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不登天子船

作者:花月鹄

光风霁月的痴情男儿神情寂落地?说着这?样的话,光就听着,谁心里头能静得下来?

更别说萧曼此刻还与他相对面,呼吸也近在咫尺间,她心头随之一颤,可熠熠的火光,却?将那到了嘴边的话又忍了回?去。

也不知这?人究竟是?怎么想的,怎就把话又转到这?上头来了?

又要她如何作答?

心头像是?揉了团疙瘩,纠结得难受,蓦然一瞥,只见父亲又从廊道深处疾步走了过来。

几乎几乎与此同时,秦恪眸中的淡然也变得凝重?起来。

“这?几日怕是?不能让人消停,叫上几个人,送你回?去,往后没要紧事也别出?门了,等会子我也会同萧寺卿说说,在那边也安排上人。”

这?话听着倒像是?有人要冲着她来似的。

萧曼不由?愣住,刚想多?问一句,便见父亲这?会子也已走近了,他似乎也早有准备,当即就让身旁跟着的两名衙差送她回?城南。

萧曼又看了父亲一眼,萧用霖眸色严肃,她便没再多?言,应了声,便同那两名离开?了。

此时夜色宁谧,当空一道勾浅的亮弯,无数星光缀点。

明明白日里还是?雨势将至的样子,哪曾想到了夜里,却?是?一派清清朗朗。

回?到家,见隔壁小院还亮着灯,晕白中透出?淡淡的黄,一时间还有些愣神,但转念就想起秦恪的话,现下那对兄弟两就住在那里。

她轻叹一声,循着斜廊一路轻慢地?走向里走,就看仆厮和侍婢们?不仅都换上了丧服,一个个也正红着眼眶将整个萧府的风灯都换成了白灯笼。

脚下步子顿住,她木着脸望着这?一切,暗想自己也该打?起精神来了,杀害义兄的凶手至今仍逍遥法外,大理?寺又遭了火,父亲这?阵子怕是?都脱不开?身来,家里的事也只有她来操办了。

“娘子……秋官人那边的屋子……”见她回?来了,有些失魂落魄的小婢,这?会子像是?回?了魂。

萧曼望着静斋旁边的那间房,那是?秋子钦的房间。

“里头的东西都别动?,全?都留着吧,往后也跟从前一样,该打?扫就打?扫。”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般做,就仿佛只要这?间房还有里面的陈设物件全?都原样留着,他就像还在世那般,只是?出?躺远门办差去了而已,终有一天还是?会回?来的。

就正如父亲房中,母亲的一切都还如生前她还在一样。

“娘子,这?秋官人去的……按习俗,回?头得由?最亲近的人帮他收拾一两件心爱的随身之物陪着一起……”

萧家老管事见小主?子已悲伤得木讷讷的了,这?要是?再让她去收拾东西,会不会更触景伤情?他本是?不愿提这?事的,可想想,若是?随便找别人收拾了,会不会让她心里更难受?

于是?一咬牙,便直接跟她提了这?事。

萧曼愣愣地?点点头:“那我去瞧瞧……”

说起来,她也不知道秋子钦喜欢的随身之物是?什么,从前母亲的东西是?父亲收拾的,她也没法子参照,路走了一半,又转身扭头问老管事:“一般都是?什么随身之物比较好?”

“什么样的都行,玉佩、钱袋还有衣衫,甚至是?兵刃也是?可以的。”

有了老管事的提示,萧曼心下也有了主?意,只是?在房门口,还是?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抬脚跨过那道门槛走了进去。

这?屋子里也是?硬冷冷的,就像他的人一样,半件多?余的陈设都找不出?来,所有的东西也都归置得整整齐齐。

按理?说,那方私印就最合适,可她现下却?想留着,心中总有个感觉,他那样的人,就算是?在打?斗中也不会将私印遗落,那么这?方私印会不会是?他故意留给自己的线索?

除了私印,他从来都是?剑不离手,公门的佩剑整日带在身上,那就像是?公服,不得不穿。

他喜欢么?

她觉得算不上。

目光从架子上掠过,很快就落在了那盖着竹纹锦缎的剑匣上,当即就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

小心翼翼地?将那盖着锦缎的剑匣从架子上捧下来。

可是?双手捧起那剑匣的时候却?愣住了,她提过剑,知道那种物件的重?量,现下这?匣子重?量分明不对,里头似乎像是?空的。

可既是?空的,却?为何要拿锦缎盖着,总不能因为这?匣子珍贵吧?

况且秋子钦又不是?那样的人。

要不要打?开?看看?

萧曼有些犹豫,总觉得这?样窥探别人私密事不太好,况且人都不在了,真是?他不愿让人知道的秘密,哪怕人已经不再了,应该也不会想别人知道。

手捧着那剑匣,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不开?这?匣子。

但她也没有将剑匣再放回?原处,而是?琢磨着要不要就用这?东西陪着他?

起了这?个念头之后,她越想越觉得可行。

既然是?不想让人知晓的秘密,那么就让这?个秘密随他而去……

“嗷呜~”

低沉的犬吠声猛地?将这?片死气沉沉的寂静打?破,萧曼还没回?过神,那白绒绒的身影就跳起来跃向她怀中。

她脸色一变,果然,手里的剑匣就在惊呼声中落了地?,一切就像是?冥冥中有了注定,匣子应声而开?……

想到自己最后想替他办的事,都被搞砸了,她急得眼泪也涌了出?来,终是?憋不住心里头的怨,抬手打?了那还一脸呆萌的傻狗两下。

“就会添乱!跟……”差点那个名字就要脱口而出?了,她恨恨地?瞪了它两眼,又冲外面喊道,“不是?说让送走了么,怎么还在这?儿!”

闻言,小婢和老管事皆是?一愣,方才眼见着那狗跑进去的时候眼皮子就在跳,这?会子可倒好,还真立马就应验了。

这?回?怕真是?留不住了……

“娘子莫急,这?就送隔壁院里去。”

老管事一个眼神,旁边的小厮便立刻上前将那狗给抱走了。

那狗来去便如一阵风,萧曼也知道自己只是?因为秦恪而牵累到了那小东西,心中不免愧疚,想想隔壁院里现下住着的两个孩子,他们?应该也会善待它。

她点点头,没再说话,而是?开?始收拾被撞落地?的剑匣。

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木头匣子,买兵器的铺子里都有,只是?那里头装的东西竟然是?一只丑得难以入眼的荷包。

针脚歪七扭八不说,连剪裁都是?奇形怪状,湖蓝色的绸子上头绣着一团黄绒绒,别人一定瞧不出?是?什么,但萧曼知道,那是?鸭子。

这?荷包就是?她头一回?练手弄出?来的,当初也亏了这?东西,她就再没碰过女红。

怎么这?东西会在他这?里……

捏着这?荷包,想了许久才回?想起来,当时因为觉得太丑,所以就想丢了,可是?他说这?好歹也是?费了心力做出?来的,丢了可惜。

当时自己说什么来着。

她说,觉得可惜那就帮她留着,记得用盒子装起来,莫要叫别人都瞧了去,然后笑话她,回?头她就嫁不出?去了。

他应了。

再往后,这?事就像是?一阵烟,风一吹就散了,谁也瞧不见。

但他却?一直记着她的话,将她捯饬出?来的丑丑荷包真的藏了起来,一藏就是?这?许多?年……

现如今呢,所有人都知道她女红差,只会做丑丑的荷包。

心口堵得难受,眼睛也酸得厉害,泪决堤而下,她开?始后悔,后悔从前对他那般任性,也后悔总是?让她替自己办这?办那,若他只是?听父亲吩咐办事,现如今一定活得好好的。

心里难过得就像要被撕裂一般,甚至开?始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后来,还是?老管事将那丑丑的荷包重?新放回?剑匣里用锦缎裹好,拿走了,说就拿这?个陪着秋官人吧。

本就思虑过重?的萧曼,这?回?是?彻底病倒了,连着昏了三天三夜,就算还有夫人从前留下的神药,可人醒过来之后,就没再开?口说过话,目光也是?迟愣愣的,总是?在发呆。

院里的人谁也不敢多?说话,小婢更是?整日伴在她身边,时不时说些听来的趣闻来逗她开?怀。

可也总不见她神色变过一次。

萧曼觉得整个人都在混沌之中,分不清是?梦里还是?现实,仿佛就像个局外人瞧着自己的悲伤喜乐。

有时候看戏的人会比演戏的人入戏深,她觉得自个儿现下就是?这?情况,甚至就想这?般任由?自己深陷在混沌中,永远都不要出?来……

耳边忽然响起清亮又略显凌乱的书声。

她诧然抬起头,竖耳细听。

这?一小小的举动?变化,小婢看在了眼里,不由?心下一喜,当即也竖起耳朵仔细听,很快就发现那声音是?从隔壁院子里传来的,依稀听得出?是?那位状元公再教人读书。

只是?和那位状元公牵扯在一起的话……

小婢不敢自己拿主?意,便去问了老管事。

小主?子这?般情况,老管事这?回?也不敢瞎猜度了,于是?赶紧让人去请了主?子。

不消半炷香的工夫,去的人就带回?了萧用霖的话,说她爱听人读书就让她听,哪怕她想去隔壁,也不要拦着,这?事也不用刻意告知隔壁院里的那两个孩子,他们?该什么读还是?什么读。

得了明确的信儿,翌日,早早的小婢就在长廊东头张望,直到看到院子里的人准备开?始读书了,便冲阁楼下的人打?了个手势,当即萧府所有的人都停下手里的活,静静呆着,就是?连喘气都缓着劲儿,生怕惊扰了那朗朗读书声。

混混沌沌的世界里,这?读书声就像是?天外之音,萧曼明知是?谁在读书,也忍不住想去听。

循着声音,她来到长廊的东头,垂眼望过去,就能看到院子里花架下的石桌旁坐着一个少?年和一个小儿。

她记得他们?的名字,大柱和二柱。

明明一个早过了开?蒙读书的年纪,一个又正是?贪吃玩闹的时候,偏偏这?两人十分虔诚地?端坐着。

诵读声愈来愈响,渐渐清晰,依稀能听出?秦恪教读的是?《春秋》,郑庄公制霸诸侯,黄泉见母那一段。

这?书本是?五经中的经典,科考必试的要籍,只是?微言大义,内容又嫌艰涩,寒窗十年都未必能霍然通晓,更何况是?尚且不识几个字的孩子。

萧曼当年读书是?父亲亲自开?的蒙,略略长大之后,便由?她去了,她读的诗书典籍不多?,也从没像这?样听过馆课,如今瞧着倒也觉得津津有味,倒像是?将小时候缺失的都补了回?来。

那两个孩子就不同了,开?始还都跟着读,很快声音就变得稀稀拉拉,有些吃力,都跟不上去了。

萧曼心里有些着急,不禁蹙起眉来,本以为秦恪定要出?言整肃,再行责罚,岂料却?没听到半句话,仍旧只顾在那里领诵,仿佛是?在书斋里潜心自读。

她有些看不过眼,这?般放任自流的教法,徒然白耗了时光,能学进什么去,最后岂不是?误人子弟?

还道是?所有人都同他一般么?

但秦恪依旧只是?自顾自地?读着,语声时低时昂,抑扬顿挫,便如这?春日般清朗,非但没被那两个孩子稀稀拉拉的声音拖住,反而比先前更显得悦耳。

萧曼听着听着也沉定下来,不觉得如何吵了,心中跟着他默诵,不自不觉间竟觉那声音听着就像是?要穿过这?重?重?的混沌,将她拉出?去似的。

或许只是?错觉而已。

她也没如何放在心上,正听着,就觉那声音忽然起了微变,像是?离近了些。

果然,很快就看那本来还在花架下的人,蓦然已转到了她这?边的墙下。

但见他襕衫及地?,意态闲雅,落落洒脱,仿佛有种与生俱来的高傲,寓浊世而独清。

依稀就是?从前她喜欢的那个小书生。

她只看了一眼便愣住了,这?人现下怎么又穿起这?身襕衫了?

萧曼不由?生起疑来,忽然又是?一凛,瞧他这?样子,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

一念及此,她那颗心登时便纠蹙起来,外面的读书声都变成了过耳微风,再也听不出?什么趣味,唯有一双眼还定定地?望向那院子,瞧着秦恪迈步走过。

他目不斜视,仍望着手中的书本,又走回?花架下,另一只手却?伸过去,在那两孩子肩上轻轻抚拍。

那两孩子却?像是?被鼓励了似的,更是?读得卖力。

他这?般样子却?是?见所未见,萧曼只看得一讶,连心中泛起的疑惑都忘了。

书声朗朗又起,这?次没再散乱无章,领者悠扬,从者高亢,一样的全?情投入,融融相合。

读的仍是?前面那段《春秋》,萧曼仍是?娓娓忘倦,竟不想走开?。

萧曼的郁症又重?了。

秦恪自然是?知道的,可他纵是?医术再高明也治不了心病。

本以为她会一直这?般混混沌沌的,可谁知道一次无心的读书声便引动?了她的注意。

这?自然是?好事。

只是?他也不知她的症结所在,与萧用霖合计了之后,两人便想出?了个法子。

萧曼隔日又在长廊东头等别人读书的时候,等了好久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她心中不禁开?始烦躁,甚至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怎么今日不上课了?

是?不是?他觉得那两个孩子烦,所以不要他们?了?

她轻蹙了下眉,心思也跟着胡乱转,就在这?时候,小婢却?来说,状元公今日有事脱不开?身,那边两孩子读书的事没人管,所以便想劳烦她……

萧曼乍听之下,整个人还有些怔懵:“他……真这?般说的?”

小婢点点头:“可不是?么,这?会子那两孩子也急得不行,毕竟功课一天也不能落下,娘子便去瞧瞧吧。”

萧曼抿唇点了点头,说声“知道了”,便让她替自己换了身衣裳,吁了口气,才转往楼下走。

一路暗怀忐忑,往常觉得没几步就到的路,现下却?好像变得挺长。

该教什么好呢?

她自个儿心里也没底,要不然也学着秦恪先前的样儿,带着他们?读书?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这?般想着,心里倒也定了下来。

又平复了一下,她故作坦然往里走,刚绕过影壁,就看那两孩子正满眼期待地?望着她。

她冲他们?笑了笑,温声细语问道:“你们?今日该读什么?”

那兄弟两相互看了看,状元公和萧寺卿先前都交代?过了,这?位姐姐病了,得心情好才能救治,所以让他们?随意听她说,回?头的课都会补上。

他们?认得这?个姐姐,那就是?大理?寺的萧验官。

先前觉得她凶巴巴,怪吓人的,可听听状元公闲时同他们?说起她摸骨画相的那些事儿,倒也不觉得她凶了。

“姐姐,你给我讲个故事吧。”那小儿毕竟年纪小,当下就挨了过去,仰着头眨着圆活的眼睛望着她。

现下她一身女子装扮,又笑得那般好看,小孩子么,谁好看就喜欢跟谁玩。

萧曼微微一愣,但旋即就灿然一笑:“你想听什么故事?”

这?般年纪的孩子么,最是?贪玩好奇,也爱听故事,就像从前的她,总是?缠着父亲和母亲给自己讲一些光怪陆离的故事,可他们?偏偏就爱用故事来给她说道理?。

那个时候并不明白,现下倒是?有些懂了。

毕竟有时候干巴巴地?读书背书,也不定能明白,反倒是?融到故事里面更能让人听懂,记住。

想到这?里,她忽然又改口道:“我倒是?想起一个故事,你们?要不要听?”

说这?话时,她眼望向那少?年,少?年虽然佯装老成,但毕竟年纪也不大,也还是?孩子心性,对故事也是?好奇的。

就看他腼腆地?点点头,而那小儿却?欢喜催促道:“姐姐快说,我爱听故事!”

旁侧的书斋虽然是?闭着门窗,可里头现下却?正坐着两个人。

一个是?这?院子的主?人秦恪,一个便是?她的父亲萧用霖。

两人将外面的话听得一清二楚,都不免相互看了看对方,完全?都没错过对方眼中的诧异。

此时无论是?秦恪还是?萧用霖,都在担心萧曼会不会说的故事吓坏孩子,毕竟她平日里就爱看那些光怪陆离的东西。

心下又是?担忧又是?好奇,但瞧她这?般高兴,索性都不去管了,依旧静静地?挨在门后、窗边听着。

外头先是?静了静,像着意调人胃口似的,半晌才听萧曼不急不缓地?开?了口:“那是?先汉文帝前元年间,朝中有个人不愿为官了,便挂印还家,在乡间设馆行医……”

才起了个头,那小儿便像兴致更盛:“他懂医术,那不是?跟状元公一样么。”

显然是?因着他的关系,这?孩子对通晓医道的人仿佛有着天生的好感,此时便对这?故事更生出?期待来。

她这?句话才出?来,萧用霖和秦恪便知她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故事了。

只是?两人都不免更是?诧异,她怎会说这?般正经的故事……

萧曼等了一会儿才继续道:“那人医道精明,救死扶伤,又广施善举,有不远千里赶来求医的,他也来者不拒,甚至分文不取,当地?百姓感其?恩德,都尊他为救苦救难的神仙。”

“这?么好的人,果然和状元公一样。”那小儿眼中的光彩又亮了几分。

萧曼见这?小儿这?般崇拜秦恪,心中不免有些羡慕,只在心中叹了一声,可惜好人未必便有好报,但也不好戳破孩子的天真,看向他们?问:“你们?猜后面又发生何事了?”

“是?不是?真的得道成仙了?”少?年终于也是?忍不住出?了声。

萧曼摇了摇头:“医术可以救人,也会触怒人,没过多?久便有人瞧不过眼了,向朝廷上书说他当年横行不法,收受贿赂,案子到了廷尉那里很快便坐实了,因为那人是?做过官的,按先汉的律法,地?方上不得处置,须得押解到西都,斩去双腿再投入监牢。”

“啊,怎么会这?样?”那小儿立时跟着急起来,“他既然肯治病救人,还分文不取,怎么会收受贿赂呢,这?人一定是?冤枉的。”

“可不是?么!”

萧曼像是?很认同他,只是?语声一转,蓦然变得凝重?起来:“然而那罪证栽赃得极是?巧妙,根本无从分辨,他只能伏法,被投入囚车,押赴西都。”

“那可怎么办,怎么能叫人白白地?受冤枉,难道就没人救他么?”这?会子,兄弟两都急了。

“莫急,这?人一生没有嗣子,只有五个女儿,其?中最小的那个名唤缇萦,她一路跟随着囚车,服侍父亲餐风露宿,终于到了西都,随即泣血上书,说父亲在家乡行医救人,百姓称颂,纵然有罪,也该有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若是?真的斩去了双腿,那便连这?点希望也没了,按照先汉的律法,她愿意入身为官婢,终生为奴,请求赦免父亲的罪行。”

萧曼顿在此处,兄弟二人这?次却?没再说话,像是?也被那小姑娘的孝行感动?,半晌才道:“那到底救了他没有……”

她“嗯”了一声:“许是?上苍有感,这?份血书真的上达天听,文皇帝乃圣明之主?,御览后感同身受,当即赦免了那个人的罪,并在当年下诏废止了斩人四肢的残忍肉刑,天下颂扬,这?便是?缇萦救父的故事。”

兄弟二人听到这?里才长出?了口气,那小儿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却?问:“还真以为那人要被斩了腿……那也太可怜了,那个皇帝真好,可要是?咱们?的皇帝呢?他也会这?般好么?”

萧曼不由?一愣,不知这?孩子怎么就想到了当今圣上,她神色一紧,赶紧道:“咱们?陛下也是?仁德之君。”

可也不能在这?上头揪扯下去,于是?她又将话锋一转,说道:“好了,这?个故事就是?告诉咱们?,好人有好报!”

兄弟两相互看了看,然后重?重?点了点头,都深以为然。

“姐姐说得对!好人有好报,我们?以后也要做顶天立地?的好人!”两个孩子信誓旦旦,俨然一副男儿大丈夫的样子。

萧曼瞧在眼里,总算是?松了口气,心里也有点小小的骄傲,觉得只一个故事就能让人竖立起正确的信念,当下心中也畅快了不少?。

而书斋里的二人听到此处都不由?摇头叹笑,尤其?是?萧用霖,从前他觉得女儿一身正气,眼里揉不得沙子是?极好的事,可现下再瞧,却?是?觉得是?不是?自己从前是?不是?做错了……

这?个世间上,好与坏在有些时候真的分不清。

秦恪却?是?垂着眸,唇边的笑也坠了下来。

她应该都早就猜到了。

周邦烨是?骆忆川杀的,追查此事的秋子钦又被骆忆川杀害,而骆忆川又算是?他的下属……

她又是?如何想自己的呢?

其?实不用猜都可以想见。

她郁郁的心结,原来还是?在他身上。

那丫头该是?对他一片深情重?义,所以才会这?般纠结,如今他也不能还她一个活生生的义兄,这?下子,他和她之间反倒是?成了一个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