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惟离开皇宫后,本该马不停蹄地立刻出京。可走到朱雀大街时,他鬼使神差地绕去了将军府。

[你在逃命。]12345提醒道。

靳惟躲在墙边,探出脑袋:[我就看一眼,耽误不了多久。]

这一看,少年就傻了。

将军府门前护卫依旧尽忠职守地看着大门,时不时有仆人进进出出,忙忙碌碌的,看起来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

“不是吧,难道我娘还没走?”靳惟眼前一黑,顿时觉得人生操/蛋不值得。

[宿主,怎么办?]

靳惟咬牙道:[还能怎么办,想办法带我娘跑啊。]

少年偷偷从侧门溜进府中,躲避之时听仆人闲谈,提起将军夫人染病半月有余,心里更是焦急,直奔李丹瑶的房间。

[肯定是世界这个王八蛋搞的鬼!]靳惟气鼓鼓地翻入房中,一眼就看到屋内床上挂着厚厚的帷幔。

他慌忙掀开帘子,一个长发披散的女人背对着他躺在被子里。

“娘!”

靳惟刚按到女人的肩膀,就觉得触感好像哪里不太对。还未等他起疑,手上的动作已经给了答案。

被子里的女人被少年拽得翻过身,露出了一张棉花被的“脸”。制作假人的人,甚至贴心得用毛笔画上了眼睛嘴巴。

靳惟:“……”

“你们下去吧。”门外响起如意的声音,“夫人这病会传染,还是我来喂药吧。”

靳惟再傻,听到这两句也能猜到前因后果了。

房门被打开,如意煞有介事的蒙着面纱,端着药碗走了进来,边走还边提高声音道:“夫人,喝药了。”

说完,自己又立刻咳嗽了几声。

靳惟本来都准备出去,可听着如意这么卖力地唱着独角戏,不由想要逗一逗她,便躲在床上,屏住呼吸。

如意撩起帘子,就见自家夫人的床尾,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身影。

那人……呃那鬼,跟得了癫痫似的,一直哆哆嗦嗦地晃着。

如意差点当场厥过去。她脑袋嗡嗡响了半天,回过神后,发现那只鬼还在床尾抖腿。

“……”大丫鬟默默抄起旁边的灯架,然后恶狠狠往“鬼”身上打去。

靳惟吓得连忙翻滚躲开:“是我,如意,是我。”

“公子!”如意愣了一下,随即惊喜道,“公子,你怎么出来了,还……穿成这样。”

靳惟抬手将头发拢起,问道:“我娘呢?已经离开京城了吗?你怎么还在这?”

如意放下灯架,悄悄整理了下衣服,温柔又得体地回答道:“夫人早就离开京城了,现在可能快到扶风郡了。”

“年后将军府周围的监视突然多了起来,如果将军府出现异常,他们肯定会闯进来调查,夫人未必能顺利走脱。”如意道,“而且公子你中蛊的事情还未查到凶手,突然裁减佣人,内奸说不定也会察觉到我们的打算。”

“所以,我便留下来维持将军府的运转,假装夫人还在。”

靳惟皱眉道:“那你怎么办?”

“我原本打算等皇宫那边有了动静,遣散下人,再想办法离开……”

靳惟道:“你和其他仆人不同,你是我娘的亲信,奉朝章不会轻易放过的。”

如意忽然笑了一下:“我不会给他机会的。”

如果跑不掉,她会再被抓到前,解决掉自己。

靳惟此刻无比庆幸绕回来看了一眼,他跳下床,抓了抓头发道:“你和我一起离开。最迟午时末,奉朝章就会收到我逃跑的消息,时间不多了,你有什么要带的东西吗?”

如意望着少年,嘴角挂起浅淡的笑意:“我留封信,然后帮公子收拾一下就走。”

靳惟愣了一下:“收拾?帮我收拾什么?”

如意早就准备好了仆人的遣散费用,她告诉管家自己要出门办事,如果半个时辰后没有回来,便打开夫人房间里的信。

信里内容简单归纳为:大树倒了,你们拿了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

一辆朴素的马车慢慢出现在城门口。马车的窗帘被拉起,车里俊俏的公子歪着脑袋看着门口的守卫,忽然皱起了眉头。

“麻烦了。”俊俏的公子放下窗帘,看向身旁戴着幂篱的女子,“盛公子在门口。”

女子身体一僵,撩开面纱。虽然画了非常妖艳的妆容,但仔细打量,还是能看出原来的模样。

所以,女装果然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这两人正是换了装扮的靳惟和如意。

“艹,”靳惟立刻偷瞄了一眼,“他今天不参加殿试吗?旭文不可能掉出五十人之外的。”

如意思索了片刻:“说起来,盛公子一直准备的是今年的秋闱,而且婚期在即,他不参加恩科也很正常吧。”

靳惟想了想:“也对,而且现在许多人被调去殿试那边,依着旭文的性格,会来帮忙也不奇怪。”

[所以,你们不赶紧考虑怎么出城吗?]12345忍不住提醒道,[马上就检查到你们了。]

系统刚说完,就听外面的守卫喊道:“车上的人下来,例行检查。”

靳惟和如意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下了马车。

盛旭文坐在桌子旁,心不在焉地看着往来行人,满脑子都是婚礼该怎么布置,迟青能不能从老家赶回来,靳惟会送什么贺礼……

他无意中瞥了被检查的两人一眼,瞬间整个人就僵住了。

守卫见他们证件齐全,长得和墙上的通缉犯也不一样,又没携带危险物品,正准备放行,忽然听到盛旭文喊了一声:“等一下。”

守卫立刻将人再次拦了下来。

如意和靳惟两个人冷汗直冒,头顶上写着大大的三个字——完蛋了!

盛旭文先是打量了如意一番,问道:“二位为何出城?”

如意粗着嗓子道:“老家出了变故,我和家姐赶回去处理后事。”

盛旭文抬手掀开少年的面纱,端详了许久。

靳惟此时的心情,非要形容,大概是有一万只草泥马在他脑海里蹦迪,紧张又刺激,还有点淡淡地别扭和尴尬。

所有守卫都注视着太尉公子,等待他的命令。

盛旭文张嘴了。

盛旭文说话了。

他说:“你家姐姐长得真好看。”

靳惟、如意:“……”

众守卫:“……”

“可要好好照看,不要被什么奇怪的阿猫阿狗叼走了。”盛旭文微微眯起眼道,“希望我和姑娘还能再次相遇。”

“这是我的,心愿。”

靳惟猛得抬头,却只看到盛旭文与他擦肩而过的侧影。

“放行。”

盛旭文望着马车远去,直到看不见了,才回到座位上。

他面色平静,完全看不出心中的惊涛骇浪,只有捏着折扇,微微颤抖的手泄露了他真正的情绪。

在看到靳惟的时,盛旭文立刻将最近的一些事情串联到了一起。

难怪迟青他们会突然离开京城;难怪李丹瑶一病不起;难怪最近他爹让他少和将军府往来……

这场恩科,原来是要变天的前奏。

盛旭文从小跟着他爹混迹官场,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可爱。就连最初接触靳惟,也是冲着对方的身份。

他曾是一个利己主义者,对自己的处事手段有着极度的自信。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和任何人成为朋友,只要他喜欢,就一定能够得到对方的喜欢。

还记得他和靳惟迟青称兄道弟,在聚福楼一醉方休的那日。盛旭文面带醉意,心中却满是得意:看,要拿下将军公子也不是多难的事情。

然而戏作多了,渐渐地他自己也分不清这场朋友的游戏中,他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与肮脏的官场相比,那样简单又热烈的感情让盛旭文移不开目光。他忽然想要一直拥有这份感情,甚至愿意拿真心,去保住这分感情。

直到余秋蓉的出现。

那是盛旭文最艰难的一次抉择,他来回摇摆,焦躁不安。

他第一次害怕失去。

不想失去朋友,亦不想失去心爱的人。

他未曾想过,靳惟会注意到了他的痛苦,默默帮他避开了那个艰难的选择

鱼与熊掌兼得。

既然得到了,他又怎么愿意再次失去。

盛旭文并不怪罪靳惟没有告知他此事。

他爹是太尉,负责京畿的安全。他若知晓,说,那是不仁不义;不说,那是不忠不孝。

不如什么都不知道得好。

一名大内侍卫拿着圣旨策马而来,停在了城门前:“众人听令,全程戒严,捉拿钦命要犯。”

说着将通缉令贴到了墙上。

盛旭文走上前,故作惊讶道:“靳惟!”

大内侍卫眉头一皱。

“在下与通缉之人关系密切,理应回避,”盛旭文装模作样道,“还请大人重新安排守门的人选。”

侍卫认出了盛旭文,斟酌一番,临时指定了另外一个守卫当领队:“我这就去请示陛下,在此之前,先委屈盛公子了。”

“我等皆效忠陛下,谈不上委屈。”盛旭文笑眯眯地退到一旁,望了一眼城门:毕竟阿惟已经跑路了,我若继续当主事,岂不是有口说不清,这锅还是留给别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