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房内,不知被何从吹来一阵悠风,几盏小油灯摇曳了几下。
顾笙玩了半天的泡泡,却见白子卿根本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而这时,顾笙并不知道,从少年的角度,可以清晰的看见她白皙精致的后背,墨发高高盘起,垂下的发丝沾染上了水渍,一丝丝的贴在了皓雪肌肤上,黑与白形成鲜明的视觉对比。
少年眸色微暗,捧着衣物的姿势愈发虔诚。
顾笙终于熬不住了,虽说这一路长途跋涉,的确需要好好泡个澡,但再泡下去,她就要脱皮了。若她是真正的男子,她倒是可以让白子卿伺候,可……
顾笙背对着少年,泡了良久之后,嗓音已经有些慵懒:“衣物放下吧,孤自己来就行了。”
少年站着没动,颀长清瘦的身段投下长长的影子,他似乎很坚持:“伺候主子,是属下的职责。”
说着,少年抬头望一眼浴桶中的背影,也不知道是被什么晃了眼,突然又低下头。
主子太纤细了,跟他不一样。少年这样想着,面颊上涌上一阵热浪,但净房光线朦胧,完美的掩盖了他此刻的心绪。
顾笙默默放下澡豆,转过头看,看着低垂着眼眸的少年,她实话实说:“子卿啊,孤不习惯被人看着沐浴。”
少年一怔,很想解释一句,他没有看!
可……他似乎也看了。
少年很会审视夺度,保持着低垂着脑袋的姿势,放下衣物之后,很快就退出了净房。
顾笙这才松了口气,多么纯洁无瑕的反派,她怎么能污染他呢。
系统这时发出了土拔鼠尖叫:“不好了,宿主,反派黑化值突然暴增到了10,宿主,你刚才对他做什么?!”
顾笙:“……”(⊙o⊙)…
来这个世界的第一晚,顾笙没心没肺的早早就睡下了,晚饭时多喝了几杯果酒,她夜间醒来起榻,但双足刚踩在脚踏上,她被脚底心的异常触感吓了一跳,因为动作过猛,站起身时差点就栽了下去。
却在下一刻,有一双手稳稳地握住了她的双足。她一低头就在昏暗中看见了少年的眸子,里面如缀了千万星辰,狡黠明亮。
顾笙的惊吓声刚刚停息,跳到嗓子口的心脏又落了下去,她突然在想,如此通透纯洁的少年,怎就成了毁灭天下的大反派呢?他的眼睛很漂亮,不染一丝杂质。
“主子,是我。”少年生怕顾笙又要尖叫出声,隧道了一句,毕竟主子自幼就胆小。他记得数年前,主子将他从狼窝带出来时,还很怕他,起初时根本不让他靠近。
顾笙收回惊吓之色,已经忘记了自己方才是想去净房,她在床榻边落座,沉声说“嗯,以后不要睡在这里。”
黑暗中,少年的眼神格外幽亮,宛若黑曜石一般,“主子,属下要护着您的安全,从楚国一路走来,属下都是睡在您身边的,属下不走!”
他总是很坚持,异常倔强,很有狼性。
顾笙打算好好教育他,既然他将自己当成是主子,他就要听主子的话,未及她开口,系统又开始了土拔鼠尖叫:“宿主宿主!大事不好,反派黑化值长到12了!前方高能,宿主你千万不要再刺激反派,他还很纯洁天真,宿主你一定要用耐心,爱心,仁慈心去感化他!”
顾笙的墨发披肩,虽说这个世代的男子以柔唯美,贵族中涂胭抹粉的不在少数,但此刻的顾笙却有一种脱尘的美,仿佛一个不注意,她就会消散在人世间。
少年一无所有,他只有他的主子,所以更加不能离开主子半步,他的手还握着顾笙的双足,尺寸很小,仅够他握在掌中的,一时不舍放开。
顾笙深吸了一口气,在少年的幽幽注视中温和一笑:“好,孤留下你,但今晚开始,不准睡脚踏,你去睡一旁的软塌,你给孤记住了,你不仅仅是孤的随从,还是与孤共患难的好兄弟,明白了么?”
系统突然冒出来:“黑化值13!宿主,反派可能不想和你当兄弟!”
顾笙:“……”
少年总算起身,他腰上挂着长剑,身为一个杀手,他一直都是剑不离身,人在剑在。
***
晋国老君侯常年沉迷酒色,人已经未老先衰,这些年大晋南征北战都是晋太子姬夜在背后一手操控着。
如果天下六国之中,就数晋国最为强大,楚国居于第二,这也是为何顾笙来到晋国之后,并没有遭受刻意为难的缘故。楚王最疼宠的儿子是继后所生下的三殿下,所以早就起了废太子之心。
此番将顾笙送到晋国当人质,一来是为了向大晋表明楚国无心战事的心意,二来也方便扶持次子。
今日顾笙被翼王吓晕的消息,自然是让老君侯知道了。
老君侯在殿内召见了太子姬夜与冀王两人。
老君侯看着一表人才的太子姬夜,是怎么看怎么满意,可目光移到冀王身上时,脸色突然就没那么慈爱了,这么蠢的儿子,怎么会是寡人亲生的呢?!
老君侯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没有那么暴力,他不是一个暴君,更不是一个狠毒的父亲。
这样想着,老君侯柔声道:“老二啊,楚国今时今日的地位未必就在晋国之下,但楚王非要强塞一个质子过来,其中必然有诈,那楚太子再怎么俊美好看,你也不能打人家的主意,这次是吓晕了,这万一下回吓死了,你让寡人如何向天下人交代?!寡人不是一个粗暴的君王!你想让天下人如何说寡人!”
冀王两腿颤了颤,他太清楚,一旦老君侯柔声细语的说话时,会发生什么事。
就在前阵子,和侍卫.私.通.的虞美人就被老君侯好生“柔声细语”了一番,结果第二天,那虞美人就成了一具美.尸了。
冀王匍匐在地:“儿子知错了,还望父君饶恕,儿子……保证再也不招惹楚太子!”
老君侯不满意冀王这个表现,哪有儿子怕父亲怕成这样的!真是没用的东西:“滚滚滚!”
冀王以最快的速度滚了。
姬夜没甚表情,颔首道:“父君,儿子也退下了。”
每每看到太子,老君侯就会露出欣慰之色:“姬夜,你乃寡人的太子,也是大晋的太子,你的几个兄弟,脑子都不太好,你身为长子,寡人只能靠你了。如今其他几国都效仿楚国,给寡人送来了质子,这里面肯定有诈,尤其是楚太子!你替孤盯紧了!楚王那个老滑头一直不喜楚太子,寡人担心他会暗中除去楚太子,再趁机嫁祸给寡人,寡人心慈人善,是做那种事的人么?”
姬夜依旧面无表情:“儿臣明白了,父君放心,楚太子就算是死,也不会死在我晋国境内。”
老君侯露出满意的笑容。
还是太子懂他啊!
***
姬夜大步折返东宫,一身玄色锦袍衬的身形如松柏般挺拔,他在屋檐下站立,夜风拂起他的锦袍,人如谪仙般洒脱,却也十分孤冷。
心腹上前,不敢直视姬夜,十分恭敬道:“属下刚才查明,那楚太子胆小如鼠,夜间起榻会被耗子吓的嗷嗷直叫,楚太子身边没什么亲近的人,除却和一个贴身随从比较熟络之外,她还总喜欢自言自语。”
姬夜:“……”难道楚国是为了让大晋掉以轻心,才指派了这么一个窝囊太子当质子?
极有可能!
不过,孤是不会轻易相信的,孤一定要揪出蛛丝马迹!
“让质子府的细作给孤仔细盯着楚太子,若有任何异动,即刻来报!”
晋太子姬夜望着千万里的苍穹,露出一个“老子天下第一”的笑容。
***
次日,顾笙起榻后,管事就送来了冀王的帖子,说是今日要宴请她。
顾笙昨夜反复思量之后,又重新制定了计划,除却制止白子卿黑化之外,她还需要防止自己被晋国不久之后的新任君王“折磨致死”,眼下看来,最有可能坐上下一任晋国君王位置的人,便是太子姬夜,还有冀王。
这时,顾笙来到前院吃茶,就看到白子卿正盯着一个少女,而且几乎是盯着人家看。
那少女不过十四五岁的光景,是质子府的婢女,相貌还算周正。
难道是少年.思.春了?
少年是她的反派,如何能因为美.色耽误了前程?
就在白子卿欲要持剑杀了那女子时,顾笙突然对身侧的管事道:“孤不喜此人,把她送出去!”
管事眼中闪现一抹为难之色,但并没有回绝顾笙的意思,他当即照办,就在那女子被管事带走之时,她还哭喊着:“殿下饶恕啊,奴不知自己所犯何事!”
少年走到顾笙面前,在离着她还有一丈之远的地方站定,他多数时候还是以沉默为主,自从昨天晚上的黑化值涨到13后,顾笙再也不敢轻易招惹他。
吃早饭时,顾笙还是叫了少年入席,他现在也不排斥和顾笙一块用饭了,见他如此乖巧,顾笙露出异常慈爱的笑容。
少年的眸光一滞,都说薄唇的人最是薄情,那么少年长大后一定是个冷心寡意的。
这时,少年突然开口:“主子是如何看出那女子有问题?”
他从不知道主子还有这等本事,以前是他太小看主子了。
顾笙诧异,她没看出那婢女有问题,却是看出了少年有问题,她说:“子卿啊,你还小,很多事你还不懂,你一定要记住了,这世上越是好看的女子,就越会骗人。主子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白子卿好看的眉头蹙着:“……属下明白了。”主子难道知道他这阵子从未合眼睡觉,想减轻他的负担?所以才将那细作弄走?
少年抬头,那双深沉的眸子多看了顾笙几眼,欲言又止。
***
姬夜正要离开东宫,心腹疾步而来:“殿下,出事了,咱们安排的细作今早被楚太子识破了!人已经被卖给了人牙子!”
姬夜深吸了一口气,“孤果然没有猜错,看来楚太子也并非等闲之辈,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查出孤亲自安排的细作!此人不可小觑,来人!继续给孤盯着楚太子的质子府!寻了机会就安插孤的人靠近楚太子!”
“是!主子!”
待心腹退下之后,姬夜站在东宫屋檐下,他长身玉立,仿佛终于等到了一个对手。
楚太子--顾笙,你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在孤的眼皮子底下隐藏的如此之深?!
这厢,顾笙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标上了“最佳对手”的标签,初来晋国,人生地不熟,她需要尽快发展自己的势力,以便早日归国。于是,她就带着白子卿去赴了冀王设的宴席。
昨夜被老晋侯收拾了一顿之后,冀王今日的态度甚好,今日除却顾笙之外,还有其他几国的质子,冀王却是亲自迎了顾笙入席,还笑出一脸.贱.样:“顾兄,你可还记得本王?当初本王便与你有过几面之缘了。昨日本王不过是心急着见故人,没曾想吓着了你。”
顾笙扫了一眼在坐的诸位,除却她之外,其他几国的质子都没甚底气,她笑道:“孤怎会忘记殿下呢,殿下永远活在孤的心里。”
冀王:“……”不能暴躁!只有愚蠢的人才会轻易暴躁!而他并不是!
酒菜已经陆续上齐,冀王拍了拍手掌,随即便有舞姬鱼贯而出,这是一个奔放又热情的时代,民风甚是开化,就连民间也有不少一夜露水情缘后生下的孩子。舞姬们身着薄纱,要多婀娜便有多婀娜。
冀王递了一个“大家都是男人”的表情过来,笑道:“顾兄,这些美人都是本王亲自挑选出来的,你若是喜欢,今日就给你送到府上去。”
顾笙拒绝和这厮眼神交流,从目前看来,冀王袭承晋侯之位的可能并不大。
时下没有高浓度的烈酒,浊酒多见。顾笙有些口渴,正端起一只三足酒樽时,腰身被人不轻不重的戳了一下,紧接着白子卿的声音传入她耳中,与此同时,还有耳垂边淡淡的温热感:“主子,这酒有毒!”
顾笙吃了一惊,古代真危险,她好想回家!
顾笙当即弃了酒樽,溢出的酒水洒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嘶嘶——”声。
顿时,笙箫声乐骤停,舞姬们吓停止了扭.腰.摆.臀,在场的其他四位质子当即面色煞白,还有一个已经饮过酒的质子干脆吓晕了过去。
未及冀王开口,顾笙一手捂着胸口,做惊吓状:“殿下,孤手无缚鸡,娇弱多病,毫无威胁,你为何要杀孤?!”
在场的诸位当中,除却几国的质子之外,还有新田城的权贵们。
见此状,众人纷纷交头接耳。
“看来冀王是处心积虑想要弄死楚太子。”
“冀王一定是想挑起晋楚两国的纷争,再从中获利。”
冀王哑口无言,他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委屈:“……”本王不过是想调戏一下美人,本王又不是禽兽!本王是那种人么?!
长街的一处酒肆中,一男子突然一掌拍在了桌案上:“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身边的随从战战兢兢:“主子,今日冀王和其他几位质子都在场,属下不好再继续下手啊!”
是啊,潜伏在酒楼半月,好不容易等到今日的机会,又装作了无数的偶然路过,这才在准确在顾笙杯中下毒,为什么还让她发现了?!
“主子,只要太子还在晋国,咱们便还有机会!”
男子挥了挥手,他的心,很累。
一路从楚国到了晋国,他已经尝试了无数次暗杀,可顾笙就是死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