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箜越一怔,却见程余风大大方方地走出拐角,扬起手:

“你好?”

穿着板正西装的瘦高男人从展览墙前回神,皱着眉看过来:

“谁?这里是员工工作区域,顾客止步的。”

走廊的灯光在他胸前的黄铜名牌上晃了一下,“经理”两个字闪着光,而眼前的人赫然与另一边的“经理”有着相同的面容。

“你们是顾客吧?”他冷淡地说道,“这里不开放的,不好意思。”

“张先生,干嘛这么冷淡呢?”程余风微笑着说道,“对老熟人这副口气,不太好吧?”

听到对方熟稔地叫出自己的姓氏,经理愣了一下,眼神中出现了一丝狐疑。

他往这边走过来,虽然面色有所缓和,但口气仍然很冷,“不知道你从哪看来我的名字,但套近乎在我这边行不通。我送两位上去吧。”

“别急,刚刚开了个玩笑。我们其实是金之喀的朋友,今天来看看她,顺便受她所托找一下你。”程余风坦然地开始胡说八道,“她想找你核实一下庆典的流程,结果到处找不到你。”

“嗯?阿卡一向喜欢亲历亲为,难道遇到什么麻烦了?”经理嘟囔了两句,“行吧,她在哪呢?我去找她。

“在她的办公室呢,”程余风继续忽悠道,“张世先生,你要和我们一起上去吗?我看她还挺急的。”

“行吧,”经理抚了抚自己的头发,有点不耐烦地说,“不过你俩是阿卡什么朋友啊?我怎么没听她说过?”

上钩了。程余风与逢箜越交换了一个眼神,刚刚金之喀告诉两人她离开一趟去核实一下材料,所以办公室一定没人。

很明显,经理绝对是这个副本的重要突破口。

那么在这段空挡内,他们需要从经理口中问出最关键的线索。

“以前的同学,最近又联系上了,我和同事,”程余风指指旁边的逢箜越,“正好之后有点事要在这边订宾馆,就来找阿卡了。”

“选我们旅馆吗?你们还挺有眼光的,”经理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意,“这附近只有我们性价比最高。”

“我还在好奇一件事呢,”程余风见经理似乎放松了一些,立刻切入要点,“阿卡她这么年轻,怎么就接任了老板了?金叔叔是出了什么事吗?”

“你们最近才联系上,可能不知道,”经理唏嘘了一声,“老金他突发心脏病去世了,阿卡妮子才不得不扛起旅馆。我们两个老家伙,就好好帮着她干,这两年也还好。”

联想到白昼那边旅馆中,“经理”对阿卡的敌意,程余风心觉对方绝对和表面上表现出来的不完全一致。

他正在想该怎么引出对方的心里话,却见逢箜越突然问道:

“张叔,你这么劳苦功高,阿卡只让你干点杂活,我们这些同学都看不过去。”他情真意切地说道,“张叔现在还是经理吗?”

经理脸上猛地闪过一丝阴鸷,又很快被笑容抹去,“小同学,你怎么这么想呢?阿卡她是老金的继承人,就是接班早了一点,我们这些老骨头,也快退休了。”

“你们?是指杜叔吗?”程余风默契地顺竿爬改了称呼,“张叔,你们资历这么老,要我说,运营者就应该让经验足的人来当嘛。”

经理没有作声,等到走上二楼,才转过身来,皱着眉说:

“老杜在监控室,清闲着呢,我们都挺满意现在的,不累还工资高,小同学,你们可别乱说啊。”

他说完这两句,正要继续走,却猛然停住了。

程余风看到经理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地抖了起来。

他快步跨过最后两级,上到二楼,瞬间明白了经理的恐惧由来:

刚刚还正常的走廊,现在一片昏红之色,大团的黑色在走廊的墙壁上栖息着。

之所以是团,是因为那些黑色不是影子。

它们在有规律地起伏着,像是在——

呼吸。

熟悉的轻笑声从那些黑色的雾中传来,尖利而又醒目地落进三人的脑海。

程余风耳朵动了动。

从踏上二楼起,一楼刚刚还能听到的喧嚷人声全部消失了。

他们此刻犹如身处异世之中。

程余风眸色沉了沉,那笑声,与他刚进入副本时,天花板上听到的如出一辙。

但这边明明应该是正常的“表象”世界才对。

逢箜越踏近一步,挨着程余风站定,有些担忧地望过来。

程余风莫名懂了他眼神中的意思:我们现在怎么办?

他竖起一根手指,缓慢地放在嘴唇上,示意噤声。

接着,程余风指向站在最前面的经理。

他现在正在喃喃些什么。

当世界瞬间变得过于安静的时候,人就能听到耳朵里浮现的嗡嗡声。

这种声音仿佛是为了对抗死寂而产生的,在大脑中悄悄地漂浮着,而在紧张的时候——

心跳声会从胸口蔓延开来,跳动感顺着肢体传递,恍惚间,人似乎是静寂中跳动的一颗心脏。

经理此刻就有这样的感受。

即使那些笑声没有让那些恐怖的寂静降临,但这显然更糟。

是他所设想到的最糟糕的一种状况。

经理感觉到“砰砰”的心跳是那么明显,他咬紧牙关,努力地深呼吸——

太响了!

它们会听见!

我不该上二楼来,他感觉到面部爬上一种恐惧带来的麻痹感,老金出事后又过了太久,他以为……

他以为这事已经过去了。

“张叔?”一道年轻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带着点疑惑,“怎么了?”

不对!这里不止他自己!经理心中涌上一阵狂喜,感觉到刚刚就在猛跳的心跳变得更快,他转过身去,喘着气说:

“小同学,前面灯好像坏了,我年纪大了看不清,麻烦你走前面吧?”

“行啊,”那个年轻人像是丝毫看不见前面的异状一样答应了,“张叔你还好吧?”

经理脑海中涌起一阵怀疑。难道这是只有他自己才能看到的幻觉?

其实走廊,是安全的?

年轻人越过他走了出去,经理见他走了几步面色如常,松了口气,迈出步子。

程余风听到身后经理略显沉重的脚步声跟了上来,唇角勾起。

他放松地往前走着,看着那些弥漫着尖利笑声的黑雾从墙上蠕动而下,向他们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