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介宁脸上的笑容慢慢收了起来,代替之的是淡淡的忧伤。他抿了抿唇,低下头道:“傻瓜。”
钟止离不知所谓,又不知怎么搭话,干脆无言。只洛介宁忽的又抬起头来,抓着钟止离的手都有些颤抖了,眼圈已经红了,轻声问道:“我的钟笑呢?”
钟止离直视他的双眸,却震了震。他被他眼中浓浓的悲伤震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只呆呆地看着他。洛介宁又问了一遍:“我的钟笑呢?”
钟止离又觉得有些好笑,答道:“他在呢。”
“在哪?”
钟止离觉得此人喝醉了之后心智简直是刚出生的婴儿,就连人都不认得了。就凭这一点,以后他绝不会让他再喝酒了。
洛介宁没听到回答,顾自道:“他死了。”
钟止离:“……”
洛介宁忽的抱住眼前人,哽咽道:“他怎么不早点说,怎么不早一点告诉我?”
钟止离莫名其妙,问道:“告诉你什么?”
洛介宁看着他的眼眸,方才眼里悲伤的情绪一化而空,道:“他是个傻的。”
“……”
钟止离被他搞得有些茫然无措了。洛介宁看着他又忽的笑道:“我的钟笑也跟你一般好看。”
钟止离终是忍忍忍忍忍不住了,道:“我就是钟笑。”
“诶?”
洛介宁眼中充满了惊讶,问道,“我认识你吗?”
钟止离猛的清醒。看来,这人定是在报复之前他说不认识他一事。
他推开他,面上带霜,道:“你别给我装了。”
洛介宁被他一推,倒是一脸的委屈,低着头道:“连你也不要我了。”
钟止离无情地拆穿他道:“你不是不认识我么。我要你作甚。”
洛介宁却像是吃了一大惊,反问道:“你是我的钟笑,你都不要我了吗?”
“……”
钟止离很是无语,道:“你去睡一觉,等会儿我叫你起来吃东西。”
洛介宁又要黏上去:“不要,我要跟你呆在一起。”
钟止离轻轻推开他,道:“我有别的事做。”
洛介宁很是无赖,干脆圈住人家,颇有些撒娇的意味道:“我要跟你在一起嘛。”
“……”钟止离犹豫了片刻,道,“那我陪你睡便是。”
两人躺在床上,那洛介宁却是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一直盯着他。钟止离被他盯了半晌,终是忍不住了,转头看着他道:“闭上眼睛。”
洛介宁道:“闭上眼睛我就看不见你了。”
钟止离看了他片刻,忽的心底有一个想法冒出了头。一旦这个想法出来,便一发不可收拾。他凑近洛介宁,安静了一会儿,问道:“洛歌,我问你个问题。”
洛介宁带着笑意道:“你说呀。”
钟止离又是安静了一会儿,鼓起了勇气,这才问道:“你道前世我喜欢你,那你喜欢我吗?”
话音一落,两人都沉默了。钟止离看着他的样子,确实不像是喝醉,只怕是他一直在装醉,自己若是问出这个问题就非常得尴尬了。但是据方才他的反应来看,应是喝醉了的。
只洛介宁眨了眨眼,道:“你猜呀。”
钟止离又问道:“你现在喜欢我吗?”
这个问题,钟止离一直在纠结着。他不知前世的他为何会喜欢上洛介宁,但是很明显,现在的他,是对他没有想法的。
他给了洛介宁一个两难的抉择。不过是趁着此人喝醉了,想套些话罢了。若是洛介宁真的说出了那个答案,或许他真的会……
“不喜欢。”
钟止离的思路被他打断,听到这个回答,倒是松了口气,又是问道:“是以前不喜欢,还是现在不喜欢?”
洛介宁忽的蹙起了眉,撅嘴道:“不告诉你。”
钟止离忽的醒悟过来,自己居然会乘人之危,问出一些如此问题,不觉闭上了眼,心里默道罪过罪过。
洛介宁转过身去,背着他,似乎是在睡觉。钟止离也不再言语,两人各自怀着心思睡了个午觉。
等钟止离醒过来的时候,那洛介宁还在睡。钟止离只起身,却不料这一起来便把洛介宁吵醒了。他闭着眼抱着被子嗫嚅道:“好冷。”
钟止离帮他把被子盖好,便起身出门。刚出门,便见着那杨天明在屋外踱来踱去,眉头皱得紧,似乎在思考什么难题。一见钟止离出门,立马迎了上去,紧张问道:“师兄,师弟没事吧?”
钟止离道:“没事。怎了?”
杨天明苦着一张脸道:“我们回来正好遇上掌门。掌门闻着我身上有酒味,当即就问出我带师弟去喝酒一事了。等师弟醒过来掌门要找他呢。”
钟止离想了想,道:“无碍。”
杨天明搓着手道:“师兄,真不是我故意的,倾文和风宿都被叫过去骂了一顿,师弟还喝醉了……”
钟止离道:“你先回去吧,外边很冷。”
“好嘞。”
杨天明一溜烟跑了,钟止离觉得此事洛介宁是躲不过了,便又回屋去叫他,却没料那洛介宁竟已经穿戴好坐在床上,只低着头一言不发。见钟止离进来,他抬起头望向他,眼中仍旧是迷离着。
钟止离心道此人不会是现在还醉着吧?已经睡了一觉,倒不会是还迷糊的,便问道:“你如何?”
洛介宁蹙着眉道:“头疼。”
看来是醒了。
钟止离靠着门框,欲言又止。半晌后,才道:“掌门要见你。”
洛介宁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缓缓起身,走到他身边才停下来,低着头道:“我对你,”
钟止离愣了愣,他之前问他,便已经料到了他酒醒后会记得的可能,便想要听他接下来的话。便是在此时,门外忽的想起一个声音:“师兄救命啊!!!”
两人皆是一愣,朝外边看去,那杨天明被几个门生追着跑向了这边,看到钟止离便朝他呼救。钟止离下意识便要过去,刚抬起脚,洛介宁便伸手拉住了他,脸上没了以前的调笑,倒是正经得很,急急道:“钟笑!”
钟止离定定看着他,轻声道:“你道。”
洛介宁刚要开口,那边杨天明已经跑到了近处,拉着钟止离便往他身后躲,那几个门生见此状,立马也停在后边不追了。
钟止离看着杨天明,那杨天明立马就解释了:“师兄!那些人知道我藏了一坛酒,还要我分给他们!你说说看,明明就不许喝酒的对吧!”
洛介宁对于他打断他俩说话有些不满,侧着头不想说话了。钟止离拉着杨天明出去说话,那几个门生见是师兄来了,也要上前说几句的,无非是南倾文常风宿也出去喝酒了,凭什么他们就不可以。钟止离调解了两方一段时间,等再回头,洛介宁已经不在了。
洛介宁倒是不知道他俩喝酒的事怎么能传到掌门耳朵里,但是很明显,跟杨天明肯定有关系,毕竟就连那些门生都知道了。他倒是不在意,只不过很在意的,是钟止离问他的话。
他是喝醉了,不过没醉到断片。一醒来,全都记得。只钟止离的问话,实在不像是他喜欢他,来问问他是否也喜欢他。毕竟,在前世,这个人是在死之前才终于道出了心声。且此人隐藏极深,洛介宁跟他同门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察觉到他对自己的好感。
他只庆幸,自己当时答的是不喜欢。前世,自己是喜欢他的,或许只是自己没有发现罢了。而重生回来,知道了钟笑什么都不记得了,连带着喜欢自己的事不记得了,他是有些遗憾的。
然而,前世的钟止离为何能喜欢自己,他至今都不知道。但是既然他前世能够喜欢上自己,现在又为何不能喜欢自己呢?他深深地反思了自己,或许是因为自己过于骄傲,或许是逼得太紧。他是个情感外露的人,憋着不表现出来已经很难受了,无意中流露出来情感,或许吓到他了。
洛介宁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若是逼得钟止离对自己有反感了,只怕是自己会后悔死。
他烦躁地扒了扒头发,忽的看到自己围的围巾,这才想起来这围巾是钟止离。他自认为像个变态一般低下头深深地嗅了嗅,然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钟止离身上很好闻。
他暗暗道,完了完了,看来先沦陷的人是他。只怕是,钟止离想不起来前世的事,本是两情相悦,就要变成一厢情愿了。
直到见到掌门,洛介宁仍旧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南承书见了他这模样,颇有些揶揄问道:“还没醒过来?”
洛介宁心里只想着怎么让钟笑重新喜欢上自己,只摇摇头道:“醒过来了。”
南承书道:“明知不能喝酒还跑去喝,带着一伙人去,连钟止离也不知道阻止你们,你道,要如何?”
洛介宁只怔怔道:“跟钟笑没关系。”
“我自知没关系。你护着他做什么。”南承书只道,“我把天明骂了一顿,不过我不想骂你。”
洛介宁奇怪道:“为何?”
南承书道:“我听闻,你打赌输了,要在雪地里睡五夜。”
“……”
洛介宁忽然觉得,貌似自己才是最惨的那个。
“掌门,你这么做,有些不厚道吧?”
南承书笑道:“你敢打赌,便要做得出来。就当是惩罚。从今日起,你便不要回屋了罢!”
“这……”洛介宁虽没有要耍赖的心,但是他这么一说,他总觉得好像连掌门都要来看他的笑话了。
是夜,本早该熄灯的住宿处,一屋一屋的灯一盏都没有熄灭,窗户上扒满了一个个看热闹的人,还隔着窗在互相聊天。洛介宁一个人站在雪地里,忽然觉得人生好无趣。
杨天明在最中间,出声道:“师弟!我对不起你!但是消息真的不是我传出去的!”
南倾文在隔壁出声道:“你少推锅!明明就是你说出去的!别想赖给我们!”
常风宿在另一边道:“我发誓我没有说出去!”
就连南望都伸出头来道:“哥哥!你要坚持住!”
洛介宁一脸的面无表情,淡漠地从左边扫到右边,然后视死如归地在雪地上躺下。
他一躺下,身后的议论声更加大了。
“他不会就这么冻死吧?”
“我听说今晚又要下雪!估摸着明早就看不见人咯!”
“你别幸灾乐祸!”
“那你又是做什么!你不是在幸灾乐祸吗!”
洛介宁捂着耳朵,不想听他们说话。
南倾文贴心地提醒他道:“师弟!止离师兄被掌门叫过去了!跟林师兄和徐师兄在开会呢!等他们开完会,就会经过你那边的!”
杨天明加了把火道:“就是啊,以你跟师兄的交情,他不会不顾你的!”
洛介宁望着漆黑的天空,上边闪着几颗明亮的星星,就像宝石一般。他想着,掌门大抵是在跟他们商量无尘轩下毒那事了。
过了一会儿,那边的灯一盏盏地全都熄灭了,议论声也都没有了。看来是夜巡的人过来了。洛介宁枕着双臂,轻轻叹了口气。
果真,过了不久,有三个人影从远处走来,伴着谈论声。灯尽熄灭了,他躺在雪地上,这三人愣是没见着,直直从他身后走过去了。
洛介宁躺在地上,抬着头看向钟止离,眼神有些移不开了。
直到三人终于走进屋了,听不见声音了,洛介宁这才一个起身从地上跳了起来。他朝亮灯的方向看了两眼,随即转身,朝不同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