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半堂课,奉黎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心思全落在了窗口。可一直到放课,少年的身影也未再出现。

不知是在后面没忙完,还是从别的地方离开了。

皇子们在太学院里都有休息的房间,若是不想回住处,亦可以直接在这边用膳午休。

奉黎有一间,不过没人帮忙添置家具,每日送餐。有和没有区别不大,自然是回冷宫歇息。

因着武器架的事情,奉钰得了燕帝青眼,伤刚好利索,就开始故态复萌,找小孩的麻烦。

在靳惟的教导下,奉黎也学聪明了。站着不动挨打那是傻子,所以只要一下课,他就脚底抹油先开溜。

可今天靳惟在太学院,奉黎跑时迟疑了片刻,院门口就被奉钰的人堵住了。小孩见状只能往里跑,他忍不住叹了口气:中午大概又要饿肚子了。

“快,去那边拦住他,”奉钰边追边指挥着,“再来两个,从左边包抄!”

韩先生皱着眉,正要开口,奉湛走到他旁边,冷眼低声道:“先生,我们兄弟闹着玩罢了,您还是休息去吧。”

“万一又连累个先生,可就不好了。”

韩承瞥了眼已经空无一人的长廊,沉默着转身离开。

奉湛嗤笑了一声,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奉黎很少在太学院里面转,除了学堂和演武场并不熟悉。被围堵时他慌不择路,居然跑进了死胡同。

小孩环顾四周,左边和身后是太学院的院墙,右边则是两层小楼的后墙,以他的身手根本翻不出去。

看来不仅要饿肚子,还得挨顿打。

“殿下,我看着他跑进去了,这里是死路!”巷口外有人喊道。

脚步声越来越多。

奉黎自嘲地笑笑,站在阴影中,仰起头望向明朗的天空。

然后,看到了熟悉的笑脸。

“神说,好孩子都应该等得到他的大英雄。”靳惟倒挂在窗户上,向小孩伸出了手,“快点,再这么挂着,我要脑充血了。”

奉黎毫不犹豫地握住了少年的手。

靳惟深吸口气,猛一用力将小孩甩到半空中。接着自己一个鲤鱼打挺直起身,抱住下落的奉黎,顺势滑进了房间,轻轻关上了窗户。

两人蹲在墙角,听着下面吵吵嚷嚷的声音,相视一笑。

“跟我走。”靳惟拉起奉黎的手,两人猫着身子离开了房间。

少年带着他又绕回了学堂附近,拐到另一侧的小楼。小孩有些意外,因为那座小楼是先生们休息的地方。

靳惟推开了楼梯口的房门,进了屋子。

屋内桌椅床铺挺齐全,但被褥茶具之类的用品却都被撤走了。奉黎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关先生的房间。”

“嗯。”靳惟拉开椅子坐下,道,“我本来是打算熟悉熟悉就回去吃饭的,不过正好看到某个小可怜被人追……”

少年顿了顿,继续道:“所以我让小德子去取午膳,借关先生的地方休息一下了。”

话音刚落,靳惟神色一凛,撩开垂到桌脚的遮尘布,将小孩塞了进去:“嘘,别说话。”

奉黎躲好没一阵,房门再次被推开。

“靳先生,我回来了。”小德子拎着食盒走了进来,“按您说的,我和厨房多要了几个馒头。”

“我突然改主意,害得你多跑了一趟,辛苦了。”靳惟道,“吃食就放这里吧。”

“不麻烦不麻烦。”小德子把饭菜摆好,退到一旁,“先生您慢用。”

靳惟夹了一口菜,看着站在旁边的小太监,状似随意地问道:“你的午饭怎么办?”

这里就他一个人伺候,可没人轮换着去吃饭。

小德子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其实,饭我带过来了。原想着等先生去上课,我再趁着空闲吃点。”

“既然带过来了,就一起吃吧。”靳惟柔声道,笑得一脸圣光,“那不还有张桌子嘛。”

“可是这不合……”小德子犹豫着。

少年故意板起脸道:“让你一起吃就一起吃。”

“哎好。”

再不应未免有点不识抬举了。

小太监走到门口,很快就捧着个大瓷碗回来,坐到了门旁边的椅子上,背对着少年吃了起来。

靳惟拿起馒头,从中间撕开,夹了一堆的肉和菜,然后偷偷塞给桌子底下的奉黎。估摸着小朋友吃差不多了,就再夹一个递下去。

一屋三人和谐地享受着美好的午餐时光。

然后……

“嗝——”

小德子立刻放下筷子,跑到了少年身边:“靳先生噎着了?”

奉黎又打了个嗝,靳惟几乎同时做出了动作。

此刻,他的精神高度集中,敏锐的听力大显神威,小孩打的每一个嗝,他都配合得天衣无缝。

“你去帮……”

“嗝——”

“我……”

“嗝——”

“倒杯茶……”

“嗝。”

“靳先生您稍等,我去去就回。”小德子一路小跑离开。

靳惟听着人走远了,赶紧舀了半碗鱼汤,蹲下身递给小孩。

奉黎急得涨红了脸,委屈地咬着嘴巴。可他越是想忍住,嗝打得就越厉害:“对、嗝,对不嗝,起嗝——”

“是我不好,光吃干的难免会噎到。”靳惟把汤碗送到小孩嘴边,“来,小口喝,一直做吞咽的动作,很快就能压住了。”

奉黎就着少年手上的汤碗,一口一口抿着鱼汤,很快把嗝压了下去。靳惟笑着揉了揉小孩的脑袋,问道:“吃饱了吗?”

“饱了。”

“真饱了?”

小孩垂着眼帘,用手指戳了戳桌布,小声道:“那就,再吃一个。”

小德子回来后,靳惟装模作样喝了几口茶水,结束了他们在太学院的第一顿午餐。

少年吃完没有呆在房里,而是去了演武场附近散步消食。小德子自然跟着他,奉黎就可以在屋里休息了。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小孩偷偷溜出房间。刚走到门口,韩承从隔壁出来,两人恰好撞个正着。

奉黎当时整个人都炸毛了,他紧张地望着男人。

韩承脚步顿了顿,两眼放空,跟瞎了似的从小孩身后走了过去,拐到楼梯时,才慢悠悠开口说了一句:“上次的策论写的不错。”

说完,径直离开,没多给奉黎一个眼神。

随着上课时间的推进,靳惟竟然紧张起来。

毕竟上学时他是常年神隐的那个,毕业后又直接晋升为死宅,别说教人的经验,他连上台演讲的经验都没有。

[12345。]少年无意识地耍着手里的长枪。

系统战战兢兢道:[干啥?]

[讲个笑话听听。]

12345:[我是个系统啊!]

[你连笑话都不会讲?]

12345委屈地敲了敲键盘,用正太音毫无感情一字一顿念道:[从前,有一只老虎追赶一条水蛇到池塘……]

[别以为换了件马甲我就不认识你了。]靳惟冷漠地替经典冷笑话划上句点。

说话间,皇子和侍读们陆陆续续往演武场走来,奉黎是最后一个到的。

二皇子至今记得那个被一枪爆头的山匪,对靳惟实力有所了解的他,没有大放厥词,但也看不到几分尊重就是了。

至于四皇子,靳惟相信,今天他肯定不会闲着。

奉黎则笔直地站在队尾,面无表情地两眼目视前方。尽职尽责地保持常态,装作和他不熟。

然后,少年的视线落在了第四个人身上。

燕帝虽然努力耕耘,但子嗣并不多,只有六个皇子两个皇女。

六个皇子里,死了两个,还有一个才五岁,来太学院的应该只有三人才对,为什么皇子那排的队伍里会多一个?

他压下心头的疑惑,决定先解决眼前的麻烦事。

皇子的态度会影响侍读们的态度。能进宫陪读,不是有来头就是有本事,他今天要是压不住,以后的课可就别想上了。

想到这里,靳惟握紧手中的枪,往中间地台子上一跳,道:“我知道你们有很多人瞧不上我这个先生。”

红缨枪枪底落地,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给你们一个机会,今天在场的但凡有一个能打赢我,明天就没有靳先生。”

“当然,要是你们都输了,就乖乖听话上课。”

“怎么样?有胆量赌吗?”

“谁怕你,赌就赌!”

奉钰迫不及待地叫嚣着,完全没意识到,皇子们的主还轮不到他来做,更没有注意到二皇子脸上不满的神情。

难怪后来奉湛推他出来当替死鬼,眼都不眨一下。

靳惟挑眉,冲着四皇子勾了勾手指。

奉钰从武器架上抽出一把刀,也跳了上去,语气轻薄道:“还请竹侍君手下留情啊。”

“放心吧,不会伤着殿下脆弱的金身玉……”

不等少年的话说完,奉钰已经持刀杀了过来。

若是出征前的靳惟,或许还不敢放这种狠话。但现在,他可是一个单手耍流星锤的猛士。只要他愿意,他能用一根棍子压得奉钰站不起身。

在绝对力量面前,所有技巧都是花架子。

“下盘不稳,手腕僵硬,午饭没吃饱吗?挥刀软绵绵的……”靳惟单手持枪,另一只手背在身后,在刀光中游刃有余。一边指点,一边用枪头敲打对方的破绽。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若不是少年相让,四皇子在人家手下走不过一个回合。

“屁股露出来啦。”少年闪到奉钰身后,抬脚将人踹了下去,结束了第一场“切磋”。

奉湛此刻心中满是骇然:靳惟的实力远远出乎他的意料,这样的变数,他该怎么处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