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玖琛将青朗所言,与墨怀逍之前说的话相结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微微扭头,眼里映着一片白,似叹非叹地道:“打捞到了,好生安葬了。”

青朗只应了声“是”,其他的什么也没有多问。

穆玖琛用手指敲了敲椅子的扶手,微眯了眯眼道:“明日去镇国寺,你不必跟着,去府外寻一根戒尺。”

“戒……戒尺?”

青朗无比惊讶,瞪着眼,结巴又大声地重复了一下,心想:主子莫不是要打清欢小姐的手心?这也太惨了吧!

“你有问题?”穆玖琛狠皱了下眉,眼里寒光扫过,似在对青朗一惊一乍的表现不满。

青朗脊背一凉,摇头如拨浪鼓,嘴里飞快地吐字:“没!属下定会很快将戒尺寻来!”

自打主子对清欢小姐的态度有了变化,他已经经历过寻面纱、寻摇摇椅、寻厨娘等事。

也不差寻一根戒尺了。

堂堂青字影卫二把手,竟卑微至斯!

穆玖琛眉心一跳,将青朗扔回影卫训练所重塑的念头一闪而过,他冷着脸,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回府之后,让瑞香送林宇澈回辅国公府,在他身边当几日护卫,你就在府中,好生守着颜清欢。”

“属下明白!”青朗沉声应道,心里有个猜测,但并未表现出来。

“行了,没别的事了,下去吧!”

这话隐隐透着一股嫌弃,青朗品味出来了,神色微微一僵,然后应声退下。

穆玖琛起身,走到朱红实木架子前,指尖拂过放在第三层(自上而下)的颜清欢曾经抄的家规。

他闪了下神,然后从那叠家规旁边抽出了一叠纸,抿唇看了一会儿,再度坐回椅子上的时候,屋子里多了个人。

明明穿着一袭深沉的黑袍,却偏偏笑得一脸风骚。

……

琴悠居。

头发半白的覃氏,身后靠着一方软枕,在寝衣外披了件厚实的袄子,半躺在床榻上,微阖着双目听紫衣丫鬟紫玉打听来的消息。

紫玉,是紫茗在穆王府的厨房给覃氏下药被处理后,提拔上来的一等丫鬟。

床边不远处的小榻上躺着覃氏的陪嫁丫鬟杜嬷嬷。

杜嬷嬷和覃氏有几十年的主仆之情,覃氏身边有很多事都是由她经手,如今,她人老是老了,但精明不减。

从季州到京师的途中,杜嬷嬷倒是尽量将覃氏照顾好了,自个儿却是被折腾去了半条命,在琴悠居偏房休养了大半个月才将将养好。

不然,紫茗也没那么容易就钻到了空子。

这会儿,听完了紫玉的话,覃氏倏然睁眼,与榻上的杜嬷嬷来了个对视,都在对方的眼里看见了了然。

覃氏抬手,示意紫玉退下。

紫玉福了一礼,退出房间之前,吹灭了房中的几盏灯,只留了一盏微弱的。

屋内一时无比安静,只余微弱的烛火摇曳。

过了好一会儿,杜嬷嬷转了个身,躺平了,语出揶揄,来点老人家的八卦:“姑娘,您说,王爷这算不算是开窍了?竟然将人抱回了自己的院子,简直不敢想象。”

那位颜小姐说是突然受了风寒,恐将病气过了在府中做客的丞相府大小姐,王爷便将她挪个地儿。

至于那位丞相府的小姐是什么时候到的穆王府,当家做主的王爷离府了又是什么时候回的府,覃氏与杜嬷嬷也不多做探究。

毕竟,覃氏在穆王府不管事,她来这里就是看看自家孙子的,顺便适当地给他施加一些压力。

穆玖琛只知穆家人说善意的谎言骗他,骗他是穆家长子走散多年的儿子,却不知,覃氏夫妇更怀疑他是自家走失的小女儿的孩子。

骗他是长子的儿子,好歹也能让他“父母双全”。

而穆玖琛,亦没有告诉穆家人,他已经找到了真正的家人。

此刻,听见杜嬷嬷八卦的话,覃氏的神色,有些说不出来的复杂和一言难尽,她对穆玖琛曾经那句“我和她绝无可能”记忆犹新。

当时他那态度……

覃氏摇头闭眼:“别的我也不多说,只是……就算那丞相府的小姐客居在落云阁,这偌大的穆王府难道还没有别的地方住了?多动用些人手,很快就能收拾出一间屋子吧!”

“琛儿真的是……我都不想说他了,怎么能没名没分就将人家姑娘抱回自己的院子!真的是……太失礼了!”

杜嬷嬷只是暗笑,并不接覃氏的话,让她说个够。

覃氏捶了把被子,心累地感慨:“也怪我们,当初将他带回穆家的时候,他一身的伤,家里人都怜惜得不行,以至于他后来伤好了,我们也没舍得拿规矩礼教去约束他。”

“那会儿也想着,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教孩子不急于一时,可谁知道……他在穆家没过多久的安稳日子就想着去外面打拼,还一声不吭从了军!”

“如今,看着倒是稳重得不行,怎么能干出这种事!”

杜嬷嬷憋了会儿笑,张了张嘴,似想说些什么,但覃氏太过激动,没留给她插话的空隙。

她就果断闭嘴了。

“还有,他给人家姑娘安排都是些什么丫鬟,半大不小的,什么也不懂,只管陪玩吗?今日若不是我们两把老骨头在,这大晚上的,他打算让谁去缝制月事带?”

覃氏自然不清楚,近身伺候颜清欢的,只有秋澜一人,瑞香勉强也算,只是她是一个影卫,拿刀拿剑还行。

拿绣花针缝月事带,无异于做梦!

至于旁的人,这么难为情的事,穆玖琛也不打算让更多的人知道。

就连来琴悠居找覃氏帮忙,也是他避开人亲自来的。

可想而知,覃氏与杜嬷嬷当时受了多大的惊吓,不然也不至于派人去打听穆玖琛从琴悠居离开之后去了哪个院子。

继而又打听,他的院子是不是多了人……

回忆起之前的情形,覃氏抬手捂在脸上,缓冲到现在都表示没眼看,她幽幽一叹:“只怕是……怕是……平白让人笑话!”

杜嬷嬷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笑出了老泪,好一会儿才停下来,抹了抹眼角叹道:

“王爷到底是个男子,自个儿都缺少人引导,哪能知道那么多……也是难为他了!不过,如今既然有了苗头,姑娘倒是可以帮衬一二,老奴这把老骨头闲得也够久了,是时候重新为姑娘冲锋陷阵了。”

覃氏失笑,打了个呵欠,闭上眼道:“还冲锋陷阵呢,安歇吧,老骨头……”

杜嬷嬷笑笑,应了声,也闭了眼。

与此同时,霸占了穆玖琛的拔步床的人,忽然睁开了眼,露出了一个极为古怪的表情,然后又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