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长长的辇路,那许久不曾见的御花园里的景色,再次承现眼前。
玉杉故做清闲地道道:“妙清,你猜眼前是什么花?”
妙清道:“有牡丹、芍药、月季……”
玉杉笑道:“你的鼻子很好使啊。”
妙清道:“那是自然。”
玉杉叹道:“今儿,叫你笑话了。”
妙清淡淡地道:“谈不上。”
玉杉道:“郑女侠教过你律法,戏耍寡嫂,该怎么判。”
妙清道:“依律,杖八十,充军。”
玉杉笑道:“你说,咱们这位摄政王,怕是不怕呢?”
妙清道:“不知道,也许是怕的罢。”
玉杉道:“他若怕,便不敢同哀家说那些话了。”
妙清道:“那他不怕?”
玉杉道:“若不怕,也不至老实跪在那里了。”
妙清道:“那民女可就不懂了,您说,他到底是怕还是不怕呢?”
玉杉长叹一声道:“他们兄弟中,属他脾气最是不好猜,我也不知道,他怕是不怕呢。”
妙清道:“若他不怕,咱们怎么办呢?”
玉杉道:“不知道,说不得,哀家只能再狠一回心了,他这个身子,可吃不住八十板子。”
妙清道:“可是,若真这样,这件事不就闹得天下尽知了么?”
玉杉道:“本来,哀家也不想的,不过,今日,却是你给哀家提了个醒,哀家决定,相信律法。我们这庙堂之上的人,总不能还不如一群江湖客罢。”
妙清微微点了点头。
玉杉道:“所以,今日,犯了律法的是他,不齿人伦的也是他,害怕的也应该是他,而不是哀家。”
妙清再次点了点头。
看着天真的妙清,玉杉的心里,一阵叹息。
走在御花园的石子路上,小小的卵石,硌得玉杉的脚底有些生疼,毕竟,她已经许久没有这般脚踏实地地走到石子路上了。
玉杉的心里不大高兴,可是,她还是那样的坚持着,因为,她要回到坤元宫,那个自打入宫以来,便一直居住的地方。
今日,摄政王,对她说了那么多荒诞不经的话,明日,到朝堂之上,指不定又是怎么样的一场风波呢。
这样的事,不能声张,不能张扬,只能咬碎了牙齿,往肚里咽。
好在,只有一个妙清,听到了摄政王那些荒谬绝伦的话。
好在,妙清在宫中并没有什么熟识,便是有,她也不是一个会多言多语的姑娘。
当玉杉回到了坤元宫时,众婢皆是又惊又喜,连往里面,去报与德弼太后知道。
德弼太后连忙迎了出来,道:“姐姐,你怎么回来了,怎么也不同妹妹说一声儿呢?您怎么回来的,就和妙清这么走回来了?”
玉杉看着连珠炮一般发问的德弼太后,道:“当然是走回来的了,如今,我这双腿好了,自然是要一走的。”
德弼太后道:“姐姐的腿能好,真的要感谢妙清姑娘呢,姐姐,你打算怎么谢她?”
玉杉道:“我也正愁这个呢,你说若是给金银财帛,未免显得看轻了她。阿芷,咱们不往里头去说么。”
德弼太后笑道:“哎呀,瞧瞧我,请请快请进,姐姐,你知道么,你不在坤元宫里住的日子里,我每一天都命人将你的寝殿好好收拾一番的。”
玉杉笑道:“有劳了。”
再次坐在坤元宫的床榻之上,玉杉只觉寿安殿里的一幕是那样的疏离、虚幻。
一路从寿安殿走来,玉杉着实有些累了,她对德弼太后道:“阿芷,我这一路,有些累了,想歇一歇,有什么事,晚上再说罢。”
德弼太后道:“是”,便退了出去。
玉杉拆开了头发,躺下闭上双目。再不去想,那些繁杂的朝政,与摄政王那令人避之不及的爱意。
到了晚上,玉杉与德弼太后慢慢地讲了这些日子来,朝中诸事,以免玉杉明日到朝上不至于完全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她不在的日子里,朝中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变故,可是,却还是出了一些令她悬心的事。
远在济洲的司马温恭还有王廷珍的事,还不算什么,只待明日派遣将军往济州平叛,便是了。至于那个将军么,毋庸置疑,便是摄政王殿下了,毕竟,他也是到过战场的,毕竟,他也不得不说,他就是京中除却皇帝以外,身份最高的人,而皇帝还只是一个奶娃娃。
玉杉想到这里,将手上的二十二颗粒水晶珠解了下来,这一串水晶珠,一直以来,都跟在她的身边,其中丢失的那几十颗,恐怕是再也找不回来了罢,如今,她的夫君,如她一样,也重生到了多年以前,去弥补着自己的缺陷。不知道,那个时候的皇帝,会不会直接迎她这个梁三姑娘为后,然后,她二人夫妻一心,从此,再没有旁的人出现在她们的生命里,她们的人生,是彻底完满的。
不过,自己看不到的人生,又是自己的人生么?那段故事里的梁三姑娘,还是她么?
轻轻转动水晶珠,晶莹的珠子,像美人的泪珠一样,易碎、易失,一但失去,便再极难找回。
绵软的床榻上,孤衾冷枕,玉杉第一次觉得了寂寞。
两世为人,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寂寞。
前世里,一开始与南明礼还算甜蜜有趣,后来,南明礼的画皮一点点地被剥离开,展现出本来面目,那个时候的玉杉,恼过、恨过,却不曾觉得孤独过,那个时候的她,心思在自己的女儿上,而后来,则全是一腔怨恨。
重生以后,一开始的心思,全在能够活下去与复仇之间,那个时候的自己,总是在胆大妄为与谨小慎微之间不停地转换。更是无暇考虑自己是不是会孤单。
不过,到了后来,她进入到皇宫之中,一跃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皇帝对她是疼宠的,是敬爱的,可是那疼宠与敬爱是那么的让人不敢承受。
那个时候,她总是觉得自己配不上皇帝,是啊,那是天子,天下又哪有人能与他相配呢。更何况,自己这个曾经有过那样一段悲惨过去的女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