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满意。”郁芊拖长了声音,慢条斯理地回答。
“师尊当真好算计,让弟子接受施舍,然后师尊不声不响地完成大业,化羽而去,弟子背个杀人的罪名,留一?生念想,三世不甘。”
苏柒愕然,他没有。
郁芊趁他愣神的时候,早已甩开他的手,转身预备扬长而去,可惜跑得速度不够快,没走两步,又被抓到了。
“你?是故意与我作对?”苏柒的言语中一?点点没了温度,他将郁芊拉近身旁,“于理,你?应该听我的,于情——”
他忽然住了口,郁芊感受到一抹冰凉拂过耳畔,凉飕飕的,直勾人心魂:“我曾被困于囚笼,深谙此道,若你再三违抗,我不介意将你?……”
“你?来啊!”郁芊转身大喊,“你?想学阮云脂?把我关起来?我保证不出三天,我就精神失常,五天一尸两命。”
“我,再算上?我灵府里刚刚结成的元婴,两命。”
眼见苏柒的表情都快绷不住了,郁芊伸出两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装什么大尾巴狼,苏柒在她面前装凶,不还是被一?嗓子吼得没胆识了。
“真不知道阮云脂是得了什么毛病,竟然把主意打到你身上。”郁芊心里一?套,嘴上一?套,翻了个白眼,再度转过身,快步离去。
“麻烦师尊速速从我眼前消失,比起魔尊,师尊的威胁明显更大好吗?还要关我?当初十年没黑透,现在大彻大悟圆满了?”
一?提到阮云脂,她的身上仍在隐隐作痛,一?痛就来气,一?气就不想和苏柒好好说话,她知道自己现在比较危险,待在苏柒身边会更安全。
可就是,不想在他身边待着,不知道是因为气还没消,还是自己都不曾想明白的原因。郁芊进屋时,狠狠地把木门往后摔,发出震声巨响,而她头也没回。
她气鼓鼓地坐在床边,从空间袋中取出人偶,摆弄了几下,狠狠砸向木门。
好巧不巧,木门在此时突然敞开,来人“哎哟”一?声,捂着脑袋抱头蹲下。
“郁姑娘,你?拜托我的事,我做好了——痛痛痛——”沈鹤安抱着脑袋,痛苦地蹲在地上,为自己无辜撞在了郁芊的人偶上叫屈。
看到人偶,他捡了起来,上?下打?量了一?会儿,突然眼前一?亮:“郁师妹真是好兴致,居然收集了那么多人偶,是郁师妹自己做的?给你?师尊看过了没有?”
他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举起人偶,口中还在喋喋不休,夸人偶与苏柒当真有三分肖像。
郁芊劈手躲过人偶,顺手又把沈鹤安递来的空间袋拿来:“我只有这?一?个,哪里来的那么多?”
沈鹤安不明所以,伸手在院中一?指:“诺,那儿不是还有一?个吗?”
“你?傻啊。”郁芊哭笑不得,将头探了出去,“那是本人,被我晾在那儿?”
不是本人,她的尾音一下子卡住了。
她从窗户里翻了出去,没理沈鹤安的呼唤,一?口气跑了好几个地方,把正院,后院,大门,后门,屋顶,一?系列可能会被入侵的地方全部跑了一?遍,将一?个个散发荧光的人偶尽数收好,才松了一?口气。
她叫他速速消失,对方或是当真,又或是明白她说的是气话,苏柒是真的离开了。在保证无论谢九夭或是谁怎么过来,都会在第一?时间被击退后,离开了郁芊。
郁芊站在空荡荡的院落中,仰头看漫天繁星,忍不住轻声叹气,捏紧了灵力消散的人偶,垂下眉眼。
臭老道,不知道用人偶很吓人吗?
孤零零地回到房间,沈鹤安还在一头雾水地等她,郁芊转过头,凝视沈鹤安许久,忽然一巴掌拍在他的肩头,问道:“有酒吗?”
算账可待秋后,如今非常时期,要用非常手段。
郁芊依稀记得,曾几何时在柳河镇时,她闯入过苏柒的房间。那时她有如此弥天大胆,全靠数杯酒下肚,把她直接喝断片了。
这?次可不能断片,她给自己暗示,望着沈鹤安捂着自己的空间袋,欲哭无泪退出院子,如同?土匪般搓了搓手,从自己的空间袋里取出了一?坛坛的美酒。
全是用结算时的余银买的,一?口凡酒,一?杯仙酿,入口甚肝,滋味甚甜。郁芊已经到了元婴期,凡间的薄酒对自己毫无作用,几大坛下去,她还没醉。
风卷残云般,她把美酒一?扫而空,一?拍桌子,精神抖擞地站了起来:“上?吧,郁芊芊,现在,立刻,马上!把那个闷骚的苏七七给扒了!”
她没醉,她只是想把自己想了许久,却根本不敢做的事,乘兴做出。
脚步蹒跚,郁芊在桃花林没找到苏柒,憋了半晌,回房间拿了个灯笼,飘到了苏柒的厢房,里面没点灯,她毫不犹豫推门而入。
“嗨,我可爱的小七七,你?在里面吗?”
迎面是一阵清风拂面,苏柒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怎么喝得酩酊大醉。”
“当然是来找你啊!”郁芊拍着他的肩膀,拍得啪啪响,“倒是你,怎么不点灯,还好我心灵手巧,来雪中送炭。”
夜空中的星河像是一条皎洁的绸缎,不知何人手持火柱,点燃了绸缎的末尾,绸缎变作了烟花,如泼墨,如流火,从昏暗的云层中坠落进千家万户,化作千百凡间不灭的明灯。
玄玉衬得手更白,宛如清冷的鬼魅,五指冰凉,碰到郁芊时,郁芊都不知是自己的脸太烫,还是苏柒的手太冰。
苏柒是逃到这里来的。
惧意像是褐色的巨浪将他彻底淹没,入眼全是漆黑一?片,再无光明。
他曾经想过,等一?切终了,他是否能片刻地不再惧怕黑暗,携着千山月一?同?沉沦。
初时掐指测算,算计阮云脂,让她身后之人一个个主动由台前走到幕后时,他绝对没有想过,终有一?天他怕得不再是黑暗,而是穿过囚笼洒落的,他伸手触碰即碎裂的一?缕光明。
他当如何?
杀了谢九夭,杀了广璧寒,然后修真界再度因他而乱,纵使他原本就有这?个打算,大不了杀到晨光破晓,但郁芊当如何?
他曾觉得,只要有根基在,修真界便能续存,那些浑浑噩噩的芸芸众生,毁了也无所谓,如今气定神闲布下的策略,全部像粉末般在眼前消散,所谓芸芸众生,郁芊亦是。
从一开始,他的计划便不堪一击。
郁芊到来前,苏柒自觉已经彻底平息了心中的火焰,并未因入骨的黑暗而退去,他开始考虑谢九夭和广璧寒的事,他二人同死,修真界必然打乱,但若杀一?人,且理由能够服众,或许能将伤亡缩在最小。
不会波及霁月门,不会波及那个没了他后彻底自由,随时随地放飞自我的小姑娘。
就在这时,一?缕灯火飘飘荡荡,穿过了朦胧迷雾,吞吐着烛香,伴着少女金线勾勒的彩衣,如飞蛾扑火,翩然而至。
小姑娘举着灯火,骄傲地告诉他:“我是来雪中送炭。”
苏柒皱眉,郁芊的脸红扑扑的,和某一?天一模一样,他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苏柒!”郁芊大声喊他。
苏柒的思绪从远处返回,低头揉了揉郁芊乌黑的秀发,弯下腰,朝她笑了笑:“嗯?”
这?次,他没有让她离开的想法,或许从今日后,郁芊再不会和他这?么说话,她会对许多人笑,但不会对他笑,因为他是一个骗子,骗了她一路,从霁月门,到柳河镇,再到桃花岛,直到害她在剑冢出事。
“什么事?”他温柔说道,
“得罪了!”郁芊大喝一?声,伸手扒拉在苏柒的衣襟上?,苏柒心头一慌,下意识将郁芊推开,只听撕拉一?声响,仙衣在元婴期修士的手中不堪一击。
郁芊干了件自己能吹一辈子的大事,她把自家师尊的衣服给撕开了,看到了她一直以来想看的。
不是让人口水都能流下的身子,而是黑袍之下,那一条从心口蔓延开的裂缝。
她眯起眼睛,一?本正经地将衣服给苏柒穿上,悲伤地发现撕开的布料没法合拢,她抬起头,笑嘻嘻地向苏柒道:“弟子想看的,就是这个。”
“酒壮怂人胆,要不是弟子聪明,就看不到了。”郁芊抬着头,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何情感,“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被抱着,坐在苏柒的腿上,红扑扑的小脸枕着白玉般的胸口,伸手不自觉抚上?那条合不拢的裂缝。
苏柒伸手,替郁芊温了杯醒神茶,端着瓷杯送到她嘴边,轻声细语地哄着。郁芊睁着两双红彤彤的大眼睛,下一?秒就能给她哭出来。
“我错了。”神使鬼差,苏柒蹦出了这?么一?句话。
而郁芊,毫不犹豫地默认了这?一?句话,凭空蹬腿:“现在认错?晚了,是不是从一?开始你?就在加快进度,臭老道,你?倒是给我个借口,让我好放过你?。”
苏柒哑然失笑,杯中茶水荡漾,泼溅出些许,顺着他的指缝滑落,他沉迷一点微光,指尖向下一?沉,晶莹的水珠滴到郁芊鼻尖。
“那道伤口,是从一?开始就有的。”他低声道,“若不是如此,我定不会,出此下下策。”
他以为自己不会后悔,最终的结果却是来不及后悔。
苏柒伸手抚上?郁芊的脸,一?寸寸向下,由脸颊至细嫩的脖颈,从圆润的双肩处松开,将她抱起,准备离开房间。
“师尊要带我去哪儿?”郁芊问。
“回你?自己的房间。”苏柒仰头,恨铁不成钢地长叹一声。
“师尊。”郁芊缩成了一?团,“我当时说的是气话来着。”
“……”其实苏柒猜得出,只是不由自主地顺着郁芊的意思做了。
“请师尊相信!”
他突然听到一声喊,郁芊反转过身子,圈着他的脖子,一?字一?顿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说,说啥?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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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果然适合治愈甜宠风?
虐男甜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