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玖琛眸光幽暗，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好一会儿才按捺住心中翻涌的情绪。
“你说你……那你倒是说说怎么死的。”
他下意识地拆开了，你死，两个字。
穆大佬那双乌黑幽深的丹凤眼，眼神专注而探寻，直直地落在自己的脸上，颜清欢表示顶不住。
稍不注意，她就会被勾得晃了神。
特别是这会儿，虽然对方脸上有点冷，但他那张俊颜在微暗偏黄的灯光映衬下，到底暖了几分。
整个人披了层轻纱薄雾，像个沾了凡俗气息的仙人。
颜清欢更顶不住，免不了的，她咽了下口水，然后飞快地低头，留给穆玖琛一个发髻略显凌乱的后脑。
“撞，撞了桌角撞死的。”
她如是回答。
穆玖琛闻言，神色微冷，声线僵硬地道：“撞了桌角撞死的，你当我没见到你额头上的伤有多重？”
一语说罢，他狠狠地抽了下腿，却……依旧没能将腿从颜清欢手中解救出来。
若不是她这些天表现挺好，今日又……吐了血，他早一脚踹过去了！
颜清欢蹲在地上，感受到穆玖琛的挣扎，抱得更紧了，索性将下巴也抵了过去。
她低垂着眼眸，眸底压着一丝浅淡的心虚。
原身之死，时间点与书里的剧情有出入，她本来是没什么感觉的，可经穆玖琛这么一问，她就……莫名的，好像有一丢丢的心虚。
但很快，她就将那微弱的心虚掐灭掉了，正想弱弱地提醒他，她都能死而复生了，不能以常理推论。
人家却自顾自地，又说跑了。
“你之所以撞上桌角，是因为我给了你一掌，可那一掌，打到你身上的时候，力道已经卸了大半。”
“这么容易就没了命，所以，你是纸糊的吗？”
说到这里，穆玖琛狠狠地闭了闭眼，郁结于心，气结于胸，不知是气她出言诅咒自己，还是气她谎话信口拈来。
他出的手，他心里有数，若不是意外撞上了桌角，根本不会对她造成伤害。
除了额头上的轻伤，她并没有受其他的伤，怎么可能会死。
当年他在军中，全身内伤外伤无数，都能咬牙撑着一口气。
她这么点伤，岂会……
就算是要给圆了这死而复生之说，也要挑个不容易被拆穿的！
颜清欢明显地感觉到对方又激动了起来，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小嘴飞快地道：
“那晚，哥哥是在城内某处小林子外的小巷子里，发现了晕倒后的我，对吧？”
她说话的时候，双手还无意识地在穆玖琛的长袍上抓了几下。
穆玖琛眉毛一歪，想一巴掌拍开她，但手心似乎还残留着方才，牵她手的柔软触感。
很忽然的，他就想起了自己之前的行为，反复捏着人家的手腕把脉，还捏了人下巴。
彼时心无旁骛，不觉有何不妥；现下想来，只觉心头热得很，还有她那双明亮的眼睛……
穆玖琛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变快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缠绕在心头。
他想仔细分辨一下，但眼下，显然不是一个好时机，他只好勉强压下内心的波动，从嗓子眼里“嗯”了一声。
颜清欢可不知道她在被一巴掌拍开的边缘，转了一圈。
得到对方那声高冷的嗯，她就继续小嘴吧啦了。
“哥哥想必也知道，除了额头上的伤，我并未有其他的伤，这意味着挟持我的蒙面人，没有对我下手。”
“一个得知上了当的恶人，他既然借着我，牵制了哥哥，成功获得了喘息的机会，那便不可能不知道，我在哥哥心中，是有一定分量的。”
“杀了，或者弄残了，都可以让哥哥不痛快，可他没有。为什么？因为，人死了，补刀浪费逃跑的时间。”
穆玖琛闻言，一颗心微沉，什么奇奇怪怪的心思都沉寂了。
那日，他们受要挟，放那蒙面人出了穆王府，随即紧追上去，赶到那孤街冷巷之时，看到的就是她堪堪落地的那一幕。
等临近了，发现她浑身冰凉，呼吸却很均匀，并无大碍，便未深想她此前面临过什么。
她说的话，分析得有理，不是不可能……
穆玖琛开始信她的话了。
此刻看着她精致的眉眼，小脸鲜活的模样，眼睛突然被刺得涩疼，心尖也突然涩疼了一下。
他仓皇地将视线从颜清欢身上移开，不巧地，又落在颜寅的灵牌上，眸光更加暗沉。
说来可笑，为了揪出间接害死颜叔的人，他差点葬送了他女儿的性命。
穆玖琛唇角微动，不算浓烈、却又不容忽视的愧疚，从心底漫了上来。
忽然间，他又想到了在马车中，颜清欢的婢女所说之人，还有颜清欢的反应，结合她方才所言内容……
“所以，你那婢女口中的中年男子，你猜的人是，挟持你的蒙面人。”穆玖琛突然说别的事，用的还是肯定语气。
“啊？”颜清欢懵懵的，这冷不丁一句，毫无关系的冷言冷语，冻得她手抖，差点就没抱住大腿。
这大腿，还突然面色冷冽了，眉宇间压着一抹狠厉之色。
等等……秋澜说的那个人，不就是意外她活着的那人。
颜清欢恍然，瞬间对穆玖琛狠狠点了下头，但是对方好像没看自己，于是，她便扯了下唇，笑道：
“对！哥哥好聪明！不愧是我智谋无双的义兄！连这个都猜到了！”
这笑容，有点僵，有点干。
但穆玖琛毫不介意，他只有一个想法：这下，连目击证人，都有了。
她的话，竟然是真的……那就是他，真的意外害死了她一次。
他差一点，就见不到如今这个乖巧的人儿了。
穆玖琛心头一跳，眼眶莫名一热，敛眸眨了几下眼，复又低头看向一脸傻样的颜清欢。
有心想学着言倾安慰林宇澈那般，摸摸颜清欢的头，大手五指动了几下，终究是没有伸出去。
颜清欢眨了眨眼，莫名觉得，金大腿，好像有点忧郁。
怎么办，要说点什么让他开心一下呢？
可是，能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