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花醉三千客

作者:百俩金

“可我并不爱吃这等又酸又甜的东西。”时葑接过了他递过?来的好几串糖葫芦,瞬间有些哭笑不得。

为什么他们总以为她会喜欢吃这种酸酸甜甜的糖葫芦,明明她之前从未说过?喜欢,更没有暗示过。

“那你喜欢吃什么,我?现在给你?去买。”

“我?自然是喜欢吃甜的,生活已经够苦了,自然得要吃点甜的才行。”

时葑见?他买了那么多,又扛着这糖葫芦棒的模样实在是有些过?于滑稽,更甚是一度将眼前之人和那内心深处的少年相互重?叠中。

可她知道,他们不是同一人,就连记忆中那个笑得一脸傻气的少年,现在都只是存在于过?去的记忆中。

她抬眸间,正好看见?一群躲在巷子里的小孩子,随扯着林拂衣的袖子往里头走去。

里头的小孩有大有小,身上穿着的衣服都称不上有多好,见?着突然有外人进来,忙吓得缩成一团,其中胆子大一点的则握紧了手中木棍,满是不安的戒备之色。

“别怕,我?们不是坏人,还有你?们将这些糖葫芦拿去分了吃叭。”时葑担心她会吓到他们,故而连语气都放得格外温柔。

“你?看我?们长得那么好看的,看起来像是坏人吗,还有这糖葫芦没有毒,可以吃的。”

“真,真的可以吃吗?”其中一个头上绑着一根红绳的小姑娘许是馋得很的缘故,怯生生的开了口。

“当然可以,还有今天可是七夕,你?们就当这是织女姐姐送给你?们的礼物好不好。”

时葑将手里的糖葫芦递了过?去,继而笑道:“还有你?们一人只能拿一串哦,不然多拿了其他人就没有了。”

“那我能不能帮我?妹妹也拿一根,她要是看见?了糖葫芦肯定也会很开心的。”另一个领了糖葫芦后的小少年突然出声道,眼睛则紧紧盯着她手中的另一串糖葫芦。

“当然可以,不过?前提是你没有在撒谎才行。”

“我?可以作证,小王家里真的还有一个妹妹。”第一个拿到糖葫芦,现在已经开吃了的小姑娘对她笑着露出那缺了牙的口。

“那你可得拿好。”

“谢谢小姐姐。”

时葑将手上的糖葫芦分给他们后,却给自己留下了一根最大最红的,正当她准备转身离开这漆黑无光的小巷子时,其中一个小姑娘突然笑着朝她挥了挥手。

“谢谢小姐姐的糖葫芦,还有小姐姐的夫君长得可真是好看,小姐姐要和小哥哥永远的幸福在一起哦。”

“咳咳咳。”时葑被这小孩童言无忌的‘夫君’二字,差点儿没有呛得被口水给噎死,还有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君不见?,林拂衣的唇角却在微微上扬,翘起一个在愉悦不过?的孤度。

“诺,刚才还剩下一串,正好给你?吃。”时葑将手里的糖葫芦递到男人手中,毕竟这钱可是他出的,她总不能让人家连半点儿味都尝不到。

“你?可是喜欢小孩。”林拂衣有些好笑的接过,却并不急着吃。

“不,我?生平最讨厌的就是小孩这种生物,别看模样长得像天使,其实内里就是一只善于伪装的恶魔。”

“我?倒是觉得小孩子挺可爱的。”原先他的那句‘你?也喜欢小孩的话,不如我?们’直接胎死腹中。

“刚才我?看着你?和他们的相处很融洽,我?便以为你也是喜欢小孩子的。”

“我?刚才要是不笑一下,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收我的糖葫芦,若是随意扔在地上还不如给那群小屁孩吃。”毕竟她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解决这一大堆的糖葫芦。

“你?可知道,你?这话都不知要让我怎么接才好了。”

“那就闭嘴。”时葑见?着前面有卖小豆冻糕,桑叶冻糕和冰镇杏仁酪时,连忙挤过人群就要往那处去。

林拂衣看着她这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不禁得有些好笑,特别是当这人知道自己身上没钱还拉着自己的时候,眼神中流露而出的则是不自觉的宠溺之色。

“老板,我?要两碗杏仁酪。”因?着买的人多为女子,她一个男子突然过来,实在是过于醒目不已。

“好勒,客官稍等。”

卖杏仁酪的老板是一个年过?三十的女人,此时见着她时,一张脸‘刷’的一下红了起来,亦连周边的其他女子皆是如此。

一心放在吃上面的时葑却并未注意到,边上有多少人盯着她的脸不放,其中有男有女,视线有惊艳,贪婪亦或是那等不堪。

“脸上带着面具安全一点,免得你?的脸长得太过于扎眼了。”

见?这人还未反应过?来时,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进气息的林拂衣冷着声,将一张花狐狸面具扣在了她的脸上,免得她总是被那等恼人的苍蝇所惦记上。

“你?这话说得好像你的脸就不扎眼一样。”时葑接过老板娘递过?来的杏仁酪时,还不忘呛了声回去。

“所以我买了两张,正好一人一张。”

“可好吃不。”林拂衣见她不说话,再一次出声道。

“不是也给你?买了一碗吗,你?自己不会吃啊。”时葑刚打算在舀一勺子进嘴里的时候,谁知身旁的男人突然凑了过?来,就直接就着她的勺子喝了下去。

“味道倒是不错,不过?有些甜了。”

“滚,这是老子的。”时葑见?他吃了自己的后还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直接抬脚重?重?碾压上他脚,就连这还剩下一大半的杏仁酪都吃不下去了,可恶心死她了。

还有这人最近是不是存心想要恶心她,才总会做出那么多令人恶心的事来,毕竟她可一向?记得这人有着严重的洁癖,往日里只要是她碰过的东西无不是避之莫深。

正当她还在生着闷骚气时,林拂衣就跟完全没有看见?一样,兀自牵过了她的手,软着声儿道:

“雪客可要吃点馄饨,我?记得城南那有家馄饨店味道做得极为不错。”

“好。”她觉得她哪怕是在生气,也万不能和吃的过?不去。

可是在半路的时候,因?着她前面说的一句,她想要吃点甜的,林拂衣便先让她在原地等下,他去买回来。

只是这一去一回,又不知会发生什么。

“你?,你?是玄菱大人。”时葑在挑选着香囊时,一身着灰色长袍的老者不可置信的凑了过?来,眼中满是惊讶之色。

“不,你?不是玄菱大人,你?的眼睛不是紫色的。”可是等他看了一会,又连连摇头,不断说着认错人了。

“不知大伯口中的玄菱大人是何人?”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她长得像那位玄菱了,甚至还有他嘴里说的紫色眼睛,那又是什么?

她隐隐中好像抓住了点什么,可等攥在手心的那一刻时,却像是抓住了一把空气,还未松开手的时候便散了个彻底。

“玄菱大人是个好人,是个大好人。”

可接下来,无论时葑怎么问,那老者都只是反反复复的念叨着那么一句。

她虽问不出什么,却也从其中得出了一个讯息,她的脸定然是同那位玄菱长得极像的,还有那一对紫色眸子。

“我?刚才大老远的便看见?你?在发呆,可是遇到了什么。”前面去买了驴打滚回来的林拂衣眼眸微深的注视着那远去的老者,人却是悄悄地留了一个心眼。

“并无,反倒是这驴打滚里面的馅怎么是黄豆的。”时葑吃过?他递到嘴边的驴打滚,只觉得这味道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也不能说是难吃,就是奇怪。

“刚才我?去的时候,红豆馅的已经卖完了,就只剩下黄豆馅的。”

“我?担心这不合你?胃口,还买了一份白糖糕。”

“那我要吃这个,这个驴打滚给你?吃。”

正当二人说话间,天空中骤然绽放出了一朵朵无根艳靡之花,璀璨了整个星空。那腾空而起的各色烟花就像是盛大的艳丽伞花在夜空开放,绽开,落下,一瞬间的美丽,一瞬间的光彩,却点燃了星空下人的心。

那易逝的烟花一朵朵,一簇簇,密集而绚烂的像世人炫耀着它的美,就像是流星身后拖着的长尾巴,飞快的滑过?天际,于这一刻,绽放出她最美的一幕。

她不知道的是,她在看烟花,而人在看她。

“时葑。”林拂衣目光带着几分痴迷的划过?她那被照得熠熠生辉的小脸,喉结不自觉的上下滚动。

“嗯?”

“明年我?们在一起来看烟花可好。”这一句不轻不重?的话,消失在了那无边的璀璨烟花中。

同时,他也等不来她的那一句答案。

转身,进入了金秋九月,也到了秋闱之时。

九月初三那日,时葑起了个大早,为了讨一个吉祥如意的喜头,她还特意穿上了一条大红裤衩,为了防止她在这三天内来癸水,不但提前喝了中药,还以防万一的在里头垫上了月事带,为的就是以防万一。

还未等她推开门时,紧闭的房门先一步被人从外推开。

“你?进来做什么。”刚洗了把脸的时葑看着这从未敲门便进来之人,久了,也失了那颗说道的心。

免得说来说去,说到连自己都烦了的地步。

“自然是看你?起了没起。”林拂衣见她脑袋上还翘起的几根呆毛,下意识的就要伸手为其抚平。

“那么现在看见?我?醒了,是不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若是你还是想来劝说我放弃的,大可不必,自古以来女有妇好穆桂英等人,为何就不能没有我?时雪客。”时葑拍开他的手,径直往门外走去。

因?着天还未亮的缘故,往来都还需打着灯笼照明方可。

“可这朝堂中多为男子,你?一个女子哪怕真的中了举,难道你?就有把握不会被他们发现吗?或是被其玩弄在鼓掌之中,你?在离开了大周后明明有更好的选择,比如像那些普通的女子一样安稳的过?完下辈子,为什么就一定要进入这满是男子间的诡谲暗涌朝堂之中。”

“呵,林大公子这话说得好不可笑,难道就因为我是女子你?就断定我?比不上你?们这些下面比我?多生了一块肉的男人,甚至自大的要我?一定要听从你?嘴里的话,或是跟其他女子一样相夫教子孝顺公婆,然后不断为自己的丈夫纳着新人入府,脸上还要强装出一副在为大度不过?的表情,否则就是善妒,最后在老死在那一亩三分地的后院之中吗。”

“我?现在就不妨告诉你?,我?时雪客做不到,更不会去做那等惹人发笑的愚蠢之事,若是这辈子真的要让我像其他女子这样半死不活的活着,倒不如直接死了来得解脱。”时葑顿了顿,继而露出一抹在阴冷如毒蛇不过?的森寒笑意。

“我?是男子又如何,是女子又如何,难不成你?林大公子忘了我?当年不也在大周朝苟且偷生的活了二十多年,并无一人发现吗,我?不管你是怎么发现我身份的,我?只希望林大公子能当一回君子,莫要在当那等言而无信的小人才是,否则我?这次哪怕是死,我?也得要拉着你?一同下地狱才肯罢休。”

她抬眸间露出的猩红目光,宛如没有半分质感的冷血动物正朝着人‘嘶嘶’的吐着蛇信子,并露出那有着锋利獠牙的牙口。

“难不成我?在雪客的眼中就真的如此不堪,哪怕是连那么一丁点儿信任都不愿给予我?吗。”

林拂衣看着她这一副咄咄逼人之态,唇角蔓延起一抹在苦涩不已的笑,掩藏在宽大云纹袖袍下的手紧握成拳,指尖抓破了掌心也感觉不到半分疼意一样。

“可这信任也得要让我信过你?一回,我?才能相信。”

“天已经快要亮了,林大公子若是在不出发,本王可是不等人的。”时葑眉眼淡然的推开了他试图挡在门边的动作,并朝外走去,仿佛刚才不过?就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此时因着才是卯时点,天际边还挂着几颗微暗的繁星,在靠近贡院的那条街上,马车是进不去的,只有独步走进。

往来的举子皆是手上提着一盏灯笼,有不过?才刚及冠不久的年轻人,也有两鬓花白的耄耋老者,他们二人入内,就像是一滴水汇进大海里一样来得不起眼。

沿路走来,皆是那等贩卖着纸笔和早点的小贩,热气腾腾的白雾朦胧了过?往书生的眼,那新鲜出炉的香气则勾住了他们的嘴,使得停他们停下了那步履匆匆的步伐,往店家买上几个肉包子解解馋才好。

“你?吃这个,外边的东西我担心不卫生,免得你?突然闹了肚子怎么办。”

正当时葑也打算买一个饼时,身旁的男人先一步伸出手拦住了她的动作,并将先前准备好的食盒放在了她的手上。

“你?倒是有心了。”时葑打开食盒,往里头拿了一块定胜糕来吃,他因?着担心她会口渴,还贴心的准备了一碗杏仁酪。

“有备无患总是无错,反倒是你也别吃太多,免得等下会不舒服。”

“我?自是晓得。”

因?着是在辰时开考,彼时还有不少学子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相互探讨着自己的观点,或是在默默背诵自己不太牢固的知识点。

这贡院的拱门做得倒是极为有趣的,正是两条鲤鱼跃龙门,也寓意着若是中了,那便是真的化鲤为龙。

而在考生进来的时候,还要到边上的小房间,将里头的衣服给脱下检查,看是否在里头藏了什么东西。

林拂衣在进去之时,还颇为担忧的看了眼还在吃着芝麻大卷饼的时葑一眼。

时葑对此却并不以为然,毕竟她若非是有恃无恐,岂还会在这悠哉悠哉的吃着饼。

等时葑进去的时候,并未同他们一样站在一群人的面前,脱得身上只剩下一条裤衩给他们检查,反倒是带到了隔壁里的一个小房间里。

“原来是时公子啊,还请您稍等一下。”带人进来的官员笑着请人入座后,方才去请贵人前来。

“好。”时葑看着这给她事先准备好的龙井茶水与晶莹剔透的桂花糕,却并未动过半分。

好在还未让她等太久,那小门则再一次被推开。

“阿雪,真的是你回来了,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王爷,男男授受不亲。”时葑看着这个一见?到她就像是一条狗皮膏药给黏上来的男人,感到无奈至极。

“本王太久没有见?到你,实在想得紧,还有自从你?那天掉下悬崖后,本王可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人都不知瘦了多少。”

今日同样着了一身大红色元宝袍子的楚钰抱着人不撒手,完全不觉得他抱着一个男人的场景给其他人看见?了,会有多么的惊世骇俗。

“可在下观王爷分明比之前还要胖上了不少。”特别是连双下巴的肉连兜都快要兜不住的情况下。

“我?这是虚的,重?量肯定还是同之前的一样。”楚钰觉得,他肯定没有胖,毕竟他最近都没有怎么吃东西。

“嗯嗯嗯,你?是王爷,你?说什么都是对的。”这敷衍的态度,简直敷衍得不能再敷衍了。

“还有这考试时间马上就要到了,王爷再不放手,难保你?我?二人都会迟到了。”

“你?说得也是。”一听到科考,楚钰整个人瞬间就像是冬日里头被霜打的茄子蔫了一片,还是那等半紫不青的茄子。

“不过?本王爷堂堂一个王爷为什么要来科考,说出去简直都嫌丢人现眼,你?说我皇兄是怎么想的。”

“这个,草民不敢胡乱揣摩圣意”

前面因着担心她身份会败露的林拂衣在她进去后,便一直不安的守在外头,生怕她会出了什么事。

可谁曾想,居然会看见?她同一陌生男子有说有笑的走了出来,那男人的手还堂而皇之的搭在了她的肩膀上,而她则是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使得他的一张脸瞬间黑沉如锅底,双眉间笼罩的阴戾之气无端令人心生胆寒。

这男人又是谁?难不成又是一个她的相好!

“你?怎么在这。”时葑看着等在门外的林拂衣,眉间微蹙道。

“想不到雪客不过?就是去搜个身的时间都能给自己找了一个新金主,也不知应当说你是本领通天还是不甘寂寞。”

“随你怎么说,反倒是林大公子若是在不进号房,可就得要撞上来发试题的考官了。”

听着对方这阴阳怪气的语调,她肯定对方是误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过?误会了又怎么样,她又为什么要和他解释。

号房其实不过?就是一个小房间,进去的时候得先低着头,免得碰到了门栏,里头约有两平米多点,其中不过?一桌一凳一灯,其中那桌子是由上下两块木板搭建而成的,等到了睡觉时便拆开来用以当床,而这样在简陋不过?的号房,他们却要在里头待上整整四日。

在号舍巷的最后面,则放置一只粪桶,供考生大小便。靠近粪桶的号舍叫“臭号”,靠近做饭地方的号舍叫“火号”,均不受考生欢迎。

时葑因?沾了楚钰的光,所在的位置自然不差,唯一美中不足的,她的对面是那林拂衣。

对方显然也看见?了她,还对她唇角微勾的笑了下,显然忘记了他们之前的那点儿不愉快。

第一二天考的是算术与律法,第三日则是帖经,墨义,第四日则是经济,吏治等。

等这四日下来,加上里头吃不好睡不好,不知会有多少人还未出考场便晕倒在里头,并被衙役给抬出来的场景。

其中在算术这一题上,不由令她冥思苦想许久。

其中一题说的是:【今有垣厚五尺,两鼠对穿,大鼠日一尺,小鼠也日一尺。大鼠日自倍,小鼠日自半。问何日相逢,各穿几何】

而另一道则是:【今有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二,五五数之三,七七数之二,问物几何?】

别说她不知道了,她光是看着就涨得脑壳子生疼,特别还是在对面之人下笔如有神的衬托下,更是气得牙痒痒,不过?越是这样才越发有挑战性不是吗,就连她握着笔的左手都在兴奋的颤抖着。

林拂衣似有所感的抬头望了对面人一眼,方才再次低下头看着这张早已写满了试题的卷子,只觉得这里的题目当真是容易到了极点,连半点儿挑战性都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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