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单单只为脱身,倒也不必因此耿耿于怀。但你既存了要让穆玖琛不痛快的心思,就该做绝一些,哪怕是死了,尸体照样可利用一番。”

常威微微瞠目:“……”他终究是不比李廷变态。

其实,在沁雅轩见过颜清欢之后,常威有动过对她下手、补给穆玖琛一个教训的念头。

可这个念头并没有得到有效的执行。

一来,那段时间,颜清欢甚少出门;二来,常威派出去的人,一接近穆王府就被穆玖琛出手灭了。

于是常威便放弃了这个念头,并很快就将颜清欢这人抛在了脑后。

李廷瞥了有些失语的常威一眼,新取了一张宣纸,一边改造画舫,一边继续与常威说话。

“密道的事,你暂且不要妄动,我自有打算。”他与常威一样,都倾向于是穆玖琛怀疑城内密林有密道,误打误撞找到了镇国寺附近去。

毕竟,他们想破天,都不会想到会出现一个手拿不详尽剧本的人,直接告诉过穆玖琛有皇城密道的存在。

常威一听到“妄动”这个词就觉得李廷在含沙射影,也不喜李廷常常挂在嘴边的“我自有打算”,但他到底还是沉着脸点头应下了。

一条绳上的蚂蚱,内讧也是要分时机的。

李廷抽空看了他一眼,然后一边运转笔力构图,一边接着说话。

“你这夜探穆王府之举,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倒是折损了我十名身手不错的影卫,还让穆玖琛想起来清理了内院、加强了守卫。”

“而且,似乎还缓和了他与那位颜小姐的关系,让他有了更多精力使到别处……你可真是在给对方助攻。”

李廷拿捏着度,既能提点常威吸取教训,又不让其反感。

对自己亲手打造的玩具,他向来是比对别人要多几分耐心的。

常威自知理亏,倒是没有再与李廷红脸,又见他在改造画舫,心里的不满又少了几分。

可终究,不是完全没有。

李廷没有得到常威的回应,抬眸打量了一下他的神情,差不多能猜到他在想些什么。

“并非是我阻你官途,是你自己阻了自己的官途。”

常威不解地看着李廷,听他道:“难道你丝毫没有感觉出来,沁雅轩那出‘山河争英秀’很奇怪?”

常威微拧了下眉,并不觉得奇怪。

李廷无奈地解释:“当今皇帝是沁雅轩的后台,他若想要那幅《盛世山河图》,沁雅轩大可直接找个由头送到宫中,为何要弄出一个看起来就像是耍人的‘山河争英秀’?”

“沁雅轩制帖邀请参与的,还俱是四品及以上的官员!”

常威这时接话了:“沁雅轩轩主言公子与那位杨大儒,都是爱捉弄人的性子,那位言公子,捉弄过当今皇上的妃子,杨大儒甚至还捉弄过先皇。”

“捉弄几个官员,又有何奇怪的?”

李廷嘴角抽搐了几下,知道对方爱捉弄人,你还要送上去被捉弄?

他有些无力,叹道:“你且记着,当日参与过的官员都有哪些,看看他们日后的官途,究竟如何!”

常威持续拧眉:“这话何意?”

李廷微眯了下眼,手中运笔的动作一顿。

康定皇之所以配合言倾,在朝堂上表达自己对《盛世山河图》的渴求,让他成功地拿“用蝎子居士的真迹讨圣上欢心”这句话作噱头,是有自己的思量的。

各官员收到沁雅轩的请帖之后的表现,会算入年终考核。

一个“山河争英秀”藏了多个目的,李廷没有猜到言倾的目的,但他恰好猜中了帝王心。

常威为人处世并不圆滑,在工部,也是靠着李廷在暗里的庇护才逐渐站稳了脚。

为官之道,他懂得亦不多。

得了《盛世山河图》之后,若他愿意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再将其送给帝王,未尝没有升官或转任的机会。

这并非是指皇帝会直接因为一幅画而随意调动官职,而是,讨了帝王的欢心,便多了一个领好差事机会,若差事办得好,何愁升迁无望。

但野心膨胀的常威,恰好又因夜探穆王府一事与李廷有了分歧,不知是置气还是想争一口气,不曾与李廷商量便将画送进了宫中。

在一个既非皇帝生辰,亦非过节等喜庆的日子里,借由后妃之手将画送到皇帝面前。

简直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诉皇帝,他的朝臣与后妃联系紧密。

常威听到李廷的解释,有些怔愣,不太敢相信地道:“你的意思,我没有讨得皇帝的欢心!”

他顿了顿,又道:“还遭了皇帝的厌弃?!可妍屏将画送给皇帝之后,从嫔位升到了妃位!”

康定元年,康定皇登基,并封十八岁的林诗韵为文舒皇后。

次年选秀,康定皇以身体不好为由,一共只选了三位秀女。

其中就有常威的二女儿,常妍屏,她为李月笙所出,却记在了嫡母名下,亦算嫡女。

“妍嫔升妃,恰是你官途达顶的标志。”李廷说完这话就搁了笔。

宣纸上的画舫已经改好了,即便是个草图,亦彰显出了作画之人不俗的画技。

“你若还想有个更好的前程,需另寻他法……”

李廷见常威眼珠子微微转了几下,隐晦地勾了下唇,并没有顺着方才那句话讲下去。

他话锋一转道:“至于你说,我出言贬低你,你细品一番,看看我究竟是真的贬低了你,还是帮你稳固了在工部的地位。”

常威被一连串颠覆自己认知的事打击得有些回不了神,任由李廷在他耳边不停说话给他洗脑。

“户部左侍郎,本就是户部除了户部尚书之外,最大的官,只要他的考核结果不是太差,有很大的几率会成为户部尚书,我不过随口结个善缘罢了!”

“至于沈清竹,他的能力,皇帝心中有数,确有担任兵部尚书一职的能力,但沈家已经有了一个吏部尚书,暂时出不了第二个尚书,即便我推荐了沈清竹任兵部尚书一职,他也升不了。”

李廷的话音消了好一会儿,常威才回神,看着李廷的眼神有些复杂,万般情绪,最终都化作浓浓的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