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太尉正在衙门里办公,长随听风跑了进来。

“老爷,老爷。。。”

“何事如此惊慌?”胡太尉当下脸就黑了,堂堂太尉的长随,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让人看见显得他们太尉府很没底蕴好不好?

真是的,天塌下来,不是还有他顶着呢嘛。

“老爷,不好了,小少爷刚才打死了安平侯夫人。”

“什么?”胡太尉惊得腾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消息确凿不?”按理说,他家儿子虽然有些顽皮,但是,还是有分寸的呀,怎么会和安平侯夫人对上?

太尉府和安平侯府两家没什么交情,基本上不来往,无论从年纪还是性别上,这俩人都不应该有交集啊。

“是真的,大少奶奶身边的香莲来报的信,不知道谁,给咱家的门房递的消息,门房赶紧禀告了大少奶奶。大少奶奶一想,事情非同小可,又特意找她身边的刘嬷嬷去了小少爷的外宅一趟。刘嬷嬷认出来了,说死的那个就是安平侯夫人。”

胡太尉一听,脸色当下就变了。

要说安平侯府,实在不足为惧。

当年安平侯出生的时候,他爹老安平侯都六十了,好不容易撑到安平侯十岁,老安平侯就没了。十岁,也就是一个半大不大的孩子,就冲这年纪,安平侯府一族的人脉关系和资源之类的,他也不可能全部继承下来。

而且,从老安平侯去后,安平侯府上就是刘氏做主。刘氏那眼皮子浅的,在帝都都有名的,生生地为了娘家侄女要给儿子毁婚,差点得罪了长远侯府。也不想想,这门亲事是老安平侯府为了儿子的将来死求白赖求来的!

后来勉强把人娶进门,一看人家长远侯府败落,就急急地把吴氏休弃,扶正了娘家侄女小刘氏。最后和起复的长远侯府从亲戚生生变仇人。

说白了,这些年来,安平侯府在帝都权贵眼里,就是个笑话。

至于安平侯本人,也不是什么才华横溢型的,科举上一无所获,连个秀才都没中了,后来还是靠着祖上的余荫,皇上赏了个官职---------------工部员外郎。而且上任这么多年了也没动地方,熬资历都不会熬。

这件事吧,主要是性质恶劣。儿子身上没功名,打死一个超品侯夫人,让御史们知道了,肯定会弹劾一波的。还有就是他们胡家的政敌们,恐怕也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好在他也是在高位多年,经过的大风大浪还是不少的,知道现在震惊也好,担心也好,都解决不了实际问题。

“跟我去看看。”还是先想好了,怎么帮儿子擦屁股再说。

胡太尉出了衙门,骑上马快速带人到了胡达的外宅。

胡达的外宅位置是在一个胡同里,外宅嘛,肯定是更讲究私密性,不像主宅那样,非得要求什么正街的位置。

胡太尉一行到了门口,发现还好,门口没有围观的百姓之类的。这围观的人一多了,就容易一传十,十传百的,百传千千万的,影响也不好。

门房一见胡太尉来了,赶紧把一行人迎进院子里。

胡太尉下了马,早有家丁过来接过几人手里的缰绳,把马牵到一边。

院子里,横躺着三具尸体,一男两女。女的是一个老妇人,看打扮是个嬷嬷。还有一个四十来岁,脑袋大脖子粗,看穿着,不是车夫,就是伙夫。

还有一个头发蓬乱的中年女子,看衣服,应该是个富贵太太。

胡达和众家丁们都耷拉着脑袋,皱着眉头,围在旁边。

“确定了?是安平侯夫人?”胡太尉扭头望着自己儿子。

“嗯。刚才大嫂身边的刘嬷嬷来过,说见过她身边的那个嬷嬷。还有就是她脑袋顶上插的东西特别多。”胡达也知道惹了事,小声回道。

他也挺郁闷的,一个侯夫人,穿衣打扮奔着高贵范儿去不好吗?非要走珠宝展示台路线,害他误判了她的身份。

“不成器的东西!”

胡太尉伸出胳膊,冲着胡达的脸蛋子就招呼上去了。

啪!啪!啪!……胡太尉可能也是气坏了,一口气打了十来个耳光才停了下来。

胡达也知道这次惹了事儿,也没敢躲,硬生生受了他爹的十来个巴掌。

打完后,稍稍出了口气,胡太尉开口问道:“你们是怎么对上的?”

他非常不解。安平侯府自打老安平侯去后,其实已经算逐渐败落了,他们家是太尉府上,位高权贵的,自然是不耐烦去应付一个落魄侯府。两家基本上没什么来往啊,又是男女有别的,反正胡太尉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审美已经堕落到了要和一个半老徐娘的安平侯夫人纠缠的份上。

感觉这两个人就应该像是两个世界的人,怎么认识的?还给对上了,还到了非要置对方于死地的地步。

“我也不清楚。”胡达捂着红肿的脸,小声道。

胡太尉一听,气又上来了,人你都弄死了,还说不清楚,啊?老子堂堂太尉,衙都不上了,匆匆跑过来给你擦屁股,你就给老子来一句不清楚?

胡太尉心中的小火苗腾地燃烧了起来,他厉眼望着胡达,“再不说实话,老子也保不了你!”

“最近有个人老来给我送威胁信,还送了两回,这是第三回,说今天和我面谈。”事实上,胡达也有点懵逼,事情怎么就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他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呢。

“信呢?”胡太尉楞了一下,问道。

胡达抬头望了他爹一眼,“撕了。”又不是表扬他的,难道他还要留着信过年吗?

“既然知道对方是侯夫人,为什么不手下留情?”胡太尉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只要人没打死,凭着他的权势,到时候摆了个酒,道个歉,安平侯府肯定会和他一笑泯恩仇的。

可这个前提是人没死!

只要人没死,哪怕打个重伤,别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就是伤个三年五载的,都好商量。就凭安平侯府现在的落魄劲儿,能商量就商量,不能商量………照样也得商量。

还有,安平侯夫人也是,你没事了吃饱了撑的啊?做起了御史台的活儿!这不没事抢人饭碗吗?啊?我家儿子如何,自有我来管教,轮得到你多事!现在好了吧,你死了万事皆空,给我们老胡家惹了麻烦了知不知道!

“她………她们的马车上也没标识。谁知道她出门还隐藏身份啊。”胡达也委屈得不行。权贵之家,谁家马车上不带家徽的?偏偏这位马车上就没挂。

“都怀孕了,也不知道好好在家里安胎,还出来没事找事儿!”胡达低声骂道,死了不算,还连累他胡小爷!

嗯?

听到胡达的话,胡太尉眼光一闪,有了主意。

“听风,你现在回家,去取几件礼品过来,老夫要带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去赔罪。”胡太尉背着手吩咐道。

不一会,听风带着一车礼品回了外宅。

胡太尉让人把小刘氏三人的尸体装进一个车厢里,又把胡达的上衣脱了,背上道具荆条,两人上了一辆马车,一辆马车拉着礼品,一行人奔向安平侯府。

刚从衙门回来到家的安平侯听说胡太尉来访,也有点吃惊。

他们平常没交情啊。

虽然他是勋贵,不过帝都府的勋贵多如牛毛。王府国公府侯爷伯府的,加起来三四百家是有的,他们安平侯府也算不得什么,可当朝太尉只有一个。

一个太尉居然会来他一个小小的工部员外郎家里,好蹊跷啊。

还有,事先也没有递帖子!

堂堂太尉,连文明礼貌也不讲的吗?

对方可是太尉,绝对不是安平侯府能得罪得起的,闭门羹这种东西,他还不敢拿给胡太尉吃。

安平侯迟疑了一下,让人把胡太尉一行迎了进来。

几辆马车驶进了侯府。

胡太尉和胡达从车上下来。看到胡达身上的荆条,安平侯心里一咯噔,暗叫一声不好。

这个东西………怎么说呢,一般被人带着这个东西上门的,都是主家被伤得挺惨的那种,而且主家还都是挺无辜。说白了,就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个负荆的,就是来通知主家,喂,我把你伤害了,对不起哈,我不是故意的,今天来呢,就是想和你泯个恩仇。

这时候,主家呢,是泯也得泯,不泯也得泯!不泯就是得理不饶人,就是不识抬举,就是不肯化干戈为玉帛。

其实真要真心过意不去,直接去衙门不得了?帝都府,刑部,大理寺,可以选择的地方挺多的啊。衙门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呗!

说白了,还不是道德绑架!

“太尉大人,您这是?………”安平侯在心里祈祷着,希望安平侯府列祖列宗们保佑,事情不要太严重。

“侯爷,不如---------------------------咱们屋里说?”胡太尉笑道,在这里说我怕你面子上挂不住。

安平侯楞了一下,有心拒绝,迟疑了一会儿,碍于胡太尉的威势,还是把胡太尉父子二人让进了大厅。

“跪下!”

到了大厅,胡太尉狠狠地踢了胡达一脚。胡达当下就跪那儿了。

…………………

*

胡太尉父子走了,留下了一车赔礼的东西和小刘氏三人的尸体。

安平侯坐在大堂的椅子上,脸已经黑了。

胡太尉说,胡达生性风流,去年在一个酒楼里和小刘氏走了个对面,意外撞上了,由此相识。两人暗生情愫。

胡达一直以为小刘氏是个寡妇,也没在意,反正他一直荤素不忌的,终于有一次,两人春风一度,竟然珠胎暗结。

刘氏这次找胡达,是想为肚子里的孩子要一个名份的。

胡达以为自己是喜当爹,当下就不干了,两人吵了起来,胡达就气狠了,让人狠狠地打,结果,家丁们下手重了些,于是……………小刘氏出意外了。

胡太尉不是空口说的,他是有证据滴。

证据就是小刘氏脑袋顶上拔下来的那些首饰。一大堆呢。胡太尉说,你看,小刘氏为了见心上人,都是盛装出席的。

女子低调出行,又是精心打扮过的,当然是会情郎了!低调是因为她知道这是一段不伦不恋。

这些首饰,他们太尉府就暂时代为保管了,当然,他们堂堂太尉府,也不贪这点儿东西,等小刘氏入了土,立马归还。

这些话安平侯是不信的。

胡太尉再位高权重,胡达也只是小儿子罢了。

且不说胡家是寒门出身,就算胡家豪富,分家产能分多少?这年头,分家产一般可都是嫡长子拿家产的七成的。何况胡家也不是只两个儿子。

要论人脉,就胡达一个天天在外头蹦哒到处惹事生非的货色,身上没有功名,能继承多少人脉?

安平侯府再落魄,也传承了好几代了,小刘氏已经贵为超品侯夫人,亲儿子又是世子,她脑袋被驴踢了吗,去和胡达厮混?

不过就是欺负死人没法为自己辩解罢了。

不过小刘氏为什么去找胡达,他想了半天,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想不明白没关系,活得的人不是还有吗?安平侯当下叫人传来了张嬷嬷的两个儿媳妇。至于车夫,那是个光棍,家里也没别的人了。

“今天刘氏为何要出门?”安平侯沉着脸,背着手,冷冷得望着地上跪着的三个人。

“想好了再说,不然------------莫怪我心狠手辣!”

张嬷嬷的两个儿媳妇对望了一眼。

小刘氏是去干什么的,她们俩当然是知道的。

这些年来,他们家帮着小刘氏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比如,换孩子,把侯府的公产倒腾成小刘氏的私产,最近准备想办法做掉世子周安等等。

这次,小刘氏应该就是去和胡达谈判的,没办法,谁叫当年换孩子的事儿让胡达给知道了呢。

只是,小刘氏如今已经死得透透的了,婆婆也没了,她们俩要是把事情说出来,多半也讨不了什么好。

当年换孩子的事儿,她们俩也有参与的。要是说出来,侯爷一怒之下,杀他们全家也是有可能的。

要是不说呢,还可以一推二六五,主子吩咐要出门,当下人的还能怎么着?跟着呗。怎么说起来,他们的家人也是跟着夫人出门才没的,哪怕为了不寒其他人的心,侯府也必然要抚恤的。

是死是活,大家都知道怎么选,两人纷纷摇了摇头。“奴婢不知啊。”

周权一听,脸更黑了。

既然下人这里什么也问不出来,他就没办法反驳胡家父子的话。

要是去大理寺告状,想来胡太尉多半会把小刘氏和胡达之间的香艳的事迹传遍天下,没脸的还是他安平侯府。到时候他周权就成了世人的笑柄了!

主要是,确实搞不清楚小刘氏去找胡达是做什么的。

按理说,两个人八竿子打不着的啊,怎么就碰到一块儿去了?

小刘氏为什么盛装去见胡达?她是怎么知道胡达的外宅在哪里的?

不管他信不信,小刘氏和胡达之间的羁绊很深是一定的,所以,才会为了什么事儿,小刘氏偷偷摸摸找上门去,马车上甚至都没有他们侯府的标记,说明这趟行动,多少是有些见不得人的。

可既然是偷偷摸摸得,小刘氏穿得却一点也不低调,相反,还戴了那么多首饰。说明小刘氏很重视这些见面。

这又是为什么呢?

难道,小刘氏真的和胡达有奸情?

想到这里,周权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也有点怀疑,小刘氏肚子里流掉的那个倒底是不是他们周家的种了。幸亏流掉了,不然,这种来历不明的孩子,生下来也是个麻烦。

周权又想到了周安。幸好胡达年纪不大,周安出生的时候,胡达估计也就一两岁,不然,周安的来历都有点说不清了。

*

“父亲,母亲嫁到周家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周安追上周权,抿着嘴道。

想也知道,胡太尉应该是对周权说了什么,以至于,这位安平侯爷直接厌了小刘氏,连个体面的葬礼都不肯给她,尸体刚运回来,就要着人把她尸体运到庄子上,匆匆下葬。

这个时候,他还是要扮演一下为亲娘争取权益的好儿子的身份的。

-------------------虽然,胡达和小刘氏收的那些信,都是他找人写的。

-------------------虽然,小刘氏三人只要进了胡达的外宅,不管和胡达是相谈甚欢也好,还是打成一团也好,出来就一定会是个死。这三人,都不无辜,前世周安及周安的亲生父母的死亡,都有他们的影子。只能说胡达没让他失望,下手还挺狠的。他安排的人只是轻轻地补了两下子,三人就气绝身亡了。

-------------------胡太尉家中的信,也是他安排人送的。胡太尉第一时间知道消息,抢先行动,才能占据主动不是。

--------------------至于胡太尉和周权怎么说的?依他看,多半会说胡达和小刘氏有染。推理是这样的:这小刘氏上门的原因,胡太尉必定会推到小刘氏身上的。可小刘氏再有错,胡达杀了人一尸两命总有些过分了。想要让安平侯府吃下这个哑巴亏,除非是推说胡达和小刘氏有染了。这个解释,即使安平侯不信,也找不到太好的方法反驳。

“放肆!”周权脸当下就黑了。因为小刘氏的死因成疑,他本来就看周安有点不顺眼,没想到周安还敢到他面前逼逼。

“那,我去给我娘守灵总可以吧?”周安并不是想去送小刘氏一程,只是不想让人看出异样罢了。

“滚!”周权的意思就算是同意了。

周安抬头望了周权一眼,冷哼了一声,扭头走了。

当初,周权为了小刘氏,背叛了老安平侯苦心为他求来的发妻,放弃了发妻所出的嫡子。这才多少年呐,两人就到了这个地步。

这位安平侯爷啊,终究,最爱的还是他自己。

周安非常想知道这位侯爷的心路历程。这么多年来,落了个妻离子散,不知道有没有后悔过哟。

周权望着周安远去的背影,闭上了眼睛,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如果当初,他没有听母亲的话休弃吴氏,会是什么样子。想当年,他和吴氏也曾经举案齐眉过。听说宁儿已经中了举人,明年就要来京会试了,可惜,宁儿和他继父最是亲近,却是不怎么理会他这个生父的。

如果,当年没有听母亲的话扶正小刘氏,会是什么样子?最起码现在,不会难堪到被胡太尉父子找上门来直接说他被戴了绿帽子。

这个世上,终究没有如果………

*

刘氏在屋子里,一直在抹眼泪。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本来侄女又怀上了,听大夫说这胎还是个儿子,她高兴得不行,侄女和她一样,肚皮争气,是个有福的。怎么突然间,侄女就死了呢?死了不算,连个葬礼都没有,儿子就让要人把尸体挪到庄子上去。

她当然不同意了,只是,这次儿子说什么也不肯听她的了,甚至她躺在地上打了个好几个滚儿,儿子都没理她,还让人把她强行抬回了院子里。

这是怎么了?她可怜的侄女哟!

还有,老头子哦,把她带走吧,现在这个家,她说话已经没人听了。这可怎么活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