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说大不大,但说小,事关百姓,又怎能算小,他在今日之前,却从未听过。

宋律敛眸道:“那员外家的大门被雷劈了,那大户家的孩子被鹦鹉啄了,那王姓妇人说的病言有人信以为真了……这些便是她犯过的事。”

“荒唐!”墨怀逍怒然握拳,“这便是大理寺要将人收押的理由?”

宋律摇头,“大理寺的人并未判她有过,只是碍于她确实有几分邪门,不确定她是否会伤人,便想将她进行特殊收押,好观察一段时间。”

那便是刑部了……穆玖琛与墨怀逍同时微眯了下眼,然后,一人似有所感地瞥了眼不以为意、很不耐烦的墨怀羽,另一人则是紧紧盯着宋律。

宋律沉声道:“当日,刑部的某位大人,听了这事,最后下令,以其恶言伤人、扰乱人心、防止其继续伤害人为由,予其一杯毒酒,无痛无悲,让其安乐死。”

他会知道这些,是因为那小官与他是同窗,他目睹了这事,阻止不了这事,内心苦闷,向他吐苦水。

宋律这才知道,然后他找机会去过西街,想具体查看一下,却并未打听到更多的事。

至于那八字胡男子说的发在那王姓妇人身上的事,若是真的,即使是小孙子一事,怕也是多年以前的事了。

穆玖琛与墨怀逍,听到楼下那八字胡男子所言之后,即便知道那王婆子怕是在送官之后出了事,可到底没想到会是这样出的事。

按照墨阳国的惯例,大部分刑狱案件都是由大理寺审案,刑部与御史台监督,待大理寺做出判决后,将人交由刑部管理,案子交由刑部复核,这期间由御史台和大理寺监督。

刑部确认无异议之后,便按大理寺判决处理人,若有异议,便由御史台、大理寺、刑部三者一起再查。

若是三者皆参与查案了,那朝廷上上下下,就无人不知了。

王婆子这事,并未涉及刑狱,由管理京师内外城治安的京兆尹处理即可,不过,既然人被送到了大理寺,大理寺也愿意接手,那姑且就将它算作一个特殊的案子。

如此,大理寺做了判决,刑部若是有异议,提出再议即可。

竟然有人擅自改了大理寺的判决,还妄自下令,将一个并未作过恶的人给处死了,简直不可思议。

这是,单纯的墨怀逍所想。

穆玖琛接触的事比墨怀逍多,深知官场的黑暗,此事虽小,但有些玄乎,以御史大夫和大理寺卿的慎重,不会不上报给皇上。

即便,上报了,或许也没什么作用。

但他们确实没动静,极有可能是,他们下面的人,连他们一起瞒了……

“荒唐!简直太荒唐了!”墨怀逍的话打断了穆玖琛的沉思,只听他又言:“宋大人可知,刑部那位下令的大人是谁?”

宋律:“……”他不知,但他有猜测。

不待宋律开口,那位爷,自己跳出来了。

“本王下的令,如何荒唐了!”

墨怀羽早就听得不耐烦了,他是来找穆玖琛要个说法的,再不打断他们,还不知他们要谈论到何时。

“七弟,你……?!”墨怀逍怔然,心中的愤怒暂时被震惊压下,“你为何要下那样的命令?”

“缘由,宋大人不是已经讲过了?”墨怀羽冷嗤,厉声道:“难道要等着她伤人了,再说一件对墨阳国江山社稷大有害的事,才来后悔没早一点将人处决了吗?!”

虽然,今日听到的事,除了更为详细,多了些前因后果,细节上,与之前刑部的官员向他禀报的……亦有些出入,但大致相差无几。

总归,那老婆子,确实是一个不安定的因素,疯言疯语能伤人,留不得。

墨怀羽一直顺着刑部那位,向他禀告事情的官员的说法在想,导致他总有个错觉,仿佛,只要王婆子不开口,那两件事便不会发生。

墨怀逍瞳孔缩了下,瑞凤眼里清晰地印着惊诧,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墨怀羽似的。

他喑哑着声道:“她无罪,只是一个生了病的老妇人,若是不放心她,差人守着便是,何至于……”

“守着她,还得无偿养着她,费我刑部的人力物力,少了些人手去管别的犯人,更要提心吊胆,时常担心她出什么幺蛾子。”

墨怀羽根本不想再听此事,没有任何犹豫地打断了他,口中说出的话,极为漠然。

宋律垂眸,掩下眸中的讥讽,这只是冰山一角,皇家子弟,有几位不漠视百姓的生死。

别说皇家子弟,就连一些勋贵人家,不也将人命视如草芥么,当街强抢民女,逼死人的,自古都有。

可他有什么资格讥讽别人,寒窗苦读多年,入朝为官,想为百姓谋福,到最后也没做几件有利于百姓的事。

甚至为了自保,不想惹麻烦,进了礼部这个做不了多少实事的府衙,再暗暗做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在知道王婆子的事后,他也没为其讨回公道,因为他,改变不了别人的偏见,也斗不过有权势之人。

更重要的是,他还有个小家要顾……到底是,五十步笑百步了。

在宋律心里不平静的时候,墨怀逍,亦不平静,他心里有个认知,碎成了细渣,再也拼不好了。

他一直以为他的七弟,是意气用事了些,但他是真心想为皇兄分担,力求表现,做些造福于民的事,可他如此漠视一个无辜百姓的生命……

那不是奴仆,不是恶人,不是罪人,是清清白白的良民。

当真是想好好做事的样子吗?

“你们这是什么反应,这可是一劳永逸的法子,况且,反正她已无人陪伴,家中又贫苦,就这么死了,还省得日后受苦。”

墨怀羽是完全没放在心上,权贵之家,多的是人,为了一己之愿伤过人命,他这还是为民除害,为了手下的人考虑,做出的最合适最有利的决定。

“七王爷,皇上让你待在刑部,是为了让你锻炼自己的能力,并非是让你,作威作福。”

穆玖琛这话,成功地阻止了宋律即将脱口而出的,对墨怀羽的讽刺之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