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黎没有立刻扑上去,而是站在原地,一脸警惕地望着少年。

靳惟暗暗在心中给小孩点了个赞:小菠萝反应很快嘛,是个演戏的好苗子。

在外人眼中,他和奉黎唯一的交集应该是慈恩寺。那时他重伤在身,一直卧床休息,现在认不出来应该很正常。

尤其是小孩如今旧衣旧衫的,换谁也不会往皇子身上想。

靳惟拿起块桂花糕,笑得跟拐骗小孩的人贩子似的:“不要害羞嘛,来,哥哥请你吃点心。”

奉黎:“……”

他是真不明白。为什么阿惟有时候像个可靠又温柔的大英雄,有时候又幼稚得跟小孩子似的。

如果不是想要和阿惟多相处一会,他一点都不想装出一副受不了糕点诱惑的模样,蠢死了。

哪怕他是真的很想吃。

奉黎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慢吞吞地坐到了少年对面。既不拿吃的,也不说话,就呆呆地望着他。

看起来特别乖巧。

靳惟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小孩的脑袋,莺儿吓得脸色都变了,慌忙道:“侍君,他,他是……”

“我知道,”靳惟故意打断她的话,“肯定是哪个皇子的陪读嘛。”

莺儿偷偷瞄了奉黎一眼,见对方没有否认的意思,一时间也不好再开口,默默退到一旁。

眼观鼻,鼻观心,她什么都不知道。

靳惟看着小孩不紧不慢地吃着点心,有一搭没一搭的瞎聊着。

“小朋友多大啦?”

“读了什么书?”

“最近吃什么药呸,饭啊。”

奉黎惜字如金地回答着。

“十二。”

“通史。”

“馒头。”

在莺儿看来,七皇子明明开着“分分钟把天聊死”的debuff,可自家侍君硬是这么干聊了半个时辰。

直到盘子里的糕点被吃完了,才冲着小孩摆摆手:“好好读书,哥哥走啦。”

奉黎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转身离开,连句谢谢都没有。

莺儿那个气啊,心道:难怪七皇子不讨人喜欢。长得挺乖巧,性格居然这么差劲。

小宫女没藏着情绪,气鼓鼓地收拾着碟子食盒。

“怎么了?”靳惟问道。

莺儿撇嘴道:“没什么,点心都让他吃了,还不和侍君道个谢。”

“多大的事,小孩子嘛,”靳惟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笑,“拽拽的也挺可爱,要不怎么是小屁孩呢。”

莺儿皱了皱眉,疑惑道:“拽?是什么意思?”

“呃,就是那种有点高高在上……”

“四皇子那样也是?”

靳惟:“……”

靳惟努力解释道:“还有点爱答不理的……”

“二皇子?”

那俩个讨厌鬼哪里可爱了!

跟小菠萝完全不能比好伐!

靳惟忍住咆哮,翻了翻自己脑海里匮乏的词语,最终放弃了解释:“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奉黎走到拐角就躲了起来,偷偷望着少年走远,再也看不见了,才快步跑回冷宫。

桌上空荡荡的,送饭的宫女依旧忘了他的晚餐。

小孩轻轻“哼”了一声,转身扑到床上,抱着被子打了个滚,笑得眉眼弯弯。还傻乎乎的往手上呵了几口气,再凑上去闻闻,仿佛真能闻到糕点甜腻的香味似的。

奉黎从枕头底掏出狐狸面具盖在脸上,然后拿起来,再盖上。面具和笑脸,反反复复地,像是玩着什么有趣的游戏。

然后某一次,他举起了面具,一直勾着的嘴角突然抿成了一条直线,眼神沉郁得犹如散不开的墨。

侍君。

奉黎将面具慢慢盖回脸上,闭上了眼睛。

他父皇的……侍君。

今天意外碰到小孩,让靳惟的心情愉快了不少。

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他刚进幽澜庭,就看到几个侍卫抬着个轿子从里面出来。

靳惟下意识往旁边让了让路。轿子窗户的帘子忽然被撩开,一个模样阴柔秀美的公子冲着他趾高气昂地笑了下。

笑得靳惟一头雾水:他们认识?有仇?

莺儿小声提醒道:“那是对面院子里的梅侍君,最近是陛下身边的红人。”

“和我有什么关系?”靳惟一脸莫名地摇摇头,抬眼就看到摩洛伽倚着远门,忍俊不禁。

“兰侍君。”莺儿立刻福身问候。

靳惟后知后觉道:“你怎么是兰侍君,你不是姓……”

等等,沙兰的人好像没有姓。

“那是皇上赐的称号,”摩洛伽语气冷淡道,“你接圣旨的时候没仔细听吗,竹侍君?”

梅兰竹菊?燕帝太偷懒了吧,也不琢磨点好听的字。

不知道菊侍君是哪位,幸好南燕菊花还单纯是那“我花开后百花杀”的菊花。

靳惟正吐槽着,蓦地反应过来:设定貌似都是他写的来着。

“我得罪过他?”

摩洛伽站直身体,道:“习惯就好,我来的时候,他们对我的态度,可比对你夸张多了。”

莺儿解释道:“他是怕侍君你抢了皇上的宠爱。”

靳惟:“……”

大概是看出了少年的不自然,莺儿转移话题,问道:“兰侍君在门口做什么?”

摩洛伽瞥了靳惟一眼,道:“天太热睡不着,出来走走。恰好碰着梅侍君去侍寝,就等在门口让个路罢了。”

“没那个闲心了,”王子殿下抖了抖衣袖,“春桃,回去吧。”

靳惟心下顿时明了:摩洛伽是为了和他打照面才准备出门晃悠,赶巧自己正好回来了。

入夜,他悄悄翻进了摩洛伽的卧室。

说起来大家挨着住了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来串门。

刚进去靳惟就闻到一股异香。不像脂粉味,也不是庙里的香味,暖熏熏地,闻久了有点晕乎。

整个人似醒未醒,似睡未睡。

摩洛伽取出个瓷瓶在他鼻子底下晃了晃,靳惟只觉得一阵辛辣直冲脑门,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

“这是什么香?”少年堵着鼻子问道。

摩洛伽道:“沙兰特有的安神香,原本是助眠用的,我加点料,就是现在这种效果。”

“闻久了就迷迷糊糊的,以为自己对外面有感知,也在思考,实际是睡过去的。”

简单来说,就是让人进入浅睡眠呗。靳惟暗暗吐槽,小说里的东西不能太较真。

“好像挺好用的。”他有点眼馋。

摩洛伽道:“别想了,我用正常,你用会被怀疑的。反正会点穴,别增加我暴露的风险。”

靳惟也没强求,问道:“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摩洛伽点点头。也不废话,直言道:“我妹想见你,我们有事同你商量。”

靳惟记得,原文里阿耶娜找他合作,是为了打压贵妃,夺取燕帝的宠爱,从而掌握更多权利。

一个受宠的妃嫔和不受宠的,在宫里能做的事,可是天差地别。

只不过这段剧情是在“靳惟”被虐开窍后,学会了隐忍不发、韬光养晦,阿耶娜才主动联系的。

现在无疑提前了许多,也不知会带来怎样的影响。

他记得那个时候,摩洛伽也已经和奉黎结盟,几次助他脱离险境。

靳惟望了一眼异族的王子殿下,突然明白世界为什么对小菠萝照顾有加了——因为小孩年少时期最大的金手指被自己拐跑了。

奉黎现在羽翼未丰,很难独自面对来自二皇子他们的恶意。

“如何?”见少年许久没回答,摩洛伽忍不住催促了一声。

靳惟回神道:“不妨一谈,不过结果如何,我不能保证。”

“没问题。”

“可是,要和公主殿下见面,恐怕没那么容易,毕竟她是女眷。”

摩洛伽道:“关于这点,我们已经有了计划,五日后是我妹妹的生辰……”

他凑到少年耳边,轻声讲了几句,又道:“不过,这个计划并非万无一失,倒时,还要灵机应变。”

“好。”靳惟应下。

摩洛伽说完看了下漏壶:“今日还有些时间,可要我去一趟冷宫?”

靳惟想了想:“嗯,我那天去冷宫,发现小殿下,纸墨似乎要用完了,你帮我送点过去。”

“还有……”

“还有什么?”

靳惟的脸诡异地红了一下:“没什么,那个东西,还我来准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