“是。”

玉杉又道:“哀家自己的事,便算是说完了,将来成与不成的,哀家都对舅母同几位女夫子感激不尽。嗯,说完了哀家的事,再说说皇帝。摄政王在给皇帝寻找师傅,总是想找些饱学鸿儒来才肯罢休,可是,又要人品好、又要学问好,还得耐得住性子管教小孩子,你们说,再怎么着皇帝现在也是小孩子的心性,找来的师傅若是太古板了,也不好是不是?总之,摄政王那边找来找去,总是不太称心。摄政王那边着急,哀家的心里也着急,眼下,哀家同芷妹一块儿还能教皇帝认些字,可再过个一年半载的,我们姐妹怕是不行的了。到那个时候,若是还找不到,岂不是耽误了皇帝,哀家又怎么对得起先帝爷呢?”

史氏夫人只是依着礼数劝道:“太后莫要急切,摄政王殿下,定能替皇上找一个能叫您和皇上都满意的。”不肯再多说一句话。

玉杉道:“那便借舅母吉言了。只是,还望舅母回去,同舅舅说上一说,杉儿这辈子,见过最有学问的人,便是舅父了,舅舅若是认得什么人能当这个差事的,还望舅舅能给摄政王那边举荐一二。”

一旁的德弼太后轻声地道:“姐姐,这不太好罢?”

玉杉道:“能有什么不好的?自古道‘举贤不避亲’。”

德弼太后低顺下眉眼,道:“姐姐说得是。”

看了德弼太后一眼,玉杉道:“哀家一时有些累了,先回后面去了,德弼太后替我多陪一陪夫人罢。哀家说的话,还望夫人能替哀家转告与安国公”说着,便起身离去了。这个时候,不再是舅母、阿芷,口口声声的都是太后、夫人、国公,那她梁玉杉所说的,便是懿旨。想来,史氏夫人听得明白,这样的话,是一定要转告,不能推诿的。

玉杉有意将时间留给她们母女,毕竟,她们也是要说些自己的体己话的。玉杉这一世已然没有了能同母亲面前诉说衷肠的机会,别人母女间的叙话时间,她不想太过打扰。说罢了自己的正经事,她还是早早离开为是。她也怕,再待得久了,自己会酸。虽然,有她在,她们根本不会在她的面前,展露出母女亲情来。

回到后面,玉杉继续看着先帝的起居注,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那被涂抹过的页面上。

那些字迹的上面涂抹着深深地墨痕,完全看不出一丝笔迹来。看看前后的时间,那恰是在万方园避暑的那段日子里,而那时,自己并不在皇帝左右,而是早早回到了皇宫之中。

那个时候,究竟出了什么事呢?罢了,与其在这里打这个闷葫芦,不如一会儿问一问阿芷才是。

玉杉拿一张书签放在这一页上夹好,又往后翻看,将有涂抹的地方,一一夹上了书签。

一时德弼太后回来,看玉杉还在看着起居注,上前劝道:“姐姐,别看了,小心眼睛。”

玉杉也不抬头,只道:“又瞎不了,管她呢,阿芷,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德弼太后笑道:“正好,我也有话要问姐姐。”

玉杉谦让道:“那你先说罢。”

德弼太后道:“还是姐姐先说罢,我的事也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