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玖琛与言倾分开后,回到了四楼的雅间,一直等到“山河争英秀”最后一关比试完,他也没瞧见颜清欢的身影。

言倾却是早在第三关开始不久,便已出现在了大堂的戏台上,荡着一身红衣,张扬而肆意。

薄唇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淡定无比地接替了阿文的位置,给他的坑人大业收尾。

穆玖琛透过横风窗,淡淡地瞥了手里握着一块金元宝的言倾一眼,眼波流转,掠过雅间内一高一矮跪在地上的两个人,最后垂落在自己的指尖。

这期间,他的眉心一直不曾舒展。

当时,听见言倾说颜清欢吐血了,穆玖琛想过直接过去将人拎走。

可思及她兜了这么大圈子,他若过快地拆穿她,还不知她如何沮丧,便一时没拿定主意。

最后,他还是决定,顺了她的意,让言倾与她交谈。

至于,为何要借言倾之手,将青兮给她,自然是怕她不够自觉,不够安分。

事实证明,她果然不太自觉。

呵……她若是够自觉,便不会发生她独自一人去找言倾的事了。

这会儿,又不知去哪儿了,幸好,有青兮跟着她。

穆玖琛一时,竟是不知现在的她与从前的她,到底哪个更不安分。

她是不缠着他了,可这胆子,倒是增了不少,一个人也敢胡来……

这个胆肥了的人,他觉得,是欠收拾了。

穆玖琛却是不知,颜清欢并非是不安分,才迟迟不上雅间。

她是上不来……

在与言倾分别之时,颜清欢怕青朗和秋澜还在后园找她,便想着先去后园瞧一眼。

可……下楼容易上楼难,她与改名为瑞香的青兮两人,被拦在下面了。

因为,那个“山河争英秀”是在大堂里进行的。

设有雅间和大堂的那座楼宇,过了比试开始的时间,便只能出不能进,除了有请帖。

所以,颜清欢和瑞香便只能在后园等待比试结束。

后园里,有很多参赛者的随从们与纯粹等着看画的人,他们在比试开始之前被请了出来。

此刻,其中一部分人,正围着篝火,挤在一团,一边下注一边讨论,热火朝天。

不得不说,沁雅轩的人很会薅羊毛,居然还开庄设了赌局。

这后园的热闹程度,比大堂相比,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大堂里面玩着的都是有身份的人,不是轻易能放得开的。

再有目的又如何,那画再有吸引力又如何,面子能留一些是一些。

而不参与下注的人,则是坐在其他稍小的篝火旁。

颜清欢还看到两处小篝火旁,围着清一色的女子,并无人对其投去鄙夷歧视之意。

她一边带着瑞香择了一处窝过去,一边在心里啧啧称奇:这墨阳国的民风,真是够开放了,想点个赞!

至于回不了雅间,她也不是不慌,可是慌有什么用,她还能去将搞出这些事的言倾打一顿不成?

打是打不过的,只能丢掉心慌和焦虑,及时行乐听八卦。

八卦一:朝中文臣有四位难啃的骨头,余、叶、唐、齐。

八卦二:墨阳城内有三大纨绔,齐家的大少爷齐云,林家的小少爷林宇澈,当今皇上的叔叔的儿子墨怀英。

八卦三:让当今皇上的妹妹欣然公主获得了京师第一才女的名号的那首诗……

“天时人事日相催,冬至阳生春又来。刺绣五纹添弱线,吹葭六琯动浮灰。岸容待腊将舒柳,山意冲寒欲放梅。云物不殊乡国异,教儿且覆掌中杯。”

由于诗会是冬至那日的,便以冬至为题,颜清欢听在耳里,真他喵的熟。

她在学校社团里,参加书法比赛初赛时,正巧就是抄的这首诗,杜甫大大的《小至》。

喔嚯……她听见了同类的消息。

这个同类还挺会穿,居然成了公主,在小公主叶灼(墨夭夭)找回来之前,她就是居于宫中的唯一一位公主。

宫外还有一位荣阳公主,是先皇的妹妹,也就是现在的皇帝和欣然公主的姑姑。

这位姑姑公主无子嗣,便时常邀年芳十六的欣然公主出宫游玩。

真是一位幸福的公举。

颜清欢的小脸被篝火映得发红,火光在她眼里成了星星,瑞香从她的神情里看出了轻微的羡慕。

但那轻微的羡慕很快就没了,随即出现的是好奇,接着又是疑惑,最后归于平淡。

瑞香静静地欣赏了一出细致的变脸大戏,暗暗称奇,她这张脸是做不到的。

终于,在一阵敲锣打鼓中,“山河争英秀”的比试正式结束。

最后,获得那幅画的人,是一位二品大官,工部左侍郎常威。

沁雅轩的人征得常威的同意,将那幅长十二尺、宽九尺的盛世山河图,在大堂挂上一盏茶的功夫,供人欣赏学习。

颜清欢顺着人流走着,被人普及了“山河争英秀”的完整评判规则,这个规则,被沁雅轩的人藏到了比赛开始才说。

坑人的好手。

画鸡,你以为是看谁画出的鸡更像?

错,看的是特制笔杆上的牙印,根据深浅和牙印数来排名。

喝酒,你以为是看谁喝得更多?

错,看的是喝酒过程中眨眼的次数,以此来排名。

砸玉,你以为是看谁用金元宝砸中玉的次数更多?

错,看的是金元宝比玉远的次数和距离,以此来排名。

莫名的,颜清欢想到了言倾,这种戏耍人的招,只有他才想得出来吧!

她默默抖了抖肩,深深地觉得恶寒,可,看在那张脸的份上,她就不骂他是变态了。

……

沁雅轩三楼的某处雅间。

一名年近四十岁的中年男子,立于雅间内,锐利的目光越过横风窗,蜻蜓点水般地掠过楼下张张面孔,最后落在那正与人谈笑风生的灰袍男子身上。

他一身玄色长袍,负手而立,脸上的不屑与讥讽,清晰可见。

看够了热闹,他施施然坐下,玄色长袍上绣着的黑鹰栩栩如生,随着他的动作展翅欲飞。

坐定之后,他的左手缓缓地将右腕的衣袖撩起,露出一只约有两个铜钱大小的乌金色蝎子。

看见那乌金色的蝎子,骄傲、眷恋、忍耐,轮流现于他的眸中,忽而,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从他的唇畔溢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