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头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是我……师父留下来的,给萧娘子的话,应该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这?是什么意思?
他?这?是已经知道自己是鲜家后人了?
“娘子莫怕,这?罗天门虽然源出鲜氏,但这?些东西却与鲜家没任何关系,我只是觉得极是适合娘子。”
高慎说话间已经将那匣子打开,转过来又朝她面前一推。
萧曼垂眼看过?去,就看那匣子里是一根盘绕的长线,半白半红,该有尺来长。
再?仔细瞧瞧,那其实并不是一根线,而是由一白一红两条紧缠在一起所成,通体都泛着非棉非丝的晕光,隐隐还能闻到血腥味……
她心中一凛,当即就明白过来,慌忙向?后退开。
“都已经死了。”
高慎轻声浅笑,低眼俯着匣内:“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不过?师父生前倒是挺宝贝这?东西,听说虽然已经死了,但也是有用处的,他?这?一去,东西也就落在那里了,想来这世间上也只有萧娘子你会懂这?些。”
他?眼中带着凄伤,手搭在匣子上摩挲,似是有些不忍放开。
萧曼自然看得出来,听他这?么说,戒备倒是更重了:“既然是这样,民女拿了也没用,不如还是殿下留在身边,也好有个念想。”
“念想?人死了就是死了,婆婆妈妈的留这?个做什么,还真以为在下头能瞧见么,那都是自欺欺人的鬼话……”
高慎唇角挑着自嘲的笑,“啪嗒”一声又将匣子合上,把锁也闩了:“娘子收下吧,说不准往后还有别的用处。”
他?身子向?后一靠,望她又道:“虽说他?是鲜家余孽,可于我而言,确实是有救命之恩……今日来找娘子,的确存着私念,师父的尸身……我想领会来好生安葬,可是娘子也知道,若是我去认领,只怕陛下那边也不会饶过我们赵王府,所以就想恳求娘子帮个忙,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一定会偿还。”
字字句句无不像是个尊师的孝徒,可想想这伪善背后的面孔,萧曼只觉不寒而栗。
为了自己的尊师孝道,却拿别人的命抵上去,亏他还能说得这?么坦然。
该不会是跟着那鲜家叛徒有样学样,便拿生死不当回事了吧?
萧曼怒意暗生,实在不愿再看这?人的脸,只想快点离去,于是微一倾身:“殿下言重了,民女更是没有法子,若没有别的吩咐,奴婢便告退了。”
高慎不由一愕,原以为凭他王世子之尊,放下身段说出那些开诚布公的话,她就算不受宠若惊,也该有些惶恐,没曾想竟还是这副冷冰冰的脸,语气中的断然决绝也愈发明显,倒好像真没拿他当一回事儿似的。
这?样子绝不是被人教唆的,却像是天生就有一股子傲气,原来只道就是个样貌出众的小丫头,了不得便是会些上不得台面的技艺,如今瞧来,倒是有些小看她了。
他?不免重新开始审视她,长睫微颤,樱唇轻翘,竟不禁让人愈发觉得惊艳。
萧曼垂首等了半晌,始终没听对方发话,碍着规矩,又不能自己走了,可这么静静的拖着更叫人难受。
这?边刚抬起眼来,就看他?一双眼眨也不眨,定定地瞧着自己,正一副出神的样子,不知暗地里在想什么,眉间一蹙,当即又垂首道:“民女要回大理寺了,世子殿下若没吩咐,这?便告退了。”
她提高了嗓音,这?话说得有些响。
高慎促然回神,似乎也觉有些失态,解嘲似的干咳了两声。
“最近大理寺也没什么案子,你去做什么?”
只是短短一瞬,他?眼中便恢复了惯常的冷淡,拿起旁边的茶盏呷了一口,手上故意放得很慢,停了停才放下。
“秦……太孙殿下认祖归宗的事,如今已天下皆知。”
他?忽然提起这?个,倒也在萧曼的意料之内,这?时走不了,也只能听他说完这?些话,当下也淡淡地应了一声。
高慎似已不在乎她语气?中的冷漠,手上端着茶盏,暗中觑她眼中的神色,看出有几分?游移,像在暗自猜度,又带着些惴惴。
毕竟还是个小丫头,相好的忽然就变了身份,以后要娶的女人自然也是高门贵女,虽说她父亲是大理寺卿,可终究根子浅,当正妃自然是不够格的,再?加上又是个摆弄死人烂骨头的女人,没准连个妾都轮不上。
遇上这?种事儿终究还是怕的,要?是没了秦恪,萧用霖再?厉害,也撑不了多久,到时候她就是无根的野草,少不得还是要找人攀附。
这?世上的女人虽多,真能派上用场,又心思纯净的却没有几个,更难得是她那手摸骨画相的神技,早晚都有大用处,若能放在身边就再?好不过?了,眼下不就是大好时机么?
他?不着痕迹地撇了下唇,将茶盏搁在案几上。
“既然知道,我也就不必再?多费口舌,倒是要实话提醒你,太孙殿下以后是要继承大统的,只要陛下还在,他?的婚事就不能随心所欲。想必你自个儿应该也体会到了,在那禁宫中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活下去的,何况他自己在宫里都是如履薄冰,至于你萧家,自然也就顾不上了。”
他?言之凿凿,这?话显然是有备而来。
萧曼已听出几分?意思来,可她早就看淡了这?些,只想护着父亲护着萧家,也护着自己。
从前她只觉得父亲也是懵然不知,可经过?宫里那场“滴骨认亲”之后,她才知道,自己原来才是一直最懵懂无知的那个。
想起父亲近来的意气奋发,还有暗地里同自己提过?,往后他可以进内阁……
是了,从前母亲还在的时候,父亲有顾忌,现如今他?站对了人,已经不再?需要?顾忌,终于可以一展抱负。
可伴君如伴虎,以后如何又有谁能说得清呢?
那颗心不由自主地还是紧绷起来,手在袖筒里竟攥出了汗水。
高慎一点一滴都觑在眼里,只道是她已暗中生惧,动摇起来了,接着话头又故意道:“有些事的确是该好好想一想了,若有什么难处,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帮我一次,这?个人情?,该还时自然会还。”
又端起茶盏轻刮,望着她的双眸。
就如山林中的那次,仿佛有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推着她去瞧他的眼,如峰岳重重,深陷其中便会障目迷踪。
不多时,萧曼面色滞滞,眸光也变得木然。
“只要他?不再?是太孙,所有的一切不仅会变好,也都会如你所愿……”
他?的声音令她入睡,却又好似经咒不停在脑际中回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