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凌乱不堪,东西打翻在地上,九尾的表情越发痛苦,利爪在地上狠狠抓出条痕来,发出嘎吱的声音。
无止还未动手,那铃声倏地变成了阵阵埙声,清脆悦耳,很是好听。
可据他所知,这个城里并没有吹埙的人。
况且埙这乐器甚是罕见,而此人所吹出的曲调却极其好听,定是个老练熟手。
到底是何人?
目前来看,对方似乎是向着自己这一边的。
九尾眼眶里布满血丝,不知是什么支撑她站了起来,她痛苦地叫了几声,从窗外跃了出去。
无止直接翻窗追了上去,他顺着九尾奔去的方向追过去,竟进了黑漆漆的山里。
尽管山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却丝毫不影响无止的行动,他几步便追上了九尾,远远便看见九尾停在一湖前,对着湖面嗷呜地叫了几声,刨了几下土后,猛地跃进湖里。
见此番情景,无止随即上前,却被九尾这头狡猾的狐狸发现,她直接跃了过来,八只尾巴腾地伸长,速度极快地缠住了无止的手臂,似乎要将其生生扭断。
那埙声又响了起来。
而这埙声却不同于刚才,变得十分急促,九尾闻声尾巴一缩,松开了无止后就想往后逃去。
无止眼疾手快,擒住了九尾的尾巴,那力道像是要把九尾尾巴生生吞噬,伴随着九尾尖叫的,还有几声清脆的碎裂声。
九尾吃痛一声甩开无止,却没想到无止竟掐住了她脖子,往树上甩去,这力道甚重,在空中都掀起了阵风来。
树“吱呀”地响了几声,被撞地深陷了下去,泛着微微绿光,九尾看了一眼树,咬了咬牙向无止扑来,无止伸手挡住,却见九尾更加用力,表情也狰狞起来,似乎用尽了所有力气。
她在以死相抵。
无止打量着她,不知是什么能让她用命相抵,他清楚九尾,自从诞生起便一直跟着君华,养尊处优不说,倨傲简直是本性。
这样的九尾,有什么是可以让她以命相抵的?
无止将目光放在那颗泛着绿光的树上。
他冷冷一笑,手中黑色锁链向九尾甩去,九尾见状侧身一躲,可那锁链却并未追击九尾,而是直接冲向了那颗树。
九尾果真慌了神,连忙着急地奔过来,直接上前用身体挡住了锁链,不料锁链缠住了九尾的身体,随后她被重重甩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无止微愣,树肯定有问题。
他缓缓走过去,也不管地上的九尾如何挣扎,看着那之前因打斗而产生的凹处,伸手碰了碰。
没有想象中的树皮阻挠,他手指竟直接穿了过去。
这是一个结界。
无止眸中生起股冷意,他倒要看看,九尾到底藏了什么东西!
他由掌心自外腾起股黑气,四周突地散出黑雾,随即而来的是一阵狂风,待黑雾散去,呈现在无止面前的,是纯净的白色。
洁白的渲染之下,生长着茂密的灌木丛,旁边有着苍天大树,与白色相映,零零星星的荧光飘散于空中,似永不坠落的繁星。
再往里走,映入眼帘的是许多褪色木桩,木桩上面漂浮着不同的元丹,颜色也各不同,衬着那点荧光,竟有点美。
这些元丹略微透明,结构清晰可见,不像是天生而有,更像是后者炼制而成,天生的元丹因为聚集天地之灵气,是难以看出结构的。
而这些元丹里面都有颗如豌豆般大小的粉色小球,无止认得,这是一种特殊的精魄,不过只有女人拥有。
三界之中的女人都有一种特殊的精魄,这种精魄名为芒零,可以根据精魄修炼的等级让女人的身形曼妙,纤瘦……甚至还可以维持容颜。
自然,等级越高,身形就越苗条曼妙,容颜越年轻美丽。
据说女人成婚之日,是女人最美的日子,故而体内芒零最盛,而村中女人都是在成婚之日被掳走……难道村中女人变胖是因为缺少了芒零?
不过若真是九尾干的,她要这些芒零做什么?
周围冷而寂静,但也不妨碍那阵凉意袭来,无止转过身去,九尾正站在他身后,咧嘴一笑:“怎么了?没错,这就是我做的。”
九尾在自己的结界中,身体竟有恢复趋势,刚才的伤口竟然已经愈合了。
“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无止向来直白,上前几步,毫不温柔地将九尾抵在了树桩上。
九尾被抵在树上,眼眶跟着红了红,却仍狠狠道:“我做什么?无止,若不是你!我用的着如此?!”
说完她一掌击开无止,目光变得忧伤起来,那目光,像是失去了心爱的人,又像是受尽了痛苦的折磨。
冷意悄无声息地爬上无止的脚,绿色的丛林被蓝色的雪取代,芒零也逐渐消散,他看着九尾:“你……”
“好好在这个结界待着吧。”九尾冷冷笑道。
结界里只剩下蓝色,冰冷的蓝色让人不禁发颤,凉意爬上无止的指尖。
他正思索着如何从这结界出去,突然身后传来个熟悉声音:“阿止。”
他转过头去,看见个白衣少年站在这片蓝色里,手里拿着把长剑,眉眼清澈如明镜,如明月清风,充满了少年风华。
他突然想起了那个冬天。
白衣少年身着狐裘坐在结冻的池边,怀中抱着只猫,雪白的毛犹如被雪浸染过一般,他缓缓抬起眸来,看向一旁练剑的无止。
“墨师兄,仙尊可说了,不准养猫,你这样要是给他知道了,肯定得被他数落。”树下另一个练剑的师弟注意到他,好心提醒道。
墨上只是缓缓垂了垂眸,也没有反驳,让这师弟将猫抱走了,他的眼里看不出任何感情,可无止偏偏看出了不舍。
瞥见这一幕的无止直接走上前去,对那抱猫之人悄声道:“哎,把猫给我。”
“师弟……你要这猫做什么?”此人问道。
无止甩了甩手中剑,轻描淡写地说道:“炖肉。”
“什么?万万不可动杀心!”
听见这话无止嗤笑一声:“行了,我是那样的人吗?我抱去放了,快给我。”
此人看了看猫,将信将疑地把猫递给了无止。
无止接过猫,看着墨上思索了会儿,大摇大摆地往房里走了。
他住的可是众师兄弟中最大的屋子,放一只猫根本不在话下,他将猫放在床上,便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独坐的墨上,想看看这人能憋到什么时候。
结果他看着看着,竟然睡着了。
冬夜并不温暖,无止未关窗,等冰凉的雪花飘在了自己脸上,他才觉得冷,起身来伸手关窗,突然,他关窗的手一顿。
他看见墨上还坐在池边,不少雪花都堆在了肩头,看上去孤寂又凄凉。
他思量了会儿,心中觉得墨上这人很是可怜,伸手抱起还在睡觉的猫,就往外去了。
“坐这干什么?你不冷吗?”无止在墨上旁边坐下,伸手抚了抚怀中的猫。
“……”墨上抬眸看向无止,在看见无止怀中猫后,眼睛里竟然有了丝让人难以察觉的光。
瞅见他眼中的光,无止竟升起了几丝捉弄的心思,他抚着猫头:“你想不想摸摸?”
“想……”墨上立马脱口而出。
无止没想到这人如此老实,心中只觉无趣,便把猫递给了他:“你不是那什么墨家的公子吗?怎么连只猫也不敢要?若是给你师父说说,没准他就让你养了呢。”
闻言墨上手顿了顿,良久才憋出句话来:“谢谢。”
无止怔了怔:“有什么好谢的?那个……你早点进屋休息吧,这外面太冷了,我回去了。”说完他便回了屋子,关窗时还看了外面几眼,这墨上抱了猫还真走了。
就这么喜欢猫?
早上无止正睡着,昨天抱猫的师兄奔了进来:“师……师弟!”
“怎么了?”无止翻了个身,眼皮子都不掀一下。
“哎呀!你是不是把猫还给墨师兄了?你……你糊涂呀!”
“我怎么糊涂了?”
“你可不知道墨师兄……受罚了!”
“怎么受罚了?”
“你去戒律阁看看吧!”
戒律阁自然没有那么容易进去,无止是翻进去的,一进去后,便看见墨上跪在大厅中央,面色有些难看,嘴皮也跟着泛白。
无止瞧了会儿,走过去问:“猫呢?”
墨上没回答他。
端详了会儿,无止坐在了墨上旁边,从兜里拿出个热乎乎的大饼来:“喏,给你。”
他看了大饼一会儿,微微垂眸,并未拿过无止手上的饼。
看样子小心得紧。
无止只好收回了饼,突然瞥见了他手上明晃晃的伤痕,问他:“疼么?”
他还是没说话。
“师兄,你……”无止不由轻笑几声,打破了这寂静的氛围,过了会儿,他认真地看着墨上,“疼就说出来,想要什么也直接说出来,况且那么多人崇拜你,你何必憋着?”
墨上看了无止会儿,不看了。
外面的雪飘地越发大,无止起身去关了门窗,回来竟然看见墨上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你冷了?”无止走了过来。
“没有。”他倒是倔强地很。
见他这副样子,无止二话不说便开始脱自己的外衫,衬着这半明半昧的烛光,也丝毫没有害臊的样子。
看着那衣衫从无止身上滑落,墨上微愣,忙转移视线了。
无止注意到了他这些动作,但仍是笑道:“怎么了?”不过下一秒他便将自己的外衫丢给了墨上:“穿着吧。”
墨上接住衣服,有些错愕。
“你不是冷么?穿着吧。”无止看了他会儿。
他再次看了无止一眼,毫不嫌弃地将衣服紧紧抱在怀中,直到无止的味道传入他鼻里,他才缓过神来:“你不冷?”
“我怎会冷?”无止坐了下来,觉得墨上这副模样看起来倒是可爱得很,竟忍不住伸手抓了抓墨上头上的一小撮头发,笑道,“你这头发何时有的?墨师兄,这和你很不搭哎……”
冷阴的冬天,不太温暖的戒律阁,墨上一言不发,忍着爬上脸的炽热,旁边那人声音滔滔不绝:
“来来来,我给你唱好汉歌……”
无止已经记不清,自己是何时唱完,何时犯困睡着了。
只觉黑夜里,心中突然感受到一种刺痛,他睁开眼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蓝色冰窖。
对了,自己还在结界里……
真是……
怎么又想起墨上那家伙了?
他下意识揉了揉头,抬眼便看见蓝色的冰窖里,躺着张蓝色冰床,白雾缭绕,有几丝冷意。
一个男人身着白衣躺在那蓝色冰床上,白衣毫无褶皱,白雾缭绕着他泛白的指尖,俊美的脸庞上表情分外柔和。
是君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