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儿子,他舍不得下狠手,但以穆玖琛的秉性,齐云落到他手里,不存在下不了狠手这一点。

故,他才拉着齐云上门来,提前报到。

穆玖琛不知道背后有这么多弯弯绕绕,但他听到齐正远的话后,神色还是怪异了起来。

林国公,淮王,大理寺卿,分别是墨阳城三大纨绔的爹,一个个的,怎么都想,他给他们教儿子?

穆玖琛瞬间想起,之前在沁雅轩门前,李廷自作多情劝说他不要与颜清欢置气,也是一副将他当长辈,颜清欢是小辈的模样。

他看着像是,应该做父亲的人?

穆玖琛深深地被膈应到了。

“不必!”

简短的两个字,不似惯常的冷淡,其中的反感之意,让人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齐正远被落了脸子,神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他嗫了嗫唇,最后将目光落在齐云身上,给了他一个怒其不争气的眼神。

穆玖琛说完那两字之后,觉得自己反应过激,又道:“本王身边,有惯用的人,齐大公子,娇生惯养,本王不宜使唤。”

这是看在齐云父子,坑了墨怀羽等人,误打误撞,合了他心意的份上,他才委婉宽慰一下。

谁知……

“随便使唤,就是给您使唤的,别看他细皮嫩肉的,能扛事!”

齐正远装作听不懂穆玖琛所言真正的含义,说了句近乎强卖强买的话,泰然自若地卖儿子。

齐云对此悄悄翻死鱼眼,严重怀疑他爹在坑儿子!

顺杆硬爬也就算了,干嘛说他细皮嫩肉的,说他手脚灵活、行事机敏、有潜力、有着恰到好处的体贴不好吗?

穆玖琛听到齐正远的话,短暂地愣了一下,对这一向威严的人,如此放低姿态且无赖的行为,有些没反应过来。

齐正远打量了一番穆玖琛的神色,见他没有反应,故作感慨地将之前所说的话润色一番。

“不瞒王爷,犬子纨绔多年,成天吃喝玩乐,不务正业,但经您点拨之后,他幡然醒悟,想磨练一番自己。”

“为人父的,见子如此,既欣慰又心酸,但到底是有了盼头,于是下官便在大理寺给他谋了个七品小官的职位。”

“从明日起,他便要去任职,从打杂跑腿,为大理寺办公的官员分忧解劳做起,王爷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差遣。”

齐云听见他爹的话,小声又坚定地补了句:“是我自己通过考校的。”

这些年,他纨绔归纨绔,可该念的书,他也念了很多,只是被人说三道四的言论影响了……

他这次花了好几日的功夫准备大理寺的考校,每日起早贪黑,这才凭实力通过。

但机会,确实是他爹提供的。

起初,他爹是想让他参加金吾卫的考校,但他拒绝了。

所谓金吾卫,是禁卫军的一支,与羽林军同由宫苑使管,宫苑使与管理皇城治安的皇城使,两个机构的府衙皆在宫城附近,相隔不远。

曾经的金吾卫,是负责皇帝大臣的警卫、仪仗、以及徼循京师、掌管治安的武职官员。

而如今的金吾卫,主要由贵族子弟组成,成了战斗力不强的仪仗队。

羽林军逐渐成为了护卫皇帝皇家皇城的主要禁军,但其实,羽林军最主要的职责,就是保护皇帝。

齐云纨绔多年,一时找不到自己的方向,却知道,自己不愿进入金吾卫,可能,他也进不去,因为他不会拳脚功夫,羽林军更是进不了。

所以他选择进了大理寺。

穆玖琛的视线,在齐云父子两人之间,流转了片刻,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心中有些讶异。

他实在是没想到,齐云真的会因颜清欢几句敷衍之语做出改变,还让齐正远误会,他是因为他才会这样。

有意维护她,还是无意之间误导了……

穆玖琛眸色暗了暗,很快敛住思绪,平静而冷淡地开口,既是宽慰又是婉拒。

“齐大公子既然已经做出了改变,且已有了官职,自会有所成就,齐大人不必过多担忧。”

对于穆玖琛的拒绝,齐正远有些失望,但也有所预料。

人家指点过一次,还指望人家指点第二次,实属贪心……然而,正是因为有过第一次,才更想有第二次。

只是,人家到底是不愿,已经拒绝了几次,事不过三,他不好再提了。

齐正远略觉心痛地按下心里那股子,犹如想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的急切,颔首道:“那就借王爷吉言了。”

说话间,瞥了一眼装乖装斯文的齐云,他暗嗤:现在装闷葫芦有什么用,还不如利用从前那张能吵会闹的嘴,表现得机灵点,指不定就打动别人了。

因为见到崇拜之人而间接变得斯文的齐云,此刻有些沮丧,完全不知道他老爹对他隐隐的嫌弃。

他因颜清欢的随口之言顿悟,转变思想,却是实打实的拿穆玖琛做精神支撑。

听说要来穆王府拜访,他一早就盼着他爹下朝,又换了好几身衣袍,才选出一套转起来看着十分精神、彰显男儿气概的墨袍……

然而,并没有让对方高看自己一眼。

他会再接再厉!

“既如此,齐大人,本王还有要事,就不送二位了。”

穆玖琛委婉地送客,齐正远扫了眼对方手中的信封,脸色稍沉,识相地带着自己的傻儿子离开了。

父子俩一边往外走,一边还在拌嘴,互相嫌弃,看似不合,实则两人之间,始终萦绕着淡淡的温馨。

穆玖琛望着那两人的背影,心底有微不可察的羡慕,直到两人身影彻底不见,他才收回目光,转而落到手中的信封上。

先前,他进入大理寺,自行查阅册子,看的更多的是有关十三年前元宁皇后被刺杀一案的记录。

这信纸里面的东西,是关于粮草案的。

穆玖琛指尖微动,然后将其撕开,抽出里面的信纸,一页一页地扫过纸上的内容,眸色深了一瞬。

信件看完之后,他半眯着眼垂下手臂,信件夹在他指间,被风吹得一动一动,间或着轻蹭他的衣袍。

那信纸,前几页,看起来稍显陈旧,上面的字,观墨迹也不像是近日才写,应当是三年前整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