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
冰晶点缀珠花簌簌而下,皑皑白雪铺在御华山的奇山异石上,宗门?黑檐、灰墙上压着沉甸甸的白,一枝红梅蹿出,像燃着灼灼火焰,点亮屋檐下的一排排红灯笼。
昔日肃穆寂寥的霁月门?,挂着红绸,点着红灯笼,宗门?光秃秃的玉柱被涂了层浆糊,两条对联依次展开,正门?口的贴着一个大?大?的福字。
贴福字的匾额高悬,距坚实冰冷的雪地数十尺。除夕本是凡间的节日,修道人并不在意,把宗门?挂得红光满面,特意御剑飞到正门?口,贴上预示吉祥如意的字眼,不用?问,全?都是郁芊的主意。
正殿中?。
少女?梳着双环髻,身穿大?红裳,脸上绘着明艳的妆容,正在同门?中?挨个讨要红包。
“大?师姐,师妹虽与你同时?拜入师门?,但算岁数,您虚长我数十岁,师妹现在尊您一声长辈,红包拿来。”
“大?师兄,我们都是交情深厚的人了,你懂吧?”
“师尊~”
苏柒低眸看郁芊。
郁芊还?是会喊他师尊,但语气和其余弟子完全?不同。他时?常在正襟危坐地听完许明川关于?外院弟子的报告后,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娇滴滴的师尊。
她能用?好几种方式唤他,婉转如黄鹂,又清凉似幽泉,每次她喊他,苏柒心中?就会涌入丝丝难以?言述的喜悦,或还?有一点不甘。
为何她偏生喜欢喊他师尊,而非另一些稍显逾越的称呼。虽说他们二人还?未正式结为道侣,但她一直放肆惯了,哪怕她喊出来,自己也会纵容。
可是郁芊仿佛看出了苏柒的想法,像是看不见苏柒脸上淡淡的失落,一口一个师尊,打死不用?别的称呼。
苏柒有些委屈,脸上不显。
霁月门?过年的事,郁芊很早就提出来了,霁月门?不乏尚对凡间存留念的弟子,郁芊咋咋呼呼一提出,出乎意料地获得了一呼百应。
苏柒端详着手中?四四方方的红色信封。
苏柒和思凡的弟子不同,对于?凡间诸事,他并不清楚,在郁芊提出想正儿八经,有模有样过个年,与臭味相投的弟子来到他面前时?,他看着郁芊可怜兮兮的模样,狠狠咬牙,当即拍案答应了这件事。
此后一月,苏柒用?各种借口,去外院走了一波,搜罗了一大?堆小道消息来,姑且对如何度过新年有了基本认识。郁芊笑?盈盈地朝他走来,他在原地站定,气定神闲地袖手等她。
大?红的长裙衬得她肤白唇红,衣服前襟整洁简单,裙摆处稍显繁杂,走时?似摇曳的大?红芍药,凑近看,脸蛋像剥开的荔枝,光滑白嫩,还?有浅浅的甜香。
她无论穿什么都是美极,穿红衣尤是。不知为何,苏柒爱极了她穿红裳的模样,他在外院不仅得了消息,有些弟子一见掌门?师尊,两股战战,恨不得把自己私藏的违禁品全?都抖出来。
虽然非他所愿,机缘巧合之下,苏柒的宗阳殿堆起了大?摞奇奇怪怪的话本,其中?一本外院弟子交出时?,急得快哭出来,他当着弟子的面随手翻开。
开头印着龙飞凤舞几个大?字——霁月风雨生死战。
写话本的人明显心情激动?,最后几笔收尾锋芒尽显,就差穿越进话本子里,脸贴脸感?受一番风起云涌的缠绵旖旎。
“师尊,您看不得啊!”外院弟子的求生欲在此刻达到了巅峰,但已经来不及了,苏柒将书页翻到下一页。
夜来风雨声阵阵,一男一女?在暖阁中?,秤杆挑起盖头,红裳褪去,明眸善睐的俏脸浮起蹭蹭绯红,侧枕在艳色喜床榻上,绣鞋踩在美人榻,被缓缓褪下。
舟楫摆渡,瀑布声大?起,水流冲刷着湖边卵石,润湿沟渠,舟中?人扬帆击桨,乘风破浪,顺流而下千层浪。
外院弟子当场社死。
#偷看师尊和郁师姐的本子,被当事人发现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郁芊从苏柒手里接过红包,打开一瞅,满腹狐疑地取出了一枚空间袋,利用?神识往里面一瞅,登时?抿嘴笑?了起来。
她侧过脸,没被苏柒发现,捧着红包一蹦一跳地跑开。
待到无人处,将空间袋中?的钱币倒了出来,一枚一枚地清点着,是用?上品灵石雕成的铜板,八枚铜板连成一串,正正好好十六串,在郁芊手中?滚动?。
郁芊忍不住失笑?。
在最初的传说中?,压岁钱的确是八枚铜板,驱除邪祟,到了现在,意思早就变了,郁芊挨个儿讨红包,不过是想要趁机捞一笔资产罢了。
随手取出一根红线,郁芊将灵石铜板串起,做成了一条手链,在手中?垫了垫,一颗心像是被摁进甜蜜罐,被迫滚了好几滚,才?意犹未尽地脱身出来。
嘴里还?在叨念:“师尊是小孩子嘛?多?大?点事儿,不明白就来问徒儿,非要自作聪明。”
她等了苏柒好几天,半夜打着灯,候着一个对风俗雅事一窍不通的苏七七。他连喜服都不知道,过年的习俗定是一知半解,谁知苏柒连着好几天夜袭外院,突击检查弟子的修炼,压根没来寻她。
气得郁芊一脚踹翻了床下的美人榻。
吴璧没留在霁月门?,他收到了阿姐的魂石,目送苏柒将吴槐送入转世轮回,朝苏柒和许明川深深行了一礼,坦言想要离开。
他志不在此,无心问道,无心求仙,比起证道长生,他参不透七情六欲,宁可收拾包袱,回归凡间镇里,做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夫俗子。
所有人都懂他,因此没人留他。
墙边的一只梅花,迎着呼啸的冬风,绽放在寒天中?,燃着一簇火焰,宛如天桥一座,连结暖红与冷白,风锲而不舍地垂着,终于?打落了一朵梅花。
花瓣在空中?散开,纷纷扬扬落下,明明只有一朵红花,偏生像是下了一场明媚的花语。
郁芊走到池边,对着池中?的倒影挥了挥手,扬起袖子,做了几个姿势,耳廓忍不住红了红。
她似乎,还?挺适合穿红衣,到了那?天,想必不会太差。
春。
老树抽新芽,静湖破千舟,梅花一花落,百花千花起,桃花梨花争相斗艳,一阵柔和清风过,打落花雨一片,卷着花海留下的清香,拂过少女?的面颊。
正是美人倦怠,万物?翻新的好时?光。
郁芊枕着手,在高阁中?歪头,饶有兴趣地看着花园中?的二人。
“楚师妹。”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后,许明川再没亲昵地喊过楚玉涵的名字。
他面色微红,手中?还?提着一块搓衣板,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另只手递出了一枚密钥。
“我趁着下山时?,将这些年寻到的所有秘宝尽数放进聚宝斋的仓库,如今将钥匙交予你,不知你是否愿意收下?”
楚玉涵抬头看许明川,眸中?没什么特殊情感?。
郁芊趴在窗格上,同样屏住呼吸,感?识开到最大?,恨不得把楚玉涵盯出个窟窿来。
“当年和阮云脂走得那?么近,如今反过来讨好我了?”楚玉涵仍然在记仇,当即冷笑?准备抽身。
急得许明川一把拽住楚玉涵的手:“楚师妹,你听我解释,我当初和阮师妹之所以?走得近,一是因为我与她有同门?之谊,自然要多?处相帮。二是,二是……”
楚玉涵脚步不停,转身要走。
“二是阮师妹说自己能教我哄你开心的法子,我,我也不知为何,那?段时?间你经常不开心,便病急乱投医。”许明川说着,脸涨得通红。
自己当年到底犯了什么毛病,玉涵因为他不会和师妹保持距离而生气,自己不知道原因,反而将希望灌注到阮云脂身上,不自觉又和她走近了。
倒头来,自己又是靠师妹察觉到了楚玉涵的不快,许明川修行数十年,第一次感?受到他的蠢钝如猪。
楚玉涵看许明川的眼神中?,头一次有了惊疑。
许明川的眼睛捕捉到了这一喜讯,大?脑快速地转动?着,现在这个时?候,该怎么说话最好?郁师妹的那?本追妻攻略里是怎么说的?玉涵喜欢听什么话?
——大?脑一片空白。
眼看着楚玉涵的目光恢复了沉静,转身便走,许明川当机立断,冲上前几步,拉过搓衣板跪好:“玉涵,我错了!”
噗——
此情此景太过劲爆,哪怕之前和师尊捧着玉简聊天时?,已经知道许明川的觉悟,等见到真人时?,郁芊一口茶水还?是忍不住喷了出来。
她连忙伸出袖子擦去,伸手捂住嘴,咳嗽不断。
身边响起一声轻叹,坐在她身畔的男子伸出手,轻抚她的背脊,柔和的灵力灌入体内,不一会儿就将她的气息顺了回来。
苏柒取过手帕,擦去郁芊嘴角悬挂的晶莹水滴。
“师尊你看到没有?”郁芊抱着苏柒的手臂,笑?得直不起身子,就差缩在他的怀里打滚。
“大?师兄为了追妻真的拼了,说跪就跪,我和师尊打包票,这波大?师姐绝对挺不住。”
苏柒眉目如画的脸上缓起一抹淡笑?,收起帕子,伸出修长凝白的手指,轻抚少女?披散的长发。
如果郁芊不曾来,这些事都不会发生,许明川会被一剑穿心,他……
郁芊尤未察觉苏柒眼中?的沉重,趁着她尚未抬头,苏柒迅速将眼底的哀伤抹去,伸出手捧起郁芊的小脸,指尖轻点少女?的鼻尖。
“芊芊,我与你商议一件事。”
郁芊鼻尖被冰凉点着,凉飕飕,冷丝丝,滋得她龇牙咧嘴。苏柒动?作亲密,口气严肃,令郁芊也不由?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一颗脑袋在苏柒手中?分外严肃:“什么事?”
天地可鉴,她真的在一本正经地说话,只是情景过于?喜感?,分外不严肃。
苏柒也被她逗乐了,说话的语气轻松不少:“你准备何时?,与我……结为道侣,行……大?婚之礼?”
苏柒开口时?,原是算镇定的,一看眼前的少女?脸色爆红,耳廓随之泛起丝丝粉红,他移开目光:“若是你不愿……”
尽管他们的关系宗门?和十大?门?派人尽皆知,总有些犄角旮旯的人不知道,甚至有人还?肖想郁芊。一旦诸事完毕,苏柒便陷入了一种诡异的迷茫中?,恨不得立刻和郁芊结为道侣,把她已经名花有主的事昭告天下。
堂堂霁月门?掌门?,正道第一人,天天都在吃着莫须有敌人的飞醋。
但若是她不喜欢,再推迟些日子也无妨。
回过神来,郁芊小心翼翼地开口问他:“师尊对和弟子结尾道侣,不反感?么?”
如何会反感??
“弟子可不喜欢随随便便的婚礼,师尊愿意为弟子穿大?红喜服,合卺交杯吗?”郁芊看着苏柒,认认真真道,“要是师尊还?在排斥这些,弟子完全?可以?等。”
这个问题,郁芊想过几次,每次穿红衣时?,也会恍惚幻想自己穿喜服的模样,想到最后,她主动?打消了这些不该有的想法。
她一个大?俗人,很是珍重这些过场和行事,但说不定苏柒压根不喜欢这些。先?不提他孤身一人,自幼开始修炼,不问世事,半点不懂人情世故。
就算他曾经对俗礼产生过几分好感?,经阮云脂一劫,他还?会喜欢那?些极具有标志性的华裳盛装么?怕是不会了。
郁芊知道自己和苏柒提出申请,苏柒一定会满口答应,但每次话到嘴边,都被自己咽了下去,她不想让苏柒难受,只是心里不适也不行,都和她在一起了,哪有心上人因自己不快的道理!
苏柒哑然,捧着苏柒小脸的手轻轻颤抖。他垂下首,轻抵郁芊前额,不自觉地蹭了蹭少女?粉嫩的面颊,再度开口,声音低沉,颇有几分沙哑:“与你,我心悦之至。”
与心爱之人行大?礼,相伴终生,他如何会反感?,如何会排斥?
郁芊安静了一瞬,低低地笑?出了声。
郁芊抬眼看苏柒,脸上的表情又期待又紧张:“那?今年深秋,可好?”
“弟子喜欢后山的枫叶,大?片大?片的火红,鳞次栉比,铺满山谷,经过满山的瑰丽秋色,宛如走过厚重红毯,极美极华。”
夏。
春桃落,花簇起,大?团大?团的绣球紧挨着绽放,不比往昔季节,一入夏,即使?是魔界,山坡上也挤满了大?红大?紫,争先?恐后,推搡拥挤,一路排到了大?魔王的寝殿前。
作为魔界大?魔王,以?往这个时?候,定要急不可耐地挑出最好看的一朵采下,插在心爱的娘子耳畔,但此时?此刻,谢九夭非常不开心!
为什么分别一年半载,把他搓扁揉圆,痛揍一顿的长安道,居然要成婚了!
成婚就算了,请帖都发到了魔界来,平日里无情无欲,仙风道骨的长安道君,恨不得让每个犄角旮旯的人都知道自己有了道侣,二人要举办风风光光的大?婚仪式。
他多?大?了?五岁?还?是八岁?
“老匹夫,明明身为正道魁首,居然和别的小娘子勾勾搭搭,你侬我侬,伤风败俗!”
黝黑幽深的寝殿,谢九夭嗷嗷乱叫,眼中?仿佛要喷出火光:“长安道真是半点仙君的自觉都没有,正统的仙人都应该无情无欲,惹得座下一干弟子眼馋,但是压根不理他们,要么孤独终老,要么发生虐恋,怎么可能一路幸福到大?婚。”
目光落在傀儡人身上,谢九夭开始琢磨傀儡伪装成真人,在大?婚当日抢亲的可能性。
他的想法很快打消,一声搭扣松开声在耳边响起,曲音辞将床底的黑铁箱打开,皱着眉翻动?:“谢小狗你真是的,给我的都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魔兽的脚,黑□□粉,你是老巫婆吗?这些东西怎么可能作为贺礼,送去霁月门?。”
她眉眼疏淡,同谢九夭开着玩笑?,长发挽起,一根玉簪束起满头乌黑,俨然是成婚后的打扮。
谢九夭双手抱肩,气鼓鼓地看着自己的娘子,曲音辞早回到了自己的身体,被谢九夭用?魔气护着,是耳熟能详的魔君夫人,在魔界几乎能横着走。
“夫人,仙君大?婚,我们去做什么?我观今年星象,入秋时?落枫岭的枫叶特别红艳,我们去那?儿不好吗?”
曲音辞捧着一对玉镯,瞪了谢九夭一眼:“就算是答谢当年道君的不杀之恩,你也要表示表示,谢小狗,我由?衷地对你的为人处世表示不满。”
谢九夭移开目光,不去看曲音辞,他自在惯了,要是有人不听他指挥,摁住打一顿就好。偏生曲音辞来了后,他打架时?机骤降,有些妖魔甚至怒火还?没到达顶点,就被曲音辞三言两语哄好,二话不说原谅了他。
“当年我损失了三分之一的神识,这才?没有打过!”他急急抗议,“我如今修为恢复,再去和他对打,肯定能报当年一箭之仇!”
曲音辞捂嘴浅笑?,哄孩子一样哄他:“好好好,魔君天下第一,你瞧这对镯子如何?‘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
完全?没有和谢九夭争辩的意思,即使?谢九夭再强势,在她心里也是那?年雪天,咚得一声摔在门?前的雪堆里,把他带到家里处理伤口,半天也不说一个字,只是盯着自家的大?黄。
“小狗?”那?时?的曲音辞起了逗弄的心思,点着谢九夭问。
被戏弄的少年顿时?光火,偏生身上全?是曲音辞包扎的痕迹,不便发作:“谢——”
“谢小狗。”曲音辞一边笑?,一边揉了揉少年乱稻草般的头发。
早知道那?是个比她大?几百岁的魔君,她当初就不应该把他当成流离失所的弟弟,直接打包扔出家门?就行。
曲音辞认真将玉镯对包了起来,和两封请柬摆在一起,忽然想到了一点,长安道君究竟发了多?少请柬,请了多?少人?
郁芊不知道苏柒发了多?少请帖,只知道从当初约定举行成婚仪式后,信件就如纸片般从苏柒的房间里飞出,化作纸鹤,扑棱着翅膀朝不知名的远方飞去。
没,没必要这么隆重吧?饶是郁芊,也有些茫然,飞出去的纸鹤究竟有多?少?三百?还?是一千?总之就是非常多?。
终于?等纸鹤飞完了,郁芊才?从藏身处走出,象征性地敲了敲门?,进入苏柒的房间。
苏柒穿着一身无甚装饰的白衣,黑发一半竖起,一半披散,几百岁的修道仙尊,偏偏多?了几抹无法让人忽视的孩童稚气。
“师尊发了这么多?请帖,等真到了约定的日子,霁月门?不会被挤塌吗?”郁芊忍住笑?,搬了张小凳子挪过来,看着苏柒提笔沾墨,悬笔题字。
“正式邀请的只有几人。”苏柒写完字,将信纸揭起,墨迹干涸后,放入信封中?。
跟着一起放入的,还?有面袖珍铜镜。
“大?部分修士,不过是例行公事,做了通知。毕竟若是来人过多?,分不清敌我,要是出了什么事就不好了。”
他尚未被冲昏头脑,深知大?喜若是不节制,必将乐极生悲。他不怕自己流离失所,再度陷入绝境,只害怕因为自己的一点冲动?,连带着郁芊一同出事。
“要说当日正式到场的人,不过几十罢了。”他朝郁芊轻挑眉毛,尽管在努力掩饰,仍免不了显露得意之色。
郁芊在苏柒腿上趴好。
郁芊心想,苏柒真是深藏不露,当初为何没发现,在师尊高岭之花的表面下,藏着一颗极为幼稚的心。
什么稀奇古怪的比试,输了的人在脸上画乌龟啊,给百泉星装上几根弦,教郁芊当琵琶弹,各种稀奇古怪的事,都在约会里面出现。
这真的是那?个初见时?宛如精神分裂的师尊吗?太太太不像了吧?
但郁芊喜欢。
越相处就越喜欢。
喜欢他眉间缓缓笑?容的风花雪月,喜欢他仗剑蹑云逐月,踩着一线夺目雪光,伸手邀她同乘,喜欢他在华亭中?微醺后眼神灼灼,唠叨自己是长梦中?的无名氏,穷尽一身拨云散雾,眼中?盛满星月,小心而温柔地与她温存。
他当真很好,好得一旦和他走进,立刻便会抛身入千万红尘,至死不悔,郁芊几乎可以?确定,即使?不存在阮云脂,即使?她穿越时?遇到的是不曾陷入混沌的苏柒,自己仍会控制不住地产生好感?,一点点地喜欢上他。
说不定到时?候,是自己夜半叨念他的名字,而他身如千山负雪,一剑一式荡开春秋数千年,不曾收到她招摇的心事。
郁芊小声发出叹息,苏柒耳朵灵,一下子听到。
他轻抚趴在自己膝上的少女?,询问她是否遇到了什么事。
郁芊轻轻摇了摇头,直起身子,伸手把苏柒紧紧抱住。鼻尖充斥着好闻又舒服的香味,彰示这个男人是自己的囊中?物?,她无需担心,无需忧愁,无论此前有何九转十八弯,往后的路,他仍是二十年前的长安道君,是她的道侣。
秋。
转眼入秋,枫叶红了满山,山间流水潺潺,碧波轻荡,携来漫山遍野的山林风情。花叶落于?大?地,零落成泥碾作尘,仙树结果,外门?弟子纷纷以?练剑为借口,御剑高飞,采点灵果子下来一饱口福。
楚玉涵捧着手中?红彤彤的灵果,用?袖子擦了擦,一口咬下。
清凉的汁水在口中?溅出,霁月门?的大?师姐松垮垮地站在正殿,站岗。
身侧站着许明川,二人迎进最后一名贵客,相互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取出了铜镜,神识飘入大?殿中?。
开什么玩笑?,保安也是要人权的,即使?是门?前迎客松,也要看一眼小师妹和师尊的婚礼现场。
成婚前几日,郁芊拖着二人仔仔细细地挑着喜服。小师妹的衣品和妆容手法皆是不俗,二人本觉得不必担心,但等花花绿绿的喜服一起出现时?,还?是被吓了一跳。
“师兄,师姐,师妹我选择恐惧症犯了,这可如何是好?”郁芊拽着裙摆,可怜兮兮地说。
她哪件都想穿,可总不能结百十次婚,也不能裹成一个球去婚礼现场。
楚玉涵看着百十来件各有千秋的衣裳,下巴颏子险些掉到地上,结结巴巴了半日,才?恍然道:“原来还?有蓝色的喜服!”
“那?当然!”郁芊骄傲道。
楚玉涵转头朝许明川道:“我结婚想穿这件。”
好,蓝色喜服从郁芊的选择中?抹去了。
经过再三挑选,郁芊终于?选定了自己想要的喜服。上有龙凤呈祥,绣工精致,点缀珠宝全?是极品灵石,每一颗价值千金,广式袖口,裙摆大?而长,如孔雀,如鱼尾,托在一节节的石阶上。
衣裳的样式全?都是郁芊自己设计的,据她说,到时?候无论是废案、成品,或者装饰品,都能卖一笔不错的价格。
不愧是小师妹,兜兜转转一圈,都回到了最基础的财务方面。
郁芊经常打扮自己,只是这次尤为认真。
巍峨黑发梳成云鬓,未再散落,乌云般堆积,耳畔鬓间数缕飘然,发髻间步摇花簪交相辉映,花蕊,凤眼点着晶钻,珠光宝翠,云雾生珠。
她仔仔细细地画了眉,抹上唇脂,看着镜中?的自己,恨不得把那?张脸看穿,找出几点还?能修缮的地方。
没有。
镜中?的女?子明眸善睐,桃花眼微翘,眼影氤氲,柔散含情,柳眉远山如黛,如云,飞扬起来,直扫入鬓角,腮边几抹飞扬浅红,唇间仿佛口含朱丹,人比桃花胜三分。
她是春日睡眼惺忪的狐媚子,是深秋怒意勃勃的漫山火红。
门?外嘈杂声近了,郁芊起立,转身,扬起一抹绝美的笑?容。
火红的长裙甫一出门?,便撒了来人满眼满心,沉重头冠下,少女?笑?容灿烂,轻抬头,看向红衣的苏柒。
虽然平日里奇迹师尊玩得嗨,她始终没怎么让苏柒穿过红色。张扬的红色,美丽嫁衣的颜色,郁芊不想随随便便就让苏柒穿上,将最初的惊艳硬生生拖到了今天。
入目是修长怡丽的身影,男子一身大?红袍,眉目柔和俊美,冷白皮肤衬出几分暖调,红枫落满身,又尽数黯然失色。
佳人原不籍浓妆,诚不欺她。
郁芊出门?时?,苏柒下意识生出一抹恍惚,直到眼底出现一截皓腕,他才?确认,自己抓住她了,筹备多?日,日夜想着今日,直到指尖触到实感?,确认所做之事非虚,心底的喜悦像是疯狂的巨浪,止不住翻滚起来。
乌云蹭蹭堆积,一日天光乍现,勘破三千苦难。
皓腕落下,冰凉的小手迎上,紧贴着苏柒的手掌,五指收紧,在宽阔的袖摆后,十指相扣。
一阵风过,挂起铺盖在地的枫叶,郁芊小声惊呼,红枫尚未波及到他,便被灵力扶去,苏柒偏头看她,轻笑?:“心慌了?”
明明自己来时?满身的枫叶,现在装得什么世外高人。郁芊伸手,取下一片片苏柒肩头的红枫,示威般拿起,在苏柒眼前晃了晃。
来的宾客尽数都是鼎鼎有名的大?能,即使?张狂如魔尊谢九夭,也和曲音辞乔装打扮一番,除了拜帖上的名字,半点看不出大?魔王的迹象。
喜宴中?觥筹交错,曲音辞一路盯梢,才?确保他没露出马脚,忙里偷闲,总算把玉镯对送了除去,刚一转身,就看见谢九夭拔剑要和洛尘风对砍。
修真界的成婚大?典不似凡间复杂,只需拜天地,宴宾客,然后该干嘛干嘛。
礼毕,一片哄闹声中?,郁芊浑浑噩噩地被推搡进了里间,开始忐忑不安地等待最终处刑。
她很不争气地开始慌了。
先?念个净身诀,把自己打理干净,但妆不能花,然后盖头是盖上还?是取下?算了还?是盖上吧。
端端正正在床边坐好,深呼吸几次,郁芊刚做好等到地老天荒的准备,房门?发出声响,苏柒甩掉了纠缠的宾客,与她几乎前脚后脚进入房间。
“等急了?”他轻声问郁芊,旋即意识到这句话在此时?此地,显得分外不正经,脸先?红了大?半。
“……嗯!”郁芊别过脸,重重点了点头,盖头下的脸红了大?半。
一杆秤杆过,挑起殷红一片,露出粉黛佳人。
郁芊小声地呼吸着,生怕打扰这一时?一刻,髻间发簪被取下,青丝滚滚淌落。
暮色渐深,接着是外衫、鞋袜,玉足落在男子掌心,抬头看,雪白里衣下,少女?浑身发红发烫,她知道的越多?,就越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何等不可描述的事情。
即使?知道,却完全?不打算避开。郁芊拼命圆睁双眸,一眨不眨地看着苏柒,顺着力道,乖巧地躺倒在满床红绸上,面含羞涩地把住衣襟,又紧张地松开。
她懂得,要是她还?拘束着,苏柒绝不会进行下一步。
她听到一声,感?到一个深吻,模糊之间,依稀闻苏柒说。
多?谢娘子玉成我心,自此千岁相守,此生不复。
作者有话要说:后日谈结束,夜夜子不会开车,于是放弃了【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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