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南望,也明白那扶风楼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只瞪大了眼睛看着洛介宁,眼里含着毫不掩饰的惊愕。
南承书也是刹那间脸色就暗了下来,皱着眉问:“扶风楼?”
洛介宁低着头不语的模样在南承书看来更是默认了,而那钟止离只说完,便出去了。南望很识相地跟着钟止离赶紧跑出去了,还不忘给两人带上门。
南承书声音里透着愠怒,问道:“你不知门规?”
洛介宁低低道:“知。”
“明知故犯?”
洛介宁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想要开口,但是却发现有些没力气,就连解释,都懒得解释了。
南承书又问道:“哪个姑娘接待的你?”
来了!
洛介宁这才明白佩儿所说的是什么意思,答道:“没有。我只见了老鸨。”
南承书看他是实锤了,伸出手揉了揉眉心,挥了挥手道:“出去吧。”
接下来的七日内,洛介宁被关在屋子内,被迫接受“清心寡欲”,不仅只有每顿素菜,每日要抄写各种古籍,从早抄到晚,每晚会有师兄过来检查,字要端端正正。且有人严守在外,洛介宁就连如厕都有人陪着。
第一日的时候,洛介宁还能坐得住,第二日,他就开始无聊了,这些古籍的文字奇奇怪怪,他看不懂就算了,还要学着鬼画符一般抄下来。每日什么都不做,只要抄写这些就够烦的了。且因此,那睡五日雪地的赌约也就失效了,只不过,谁也不能前来看他,连跟他说话都不行,这就很戳人心了。
洛介宁是深深地感到了那些闭关之人的无趣,他真的不能明白,如此无趣的事情,每日每日地重复,那些人怎能熬得下来?要是他,早就在屋子里无聊死了。
到了第三日,他一大早就被叫起来了,这次,却不是因为要起来写字。那门外的门生递给他一封信,道:“是给你的信。”
清心寡欲,也不能到连信都不能看的地步。洛介宁总算是寻求到了一点心理安慰,最起码,他可以写信啊!
一看,他便知是段婉写过来的回信。洛介宁心里暗暗道,还好还好,这就说明,那封信是完好无损地到了段婉手里了。
他迫不及待拆开一看,却发现里边有两张纸。他先是打开第一张纸,便倏地愣住了。
我说洛三,你就算是想要炫耀,也用不着大老远叫一只鸽子送过来吧?还有,这不会是50年前的东西吧?
他心里暗道不妙,缓缓拆开第二张纸,在看到上边的“与君歌”三字时,脑子忽然蒙了一下。
他回过神来,从怀里乱掏一阵,掏出来两张纸,摊开一看,一张是那几十个人签了名的旧纸,一张是那夜里他回给段婉的回信。
我去——
洛介宁拍了拍脑瓜,忽觉得自己真的是干了一桩笑话了。定是那日跟药铺的老板纠缠那么久,以至于拿信的时候看都没看,掏到一张便是了!
他连忙将那随信送来的纸收起来,然后拿起毛笔在回信后边又加了几句:
不过是拿错了信,你不要惊慌,这次对了。
说罢,他找了个信封装起来,唤了几声门外的门生。
那门生就在门外应道:“怎么了?”
洛介宁道:“能不能帮我送一封信啊?很重要的事!真的很重要!”
那门生似是犹豫了片刻,终是开了门,道:“拿过来吧。送到哪?”
洛介宁把信递给他,殷切叮嘱道:“送到清阁去。”
那门生顿时脸色就变得怪异起来,斟酌了措辞问道:“送给女孩子的?”
洛介宁那顾得上他误不误会,只道:“你去下边氿泉镇找一个药铺,叫那个药铺的老板找个信客送过去,钱我来出,一定要快一点。”
门生只看了他两眼,这才拿了信走开了。洛介宁见他远去才放了心,又回到桌案面前写字。这几日外边发生了什么事,他一概不知,被关在这里边思过,已经是第三日。
他心里一动,忽又拿出方才的那张纸,认真地看了起来。那首诗,是前世的钟止离写给洛介宁的,但是当时的洛介宁并不知,只以为是他写给那个姑娘的情书。现在再看看,当初的那个钟止离,当真是个深情种。只可惜,他却一点都没有发现。
第五日,段婉的信再次送过来了。那门口的门生只一脸嫌弃地把信递给洛介宁,然后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洛介宁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然后拆开了信。
段婉的回信这次很短,只寥寥几字:
我已知晓,回见。
回见?
洛介宁微诧,段婉要来这里?
他现在急急想要问问为何事,段婉不可能就为了来跟他说话跑来这里,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现在的他又被关着,什么也不知道。洛介宁觉得有些焦虑。
他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但是还有两日,并且谁都不能来见他,这让他陷入了无奈之中。他想起来,之前被关禁闭的时候,他总是要找些乐子来,但是如今,他却只想静静地坐在这里,什么也不做。
他自嘲地笑了笑,好像自己都变得无趣了起来。
就在自己刚要安心下来写字的时候,门忽的又被打开了,那看门的门生一脸不高兴地伸出手来道:“你的信!”
洛介宁也吃惊,问道:“谁给我的?”
门生一脸的嫌弃,道:“我怎么知道!”
洛介宁接过来一看,上边没有写名字,他拆开一看,只寥寥几句:
你是个君子,七日后夜,我在第一家酒楼等你。
洛介宁便知,定是佩儿写来的了。看来,自己那钱没算白花。
他看了一眼写信的日期,便收起信,把它撕成碎片,再点火烧了。接下来的两日,再没有人写信过来,洛介宁清心寡欲地度过了两日,第八日一大早,他一睡醒,便冲了出去,门外的门生被他一撞差点摔倒在地,看着洛介宁奔出去的身影,忽的又生气不起来了。
外边又下了一场雪,洛介宁本以为自己已经起得很早了,却没想到现在这个时候就已经有人在换骨泉冬泳了。
洛介宁连忙跑到换骨泉旁边看了一眼,却没料到居然是林向阳和徐半枫。这两人一见是洛介宁,表情各不相同。林向阳依旧是冷冰冰的眼神,而徐半枫则是露出一个笑脸,道:“出来啦!”
这话洛介宁听着总有一种嘲讽的意味,只回了个笑脸,道:“是啊。”
那两人裸着上半身站在泉中,倒是别有一番滋味。洛介宁跟他们道别,就要回自己屋。他知道,就算自己想问点什么,那两人只要在一处,都是尴尬着的。
他一路风风火火跑回了屋,却见着那杨天明和南倾文两人在中堂坐着烤火,两人一见是洛介宁回来了,立马道:“哎哟,我们的师弟回来啦!”
洛介宁一下子坐在他们身边,叹了口气,道:“是啊,回来啦。”
南倾文一脸坏笑道:“我说你,也太大胆了吧?居然敢跑到扶风楼去?我说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该不会是找了花魁吧?”
杨天明一听此言,也凑近他奸笑道:“说起来,我记得那花魁好像是叫茗浣吧?”
南倾文诧异问道:“茗浣?你怎么知道?你也去过?”
杨天明用手肘戳了戳南倾文,道:“自然是听说了,话说,那茗浣长得怎么样啊?”
洛介宁搓了搓手,有些心不在焉答道:“挺好看的。”
杨天明追问道:“多好看?”
洛介宁道:“不就那样呗。还能哪样。你见了就知道了。”
杨天明咂嘴道:“我倒是想去啊,没你这个胆子。”
南倾文在一边附和道:“只不过,你怎么这么快就被师兄抓回来了啊?”
洛介宁耷拉着脑袋道:“不是抓,他在外边等我。”
杨天明点点头道:“你是不知道,师兄有多生气,这几日都没好脸色,可吓人了。”
洛介宁心里暗暗道,他能生什么气呢,被罚的又不是他,他去那地儿,也是有理由的啊!就算别人真的以为他是去玩乐去了,他钟笑也不能这么以为啊!
洛介宁越想越觉得委屈,脑袋耷拉在膝上,一脸不高兴。
南倾文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师弟,别这样嘛,这说明师兄在乎你。”
杨天明说了句公道话:“是啊,多少年没见有你这么大胆去扶风楼的人了,还是被我们最正直的止离师兄给抓回来了。”
南倾文又道:“师兄,听说你被禁闭的时候还有姑娘给你写信啊?”
洛介宁闷闷道:“嗯。”
杨天明羡慕得咂嘴道:“要说我也有那个福气就好了。”
洛介宁闷闷问道:“钟笑人呢?”
“他啊。”南倾文道,“他跟风宿说话去了,可能马上就回来了吧。”
“哦。”
洛介宁看着眼前的火堆,又问道:“这几日,发生了什么事没有?”
杨天明哈哈笑道:“断片了吧!”
南倾文道:“皇上说过了冬天要来扬州微服私访呢,消息已经传到各派了。”
“微服私访?”洛介宁暗暗道,怪不得那段婉道回见,看来是这事。
杨天明摆摆手道:“亲近一下民生嘛。”
洛介宁颇有兴趣地问道:“怎的来扬州?不去荆州?”
南倾文耸耸肩道:“谁知道呢,或许是烟花三月下扬州?”
“是因为山城镇已经是鬼镇了。”
身后的声音响起,洛介宁倏地跳起了身。
“钟笑!”
钟止离身后还跟着常风宿,那钟止离见洛介宁见到自己这么兴奋,只看了他一眼,便又道:“你们既然没事,可以去练剑了。”
“哦——”
杨天明和南倾文一脸不情愿地起身,心里却在暗暗道,这还没吃早饭呢!
洛介宁见钟止离这模样,料得是还在生自己的气,这会儿也不敢上去讨好人家了,只乖乖地要跟着杨天明一起出去。
“洛歌。”
钟止离清冷的声音叫了他的名字,洛介宁心地一颤,立马转了身笑道:“怎么啦?”
常风宿跟着杨天明出去了,此地只剩下这两人。洛介宁见他面无表情,只以为又是要说教,谁知钟止离只缓缓走近他,向他伸出手来。
洛介宁忽的一僵,不知他要做什么。只见那钟止离伸出手来,将他脖子上那条围巾缓缓解了下来。
洛介宁眼神一暗,袖内的手指在微微颤抖着。
他刚要开口说出什么,那钟止离忽的出声道:“要围三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