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了根基,子嗣艰难……
怎么会这样呢?
萧曼怎么都不信,她也不敢去看秦恪此时的样子,只能目光森寒如利剑一般直直地戳在那位貌似仙风道骨的秦先生身上。
“什么?怎会这般严重,先生可是瞧错了??”
不知何时又回来的赵王正满脸震惊地站在禅房门口:“若真是这样,陛下?晓得了?该是多伤心,朝野内外也不知会说什么,先生能否多费费心,想想法子?”
瞧瞧,这字字心疼泣血的样儿,不知道还以为是他儿子伤了根基子嗣艰难呢。
秦恪微狭起那双凛中含笑的眸。
笑?话,他本就精通岐黄之术,这身子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别人还能比他自个儿更清楚了??
可瞥眼见瞧见那丫头为这个气得小脸都鼓鼓的,他又不好往明处指引她,只能等回?头再慢慢哄了?。
他垂眼搓捏着手?指想了想,清了?清嗓子,凄然笑道:“多谢殿下?关怀,臣家中只有臣一人,这般也挺好,做什么都可心无?牵挂……”
“哎,状元公听差了?,也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还须得看造化。”
秦先生略想了想,脸上的笑?也是神秘莫测,顿了顿又继续道,“状元公博学多识,定也听说过川南鲜家,鲜家除了闻名天下的幻术和摄魂术之外,最厉害的还是医术,传闻,鲜家有一处隐秘的圣地,圣地里全都是各种典籍、秘录和神药,只是除了历任家主,没人知道圣地在何处,若能找到鲜家圣地,想来一定能够找到救治的方法和药物。”
他这般说着,赵王的目光登时亮了?,只是很快又垂了?下?去:“陛下?当年派兵灭了鲜家满门,说句不夸张的,鲜家都被掘地三尺了,也没找到任何?东西……”
秦先生忽然笑道:“当年鲜家上上下?下?并不是三十四口人,而是三十六人。”
“这不可能吧,先帝那时候起,锦衣卫和东厂就已经盯着鲜家了,最后陛下?下?旨动手的时候,也都查得仔仔细细,明明白白,男女老少一共三十四口人。”
秦先生并未答这话,而是望着秦恪,继续说道:“有两个孩子自出生之后就被家主挑走了,之后谁也没再见过。”
“可如果那两个孩子真活着的话,如今怕是谁也不认得了?,陛下?在位都三十多年了。”
秦恪暗自轻呵一声,漠着眼也没再说话。
萧曼却是有些听不下?去了,胸中也是憋闷得厉害,为了别人的家学,竟会动手灭人家全族,这种皇帝……
还有现在这秦先生和赵王父子,写?满了贪婪的脸真是怎么瞧都怎么讨厌。
忽然,赵王世?子高慎瞥了秦恪一眼,似笑非笑?:“秦状元,这会子你可是清楚了?,我们赵王府可没有私通什么鲜家余孽。”
秦恪凛着眼,目光中满是嘲弄:“说起来当初连锦衣卫和东厂都查不到的事?儿,秦先生却知道得如此详细……不仅如此,还想法设法接近赵王殿下,并将这种信儿透出去,倒是让人有些怀疑先生是不是别有用心了?。”
他这话字字诛心,萧曼当即就想拍手?叫好了?。
可不就是居心不良么,这是怂恿赵王去跟皇帝“抢”东西啊。
但是这些事?明明该是自个儿捂得紧紧的,他们可倒好,竟然还毫无顾忌地往外说,就不怕皇帝知道么?
萧曼着实有些想不明白了。
“这话怕是言重了?,我们赵王府可是担不起。”高慎眸色一变,像是有些出乎意料。
“哎,秦状元,你想想自个儿现下?的情况,虽说你是想得开,但若真是这般的话,百年之后,你何?以见列祖列宗呢?”赵王唉声道,“再说了,秦状元你应该就遇见过鲜家人,真要是捅出去的话,只怕秦状元项上的头颅会更危险。”
那秦先生也不紧不慢补充道:“殿下说得极是,蛊虫的成长期极短,就算是幼虫,短短数月便可成年。老朽瞧过了?,状元身上这虫就算当年被种下?的时候是幼虫,按理?说早该破体而出了,却能够一直蛰伏十多年,当真只有鲜家人才能办到,只是老朽有一点不明白,这虫……”
他说到这里,又将目光回?落到秦恪身上,好半晌之后似乎还是没猜透,只叹了一声便没再继续说话了?。
赵王父子两相互看了?一眼,便见秦恪轻蹙起眉:“这虫如何??”
本尊这会子开了?口,秦先生望着他:“这虫极为特异,是鲜家人自己养出来的,可杀人也可救命,老朽瞧状元公这状况,当初应是这虫救命的,所以,你家与这下?蛊的鲜家人应是有恩吧。”
“……此言当真?”
秦恪微垂着眸,当下?也有些不太确定了?,他那时还太小,回?想起当时的情形只觉得恐惧,况且那人对此又只字不提,徒留年复一年蚀骨钻心的痛。
“老朽拿这话诓骗你做什么,况且能不能找到鲜家人还得着落在状元公身上。”他捋须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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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弘业寺出来的时候,日头便开始有些光热不济。
少了?些温暖,风却变得更大更急切了?,也不再是忽起忽停,一阵紧似一阵,几乎没个歇了?。
半空里积聚的云已渐渐现出灰来,仿佛只是一下?子,天就浸透着凉意了。
一路上,秦恪都没有说话,萧曼也没有吱声,两人似乎都是各怀心事?。
回?到那座幽静的小院,忽然间就觉得太过冷清了?,连人味儿都没有了?,萧曼想,大约是因为院里没有人待着的关系,所以连带着这院里也没有了?人气,自己身上的那股子热乎气儿都要被这冷清的风吹散了。
“其实……我觉得他们一个个都别有用心,说的也都不一定是真的。”
许是受不了?这样的郁郁,萧曼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秦恪淡着眸转回?头,望着她硬出的笑?脸,心头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
想要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她……
可是她那般冰雪聪明,稍稍一推,便会知道她自己的身世,还有她母亲的身世,那么往后呢?
依着她的性子,应该会躲着自己远远的,毕竟是他的“家人”屠杀了?她的“家人”,甚至就连现下还想着赶尽杀绝……
好容易遇上能让他觉得自己还有口热乎气,还眷念着这人世想要拼命活下?去的人,他不敢冒险。
至少现下还不行。
萧曼期盼地等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等到他的回?应。
廊内空空荡荡,那打头最深处的小间仍就紧闭着门,半点没有要敞开的意思。
她心下?觉得好笑,这不正好像极了?现下他们两人的状态么。
但是设身处地想想,若她是他的话,得了?这样的“症”,也确实是件难以接受的事?。
不过她并不在意这些,但自己一个女儿家,怎好主动同他说这些事?情?
“汪汪~汪~”
才听到犬吠,就看那白绒绒的一团朝自己飞奔过来,萧曼弯腰将它从地上抱了起来,忽然有了?主意。
“你还没给它起名字呢。”
说这话时,她觉得耳朵尖尖都热烫起来了,垂着眼不敢去瞧他,只顾盯着怀里的小狗。
秦恪轻笑?着,盯着眼前柔若软玉的耳轮,那上面的红像沁血的胭霞,说不出的可爱,他故意凑近了?些:“为何要我来起名?”
他说得又轻又缓,就像在呵气,热流顺着耳朵漫向鬓颊和脖颈,刺得肌肤间悸悸的痒。
萧曼不禁缩了缩脖子,扭过头,紧张得手?指又开始绕小狗的尾巴打圈:“你读书多,取的名字比较好听,我随口叫个小白,算是小名了?,你给取个大名吧。”
她自觉襟怀坦荡,光风霁月,可一想起起名背后的目的,也忍不住一阵心虚,脸上也热辣辣地发烫。
秦恪不由狭起眸来,眼中尽是如沐春风的笑?,猫儿狗儿又不是孩子,还要什么大名小名,不过么,先拿狗练练手?也行。
“既然是伢狗,若不然叫……萧霸天,我觉得挺响亮的,也寄予了?咱们对它的厚望。”
“……”
这什么名啊!没个正经!
萧曼忍不住撇撇唇:“那还不如跟你姓秦呢,擎天之柱,就叫秦天柱好了?,更响亮。”
“好。”秦恪伸手?在那白绒绒的脑袋上呼撸了两下,“天柱这个名儿好,往后孩儿的名字还是交给你来。”
“……”
萧曼只觉那颗本就紧张的心愈发紧绷,耳畔也起了些嗡鸣,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他好像并没有完全明白自己的意思,该怎么好?
“怎么了??你觉得不好么?”
秦恪见她久久不语,便温声问了句。
“其实……我的意思,就是以后真的没有孩儿也没关系,咱们还有,嗯……天柱。”
终于是将心里头的话全都说出来了,有些如释重负,但更多的是期待。
秦恪不由愣住,他原以为她是个对“情”懵懂迟迟的人,在自己的百般诱惑下?,才慢慢入了瓮,但终究要算起来可能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
可刚才她同他说什么,她不在乎他“子嗣艰难”,甚至都想好了?以后,闲来无事?两人便养狗为乐……
原来是他看轻了她对自己的感情。
想到此,他忍不住双手?覆上她的手?:“曼娘,你忘了?么,我懂些岐黄之术,自个儿的身子还是知道的,那姓秦的老儿不过是玩了?些把戏而已。”
“但他说你这蛊虫原先就是为了?救命才用的,要是取出来……”
蛊虫在,他不能动情,蛊虫不在,会危及性命。
这其实不也是差不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