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黎坐在床上,两只眼睛被黑色的面巾蒙住。

他心中满是好奇又有些慌乱。

好奇的自然是靳惟在准备什么。

慌乱则是因为这个房间里,藏了些不能让眼前人知道的东西。

他凝神听着屋里的动静,只有轻微的“哐当”声,像是在摆什么东西。

“好了,摘下来吧。”

靳惟的声音听起来离床边有些远。

奉黎摘下面巾,发现窗口的油灯被移到了八仙桌上,点在一个白色的幕布后面。

幕布不大,用木头框子固定着,在烛光下映出了几个小人的影子。

“阿惟,这是什么?”

靳惟从后面探出脑袋:“这个叫皮影戏,据说是小时候我缠着娘亲买的。其实我也不是特别会玩,你将就着看吧。”

说完,少年缩回屏幕后面,有些僵硬地操作着小人的影子。

“从前,有个小孩特别怕疼,所以动不动就哭。同龄的孩子觉得他娇气,娘们兮兮的,都不和他玩,还欺负他……”

幕布上小人的影子孤独地蜷缩成一团。

“他每次被打的时候,都期望着会有个大英雄从天而降,赶走那些欺负他的人。”

“他没有遇见大英雄,却有个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的亲人。”

靳惟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竟带了几分哽咽。

在他的心中,那时愿为他担下所有的姐姐,比电影中所有的超级英雄都帅气。

只是当他遇到奉黎,想要去帮助奉黎时,才知道靳依那短短几句话,要有多大的勇气和决心。

奉黎坐在床上听着,心中满是疑惑。

靳惟说怕疼爱哭时,他以为少年讲的是自己的事情。

可听宫人们私下讨论,将军府的公子打小就是天之骄子。习武天赋异禀,修文举一反三,家人关心宠爱,朋友肝胆相照。

怎么会被人欺负呢?莫不是传言有误?

故事还在继续。

小孩在亲人的支持下,打跑了欺负他的人,成了别人口中不要命的疯子,但也没有人再敢欺负他。

靳惟扬起小人身后的披风。

神说,好孩子会等到他的大英雄。

“但是,人间有太多不平,英雄不是每次都能赶到。”

“所以,我们要做自己的英雄。”

少年站起身,拿起背后的□□,走到小孩面前,将枪递给他:“这是我小时候用的。”

“奉黎,我愿意当你的英雄,但我并不是真的无所不能。所以,你也要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奉黎接过□□,手攥得紧紧地,仰头看着少年:“阿惟。”

“生辰吉乐,小菠萝。”靳惟蹲下身,伸出手臂,悬空在小孩的面前,“在你没有办法保护自己前,你愿意再多信任我一点吗?”

“嗯。”小孩抬起右手,慢慢搭在少年的手心,握住,“阿惟,你再等等我。”

“好。”

终于撬动奉黎心防的靳惟留下一堆吃食,空着手美滋滋地回了房间,美滋滋地睡下,美滋滋地醒来。

然后,他就听到了贵妃怀孕的事。

等等,这个女人哪来的身孕?他记得周贵妃至死就二皇子一个娃啊。他有动什么剧情,需要让周芙雪怀孕来弥补吗?

靳惟吃饭时,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

莺儿点点头:“嗯,昨晚中秋宴上贵妃娘娘自己说的,皇上一高兴,赏了当值的宫女太监不少银两呢。”

“太医把过脉了?”

“这个就不清楚了。”莺儿道,“可是有身孕的事情不能随便瞎说吧,十个月后难道凭空变个孩子出来。”

靳惟用筷子戳着米饭,有些捉摸不透这件事的作用。

直到另外一个消息传来,他才隐约品出点什么。

奉朝章准备启程去府山祭祖,要离宫一个月。

祭祖的事,原文里也是有的。但只是个借口,而且绝对没有一个月这么长的时间。

会安排这个情节,是燕帝想借周贵妃的手,教训教训在宫里不知好歹“的靳惟”,挫挫他的锐气。

奉朝章不在宫中,“靳惟”被诬陷奸杀宫女,下了大牢,在牢中惨遭严刑逼供。

然后燕帝觉得差不多,就摆驾回宫。又说调查清楚了,“靳惟”是清白的,将人放了出来。

靳行远明知其中有蹊跷,却也没有办法。毕竟抓到“靳惟”时,人证物证皆有,审案用刑又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何况奉朝章还“力排众议”还了“靳惟”清白,若将军府不依不饶,怕不是要扣上恃强怙宠、目无法纪的罪名。

若燕帝想再上纲上线点,一句大逆不道、犯上作乱,连砍头的刀都递好了。

靳惟顶替后,不像原主那么能折腾。从监视的人行事日渐放松就能看出来,皇帝陛下对他的知情识趣目前挺满意的,态度也跟着宽容了些许。

可现在,奉朝章不仅真的要祭祖,还特么说是南燕建国两百周年,要去一个月,这就很夸张了。

肯定是世界又不干人事。

依着它对原剧情死心塌地的样,多半是要借别人的手虐他。

那么,贵妃娘娘不同寻常的怀孕,就格外耐人寻味了。

接下来的这一个月,肯定不会太平,他该怎么做才能完美避开挨虐的剧情?

靳惟翘着二郎腿,扔了个杏脯到嘴里:怀孕啊,这位贵妃娘娘,不会玩那套被玩烂的把戏吧。

奉朝章在中秋后的第三天离开了皇宫,政务则由丞相和二皇子共同处理。

历来监国之事都是太子之责,奉湛接到旨意的时候,几乎无法克制脸上的欣喜。

周芙雪认为这是自己再次受孕,得了皇上的喜爱,才让大儿子沾了光,对此一石二鸟之计颇是得意。

哪来的二鸟?第二只鸟自然是靳惟了。

“你没那肚皮,拿什么和我争。”贵妃娘娘摸了摸还未显怀的小腹,笑了笑,“红玉,扶本宫出门散散心。”

“就去太学院吧,本宫想看看湛儿。”

“好的,娘娘。”一脸机灵像的小宫女应着声搀扶起主子。

今日下午教的内容依旧是弓术。不过射箭这样的技术,要点教完,想要射得好就只能靠练习,和天赋

靳惟将人分成两组,箭靶相向,背对站开。他们射箭的时候,少年就在中间的空路来回走动,看到不对的地方便上前指导修正。

转到奉黎身后时,靳惟突然停下脚步,微微皱眉。他走上前双臂环着小孩,两手握上对方的双手,慢慢调整着弓箭的角度。

乍一看,像是把人抱在了怀里。

“眼睛不要离开准星,手要稳。”靳惟压低声音道,“收心,专注,再乱瞟我要打手心了。”

奉黎的脸微微一红,点了点头。

“靳——先生。”人群中传来一声阴阳怪气的喊声。

靳惟不回头都知道是谁,立刻扯出一抹虚伪又职业的笑容:“四殿下,有什么问题吗?”

“先生,为什么我把弓拉到底了也没办法射穿靶子?”奉钰将弓弦拨得铮铮作响,道:“你是不是作弊了?”

“哦,你再射一个我看看?”靳惟抬了抬下巴。

奉钰慢慢将弓拉开,渐似满月。他的动作极稳,比当初进步不知多少。

长箭射出,中红心,镞入半截。

靳惟鼓了几下掌,夸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一箭不错。”

“那为何没有贯穿靶子?”奉钰质疑道。

靳惟走到武器架前,取下自己挑选的那把弓,扔了过去:“那是你的弓不对,用这把就能射穿了。”

其他练习的人都不由好奇地看了过来。

奉钰一接到手,就察觉这弓比自己的要重上许多。他抽出一支羽箭,搭到弓上,用力拉开。

然而,他几乎用上了吃奶的力气,弓弦也只是被拉开些许。莫说满弓,连让箭正常射出都做不到。

奉钰望向少年,神情顿时复杂了许多。

靳惟拿回弓随手拉开,箭出靶穿,一气呵成:“多练练臂力,你做到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奉钰捏紧拳头,万分艰难咬牙切齿地开口问道:“你是怎么练的?”

“我?臂力吗?”靳惟挠了挠头,“(xi)天(tong)生(song)的。”

话音刚落,少年仿佛听到了此起彼伏的关节响声。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看到周芙雪的身影,立刻跪下高声请安:“贵妃娘娘吉祥。”

众人闻声,齐齐转身行礼。

“不必了,本宫路过,顺便过来看看。”周贵妃笑得仪态万方,边说着边往少年那边走去,“你们继续上课吧。”

靳惟心中警铃大作,立刻往后退了两步,和贵妃娘娘保持两米以上的距离。

“靳先生,真是辛苦了。”

周芙雪说着又往前凑了几步,几乎同时靳惟再退两步,后背直接抵到演武台的边缘了。

这个臭小子,躲得到挺快!贵妃娘娘心里骂着,脸上却还得笑嘻嘻:“先生这是何意?难道本宫身上有什么失礼的地方?”

靳惟闻言,赶紧揉了揉鼻子,道:“不是,我这人对香粉过敏,靠太近怕惊扰了娘娘。”

要的就是你惊扰本宫。周芙雪眼睛一亮,猛得跨了一大步:“靳先生说笑了,怎么会有人对……”

“阿——嚏——”

巨大的喷嚏声打断了妇人的话语,迎面喷来的口水,让周贵妃整个脸色都变了。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又被一连串喷嚏打了满脸。

“阿嚏阿嚏阿嚏……抱歉……阿嚏阿嚏!”靳惟打得脑袋都有些晕乎。

周芙雪终于意识到,眼下是绝好的时机,强忍着恶心让身体往后倒去。

“娘娘!”小宫女喊得撕心裂肺,可就不伸手扶一下。

就在周芙雪暗喜之时,后背突然被什么东西抵住,硬是把她推了起来。而眼前不知何时已经没了少年的身影。

周芙雪一计不成,再生一计,怒道:“靳惟,我可是贵妃,你怎能这般轻薄于我!”

“娘娘莫慌,在下读过几年书,知道男女授受不亲。”靳惟收回蹬着女人的脚,望着后背那么大一脚印道,“我没用手扶,就是您这衣服得洗洗了。”

周芙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