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止的印象里,他从未收过徒弟,也没人找他拜过师。
仔细一瞧,这少年浑身金灿灿的,镶金腰带上还挂着黄金吊坠,金冠束成的马尾看起来十分有活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有钱公子。
几人对视许久,几个高壮大汉见怪不怪,少年一个人静立在楼梯口,仿佛陷入了沉思。
无止有些尴尬地松开了任沿行,解释道:“那个…”
任沿行没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无止自然捕捉到了任沿行的表情,这人没啥表情是正常的,毕竟……是做那行的。
正在无止自个脑补的时候,金袍少年突然轻咳几声,视线快速落在地上,全当没看见:“师父,我们还要去接生,别耽搁了!”
“接生?接什么生?”无止震惊。
任沿行还是没有什么表情,似乎一切顺理成章。
“就是那个……”少年胡乱解释了番,“帮忙接生孩子的人……”
无止愣了几秒。
不等无止反应,少年突然过来捉住无止的手:“快走,别耽搁了!”
少年捉住他手就往外走,无止一个不留神,踩着了那张白色小纸条,忽然像着了魔似得挣脱不开少年。
“等等?!什么接生!”虽挣脱不开,但无止嘴上却没闲着,“小子,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不是你师父啊!!”
少年哪管他说了什么:“来不及了!那李家最不要脸的公子的最不要脸的牛快生了!!”
无止哪里顾得上这绕口令:“我管谁家牛要生了!”
话一出口,无止突然回过神来:“不是说给人接生吗?怎么要给牛接生?”
“师父,都一样,是你告诉我的,作为一个接生婆,我们最高的境界就是——接生不分种类。”少年一脸正气地回答他。
“等等!这是哪?”无止立马打断。
“这是乌有国的雾都。”少年不耐烦地回道,“师父,你能不能别老这么戏弄我?你问我这个问题好几次了!”
雾都这个名字无止有所耳闻,这座小城位于人界北端,每隔几天小城就会起雾,那雾气萦绕着小城,以奇特美景闻名,每年有不少人慕名而来。
这雾都还有一个闻名之处,便是此城的人修为极低,年年都排在修为榜的末端。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无止一抬头,便看见客栈门口正放着一顶极其华贵的金色骄子。这轿子与少年一样,浑身金灿灿地发着光。
奢华至极,一看就知道是这少年的座驾。
眼看少年就要拉着无止上骄,无止当即甩开了少年的手:“你先别急,我真不是你的什么师父!”
他打死都不会去做这丢人的工作!
“你上次答应了收我为徒,你可别赖账。”少年以为无止在赖账,略有不悦。
无止回了些神,目光在眼前少年身上打量了圈。
这小子看着人模人样,没想到爱好还挺特别。
都说不能破坏孩子美好的梦想,无止觉得,他这么做,确实有点太对不起人孩子。
于是他冷静下来,心平气和地和少年交谈:“怎么想着要去学接生?”
少年却不屑道:“你以为我想学?还不是你让我学的?”
无止一时哽住:“我?”
“就是你说的!是你说,要学剑就得先学接生。”少年说这话时,竟有些委屈。
无止一时竟没了话说,他可没干这缺德事儿,虽然这事确实有点像他平时的作风……
好在几个姑娘从他俩身旁走过,打破了僵局,这几个姑娘打扮得花枝招展,有说有笑:“走走走,我们去看仙师~”
“仙师?”无止忙转移话题。
“嗯,今天是君华帝君的祭日,仙界要举办仙宴,仙师们会从这里经过。”少年解释道。
提到这个,无止眼神暗了暗。
君华是无止曾经的师尊,也是无止的义父。
无止和墨上皆是他的徒弟,君华此人名望极好,是众人都爱戴的青年才俊,但只有无止知道,这人其实人面兽心,背地里做了不少坏事。
“墨上仙尊早颁布了命令,即便君华帝君已逝,这仪式礼节一样都不能少。”
思及此处,无止突然想起了正事。
他怎么忘了雾都是个位于人界和仙界交界的好地方,是通往人仙两界的必经之地。
在仙界,能被称做仙师的人等级可不小,所以每位仙师都会有通往仙殿的令牌。
如今他重生,当然要东山再起。
当年各大门派讨伐他,也不全是因为他该打,还有个原因,是他手里的剑,血锐。
妖界有片幽海,里面生活着各种凶残好斗的妖邪,然而能控制妖邪的,只有无止手里的血锐。
无止记得自己死前,血锐落在了墨上手里,要找到血锐,他必须得去找墨上。
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血锐对于他来说很重要。
这把剑陪他度过了漫长岁月,无论屈辱,无论高兴悲观。
意义非凡。
但是找墨上,硬闯仙界自然不可取,先不说自己现在有没有能力闯进去,就算闯进去了,仙界这么多人,他也招架不住。
趁两人谈话的间隙,旁边卖东西的小贩招呼着他们:“谢小少爷,止公子,今天忙活完了?”
旁边谢朝鹤对小贩轻轻摆了摆手,才缓缓开口:“对了,师父,我们还要去……”
无止却不在意,他转身就往外走,身后谢朝鹤快步跟了上来:“你去哪?”
无止转过头来看着谢朝鹤,突然笑了笑:“想学新东西么?告诉我,仙师会从哪条路经过?”
听了这话,谢朝鹤狐疑地看着无止,考虑了会儿才道:“跟我来。”
谢朝鹤领着无止就出了城,城外也的确比城内安静。
终于谢朝鹤领着无止在一处停了脚:“就是这了,你别看这全是草,仙师们都要从此经过的。”
无止观察了一番,看着两旁树想了会儿,指尖一划,草地上便出现了根黑色的线,再看去,草地上却什么也没有了。
“这是什么?”谢朝鹤见状咽了咽口水,看样子似乎很想学,“回去记得教我,你就从来没教过我像样的东西……”
无止美滋滋地道:“这个啊,叫做绊仙绳,专门绊仙界小子,这些仙界小子骑马骑得快,不摔个狗吃屎我就不信了。”
这个绊仙绳,是无止自己发明的,起初就是为了绊倒墨上那个小子,可没想到后来找上门的人多了,谁来就给谁用了。
“不过你可别靠近,普通人也能绊倒的。”
听了这话谢朝鹤态度陡转,立马上前拦住了无止:“你……你要绊仙师?!”
“怎么了?”无止不甚在意。
“不行,你不能这么干!我们雾都的人最敬重仙师了,你这么干,是会遭天谴的!”谢朝鹤拔剑就要砍那绳子,结果怎么砍也砍不断,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怎么回事?”
“这绳又不是能轻易砍断的。”见谢朝鹤这么着急,无止解释道,“我绊他们,也不会伤害他们,就借点东西用用。”
“你这东西,能绊人却不能砍断,怎么这么奇怪啊!”谢朝鹤依旧不放弃。
“那当然,这其中有妙方,你想学嘛……就乖乖听话。”
“不行,你……你给它撤了!”谢朝鹤倔强回道。
“行了行了,我保证,不会出事。”无止靠在了旁边树上,“我先睡会儿,你等会叫我。”
谢朝鹤无奈地看着无止,什么也没说。
微风轻抚,清新的泥土味随风飘进无止鼻里,无止不由放松下来。
等无止再次睁开眼来,天色比之前暗了不少,似乎有点晚了。
他突然想起自己的绊仙绳,猛地坐了起来,映入眼帘的是谢朝鹤的身影,他坐在旁边,一脸无聊地盯着草地,看样子没睡。
发了会儿神后谢朝鹤才回过神来,看见无止醒了便说:“这都几个时辰了,半个仙师都没见着……我看你那什么绳,也没什么用。”
“是不是地方不对?”无止怀疑地看着谢朝鹤。
“不可能!我从小在这长大,每年仙师都会从这条路经过,不会错的。”谢朝鹤不悦道。
无止起身来拍拍身上的杂草,睡醒后脑袋比之前清晰了不少,竟然清楚听到了除两人以外的声音,是脚步声。
他看向谢朝鹤。
谢朝鹤也看向他,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都竖起了耳朵仔细听着。
这声音轻缓而不急,不像是那些向来行事匆匆的仙师作风,历来的仙师们走路都带风,急急忙忙,似乎每天都在做保护苍生的大事。
可无止偏偏就不屑于这些。
旁边谢朝鹤侧了侧头,也发觉了不对劲:“不对啊……仙师不都骑马的吗?”
这话还没说多久,一道重重的摔落声从前面传来,似乎是有人被那绳子绊倒了,接着又是砰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
两人都不由往声音来源处看去。
眼前一幕让两人都愣了愣,只见任沿行倒在了草地上,头发因摔倒而凌乱,白皙的手擦破了些皮,似乎是摔倒时被草割破了。
这不是任沿行吗?
他看上去虚弱无力,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嘴角便流下了血,随着微弱的咳嗽声滴在草地上,再配上这张让人看了就挪不开眼的脸,还真让人心疼不已。
无止不由愣了愣,这摔一跤,这人怎么摔成这副样子了?
“这人……怎么这么虚弱?”
“师父,你忘了?一年前妖邪霍乱,任公子只身一人去平定妖邪,从此落下了病根,身体极弱,特别是下雨天,更是咳血不止……”看着任沿行这副模样,谢朝鹤眼里满是不忍,上前就想将人扶起。
可不巧这任沿行还背着个白色的小箱子,整个人摔在地上,导致箱子歪了歪,有一个白色的球正趴在地上,好像是从箱子里掉出来的。
刚才那道声音似乎也是白球摔在地上发出的。
这个白色的球也摔在了草地上,不过它一骨碌爬了起来跑到任沿行旁边去,这才看清,这是头小白熊。
这头小白熊浑身雪白,身子胖胖的,它的胖爪子抓着任沿行的衣袖往外头扯,还不忘舔舔他的脸,看样子很着急。
看见这一幕,无止心跳都漏了半拍。
这不是自己以前最喜欢的灵宠小白么?
幽海里的妖邪十分凶残,这只白熊相比下来十分羸弱,不仅化不成人性,还常常被其他妖邪欺负,无止瞧它可怜便把它带进了自己的殿里,取名小白。
小白虽然熊笨了点弱了点,但是很听无止的话,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在无止脚边睡觉,有什么好吃的也最先分给无止。
冬天的时候,小白还用自己夏天掉的毛给无止做毛绒手套。
记忆如潮水般涌出,无止眼眶一热,他以为小白早死了。
可小白没死,此时活生生地出现在了他面前。
不仅在他面前,还在舔别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