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如何治?”八字胡男子的眸底一片冰凉,“此病虽有记载,但只有症状,并无医治之法,不但病没治,她还丢了一条命!”

“什么?”

“怎么会?”

“这病要人命?”

听众震惊有之,迷惑有之,恐惧有之,终于反应过来这故事走向不对啊!

本以为听的是一个半仙受人敬仰或者心怀不轨之人招摇撞骗的故事,结果是一个生了病的妇人,逐渐走向灭亡的故事。

八字胡男子心中暗嗤:疯病不要她的命,要她命的是人心。

“你们这几个疑惑,我是解决不了的,但那王婆子为何会说中的三件事,我倒是可以给你们解解惑。它们,实属巧合,因为在她身边,曾经发生过类似的事,在她心里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听众听着好奇极了,实在不信那是巧合,有的甚至还想着是不是有人忌讳那王婆子的本事,后面胡乱找些事将人送官。

不管他们心里如何想,面上倒是统一地催促八字胡男子往下说。

“她年轻时,一富家子弟想要强娶她,被她驳了面子,临走前诅咒她和她的家人,要遭天打雷劈。当晚他就差人往人家宅院丢烟花,炸伤了不少人。”

“这这,这什么人啊!也太无耻了!”某茶客义愤填膺,说出了不少人的心声。

这样无耻的人,还少吗?

八字胡男子微哂,然后平平淡淡地道:“最后,她在继母与富家子弟的双重逼迫下,成了他的小妾,进府不过三月便浑身是伤地被撵出了府,悲愤之下她投了湖。”

说到这里他停下了,让听的人提着一颗心,不上不下,即便他们清楚,他口中的她,定然没死。

“投湖的她被好心人救了,然后被诊出有了身孕,为了孩子,她忍辱活了下去,不但将儿子抚养长大了,还收留了一个被父母抛弃的女孩儿。”

“眼看着那女孩儿长大了,与儿子看对了眼,定了亲,一家人和和美美,即将迎来幸福的日子,她的儿子却突然患了重病。”

“走投无路之下,她回了那富家子弟的府院,求人救命,从日落跪到日升,才有人背着初升的太阳,给了她救命的银子。”

“她欣喜不已,终于请到大夫给儿子看了病,为了让药材发挥最好的药效,她以清晨的露水为儿子熬药,最后,儿子好了,娶了媳妇,给她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孙子。”

用着平淡的语气,说着不幸之后的幸运,怎么听,都萦绕着一股悲凉。

不少人听到这里,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反应过来,那孙子怕是要出事。

果不其然,八字胡男子后面的话证实了他们的猜想。

“她孙子长到七岁时,某一天,儿子和儿媳上山捡柴捡菌子,她买了猪骨,牵着孙子绕到山脚,打算等着儿子儿媳,好一同回家去。”

“小孙子勤快,要给奶奶帮忙,她允了,便将猪骨先给他拎一会儿,就在她擦个汗的功夫,天空飞下几只髯鹫,看上了猪骨,齐齐飞向小孙子……”

后面的话,不必多说,结局,众人已然知晓。

当即有人忿忿道:“直接回家去不好吗?非得跑山脚去,害死了自己的孙子,也不知她儿子儿媳知道了要如何伤心。”

这话一出,有人赞同,有人反对。

赞同者自是没有想到,孙子因自己而死,王婆子不仅会伤心还会内疚,儿子儿媳,尚且还有发泄的对象,可她却只能咽下所有。

反对者,倒也不是认为王婆子完全没有责任,虽是意外,可到底与她有关系,这事……不好细究。

若她真是半仙,倒还能未卜先知,只可惜啊,她也就是一个普通人。

“他们并未伤心,因为……”

八字胡男子任他们争执了一会儿才毫无波动地道,成功地让在场的人稍稍安静了下来。

他扫视了一圈众人的神情,淡声道:“他们死在了山中。”

叮!

陡然安静下来的茶楼,传来零星几声,杯盖撞茶杯的脆声,随后人声渐浓。

“天呐!这一家子,也太倒霉了吧!”这名出声的茶客,悲叹之下,无意识地捏了下拳,将自己的茶水都打翻了。

“难怪那王婆子会疯,是我我也承受不住……”

“真可怜!”

在部分人悲悯王婆子及其家人的时候,亦有人发出了不同声音。

“诶……她是不是克亲啊?!”

“我也正这么想……”

“难怪会被送官,如此邪乎的一个人在身边,怪可怕的。”

“你说她丢了一条命,是不是官爷为民除害,将危险扼杀于摇篮之中?”

八字胡男子,听着后面这些话,面色稍显难看,却并不觉得意外。

不正是因为这些原因,那些当官的,才用一杯毒酒赐死他姐吗?

何其荒唐,一个遭受了诸多苦楚的女人,从不伤天害理,即便自己过得不好,也依旧怀着一颗善心,时常助人。

最后竟然因为这种,被不公的世道、无眼的老天爷逼出来的病,任人草率随意地剥夺了她活着的权利。

是他妄求了,怎么能指望,能有更多的人,以一颗公正的心去寻因问果,这世间,最不缺的是,便是盲目偏见愚昧之人。

八字胡男子冷冷讥笑,猛地豪饮一口茶水,将茶杯用力放回桌面,起身离去。

不给身后一票囔着要证实自我猜测的人任何反应。

穆玖琛将视线从那道交织着愤怒与悲伤的背影上收回,落到面色同样难看的宋律身上。

“看宋大人的样子,似乎知道这件事。”

“下官知道的,并不多。”宋律一贯温和的脸,此时沉郁得很。

他见穆玖琛想听,沉吟了一会儿,道:“三天前,下官碰到了大理寺的一个小官,他带人将一位患了疯病的王姓妇人送往刑部,欲进行特殊收押。”

“方才那人口中的话,前面的,下官倒是听那小官提及过,大理寺似乎也记录在册。但他后面讲的那些事,下官完全不知。”

“为何要送往刑部?她可曾犯过事?到了刑部,她又如何了?”这略显急躁的三连问,却是从一向淡然的墨怀逍口中冒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