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药膏对身体无害,容祁不仅没有放松,反倒更加紧张。

那人与他非亲非故,为何要帮他?

她到底有何目的?

容祁微微蹙眉,眼神冰寒,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药膏。

昨日他没有认真观察这盒药,今日仔细一看才发现,药盒是极为珍贵的白玉。

里面的白色药膏质地清爽细腻,药香清雅,似乎还有淡淡的灵力传来。

这药膏怎么看都不像凡品,或许比门派里等级最高的疗伤药还要好。

如此珍贵的东西,那人竟然就这么给他了。

到底是为什么呢?她究竟是谁?

容祁正努力思考着这些问题,突然眼前一黑。

若不是他及时扶住树干,怕是要直接昏倒在地。

眼下,这些疑惑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不能在管事到来之前昏过去,不然他这半年来的辛苦就都白费了。

于是容祁坐在树下,解开袖口的束带,撩起衣袖,将药膏涂抹在被震裂的伤口上。

身上的那些旧伤已经形成了疤痕,纵横交错,丑陋不堪。

好在这次被震裂的伤口都在胳膊上,是上次吴纪宝他们用藤条抽出来的。

当时他只草草地包扎了一下,连药膏都没用,所以才会稍有大动作,就会被震开。

刚一涂上药膏,就有舒适的清凉感遍布全身,连识海都变得平静安稳。

果真是上好的疗伤药。

远远看到容祁涂药的几人,不屑地嗤笑。

吴纪宝拍了拍陈豪的肩膀,“他哪来的药?不会是偷的你和庄浑的吧?”

容祁的两个同寝,一个是陈豪,另一个叫庄浑。

“谁知道呢,这小子一直手脚不干净,我跟庄浑经常丢东西。”陈豪眼神微闪。

其实庄浑丢的东西,都是被他偷的,只不过最后都嫁祸到了容祁头上。

反正他只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而已,让他帮自己顶罪,也算是对他的恩赐了。

“管事快来了,待会儿你去那边望风,我们几个去破坏他的灵植。他要敢上来阻拦,正好找机会揍他一顿。”吴纪宝对一名小弟吩咐道。

被安排望风的弟子有些不情愿,他也想去破坏灵植,说不定还能趁机捞两株偷偷藏起来。

可他不敢反抗吴纪宝,只好应下。

容祁的所有动作,不只是吴纪宝等人看在眼里,裴苏苏也看得分明,眼中带上了几分心疼和寒意。

她知道容祁六识敏锐,这次特意在周身设下一个隐匿阵法,就躲在离他不远处的树后。

只是没想到容祁的防备之心竟如此重,都快撑不住了,也没有贸然使用她给的药膏。

他这些年,到底经历了多少不公,才会这么警惕。

若是自己早点找到他就好了。

看着容祁手臂上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疤,凭他生了一张与闻人缙一模一样的面容,就足以让裴苏苏心疼不已,恨不得把伤他的人都千刀万剐。

容祁涂完药,恰好到了快要交接灵植的时辰。

他将药妥善收好,用手背擦了下额头的冷汗,艰难地扶着一旁的树站起来,眼神有些疲惫。

药膏效果再好,也无法短时间内弥补他身体上的亏空,能强撑着保持清醒已是难得。

可容祁没有等到管事带弟子来收取灵植,却先等到了从暗处走出来的陈豪一行人。

一看到他们,容祁神色冰冷,浑身紧绷,顿时警惕起来。

“哟,没想到你这病秧子没有灵力,也能把灵植种得这么好,真是小瞧你了。”

吴纪宝根本没把他的防备放在眼里,态度随意地说道。

容祁漆黑的眼直直地盯着他们,像一只被侵犯了领地的狠戾幼狼,冷声问道:“你们要做什么?”

只是这只小狼不仅年幼,还很病弱,完全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无人把他放在眼里。

“你现在是不是指望着,这些灵植给你多赚点贡献点数,好换取修炼资源?我听说,这个任务是你废了很大一番力气才领到的。”

听吴纪宝这么说,容祁猜到了他们的目的,眼神一凛,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可不是,为了得到这个任务,这小子一晚上没睡觉,提前去任务堂排了好久的队。”陈豪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让这些灵植,来偿还你昨天的罪过吧。”吴纪宝一步步朝着灵田走去。

容祁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分明是昨天吴纪宝在他这里落了面子,心里记恨,所以今日特意来找他的不痛快。

不过吴纪宝带头欺负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算没有昨天的事,吴纪宝也不会愿意看他顺风顺水。

容祁自然要上去阻拦,可刚走出去一步,他就撞上了一层无形的屏障。

屏障柔软地将他弹回原处,并未伤到他。

只是因为这圈屏障的存在,他无法再前进一步。

容祁试探地伸手触碰上那层屏障,怎么都出不去。

他疑惑地四处张望,也没有找到布下屏障的人。

陈豪指了指他,笑得很夸张:“他不会是中邪了吧?那里哪有东西?”

“我看他是急疯了,脑子出问题了哈哈哈。”

“谁知道呢,他不来捣乱正好,我们得在管事到来之前,把这片地的灵植都破坏掉。”吴纪宝说道。

陈豪等人眼中都浮现出一抹贪婪。

众人一边享受着糟蹋灵植的快乐,一边挑出长得好的灵植,偷偷藏进自己的芥子袋里。

等着管事来收取灵植的有很多弟子,都把这一幕收进眼底。

但他们一个个都待在自己灵田前面装鹌鹑,一句公道话都不敢说。

谁都不愿意为了一个不能修炼的病秧子,得罪吴纪宝等人。

看着自己的心血被这些人践踏,容祁神情难看,眼神冷厉阴鸷。

他试图攻击眼前的屏障,想要冲出去阻止他们。

尽管知道自己的力量有限,但让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如何能甘心?

“放我出去,你是何人?”

裴苏苏见他心意坚定,怕他坚持硬闯会受伤,轻叹了口气,用传音入密说道:“莫要着急。”

她用的是自己原本的声音,清冷干净,如珠落玉盘。

容祁没想到真的会听到回应,先是愣了一瞬,然后转过头,凌厉目光精准地锁定到裴苏苏藏身的树木,“你是何人?”

他的敏锐倒是出乎了裴苏苏的意料。

容祁的神识竟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强大。

那么他原本的修为,应当在大乘期以上了。

这世上能有几个大乘期的高手?

当初的闻人缙,是天下剑修第一人,修为早已突破大乘,进入了渡劫期。

想到此,裴苏苏面上的寒意散去几分,声音也不自觉地温和下来,“帮你的人。”

“为何帮我?”容祁并没有放松戒备。

他逃出龙族以后,躲躲藏藏地在人族生活,身边并没有亲人朋友。

谁会有理由帮他?

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实在可疑,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掉以轻心。

只是那边的人却迟迟没有解答。

长相,眼神,骨龄,神识,这些或许都能成为佐证。

但这些不能让裴苏苏断定,容祁一定是当初的闻人缙。

在弓玉用验魂术验明容祁身份之前,裴苏苏不会让容祁知道,她的身份和目的。

曾经不是没有发生过,有人为了靠近她,故意伪装成闻人缙这种情况。

涉及到闻人缙的事情,裴苏苏必须慎重。

容祁没有等到回复,便知道自己这个问题不会有答案了。

稍稍冷静下来,仔细看去,灵田里那些被糟蹋的灵植,似乎……

“你们在做什么?”突然出现的一声厉喝,让正沉浸在糟蹋灵植快乐中的几人,都被吓了一跳。

吴纪宝和陈豪如遭雷击,愣在原地忘记了反应。

明明他们提前让人在路口放风,怎么管事来了,却没人通知他们?

李管事气得胡子都在发抖,“放肆!竟敢随意糟蹋宗门内的灵植。”

他带着弟子过来收取灵植,刚一过来,就看到那几个弟子在灵田里胡乱踩踏,把长得好的灵植都偷偷收进自己芥子袋里,长得一般的,则是都被踩成了碎渣。

内门药修还等着灵植炼丹呢,如今正是灵植稀缺的时候,这些弟子真是好大的狗胆。

吴纪宝最先反应过来,连忙从灵田里走出来,跪在李管事面前,“回管事,我们不是在糟蹋灵植,而是,而是……”

他说了半天,也没想到借口。

陈豪也跪了下来,很快就想好了应对之策,他指着容祁说道:“管事,这片灵田是那个废物的,是他让我们做这些事情的。”

“没错,是容祁指使我们做的,他对宗门不满,不愿意让这些灵植为宗门所用。”其他人连忙附和。

“哼,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们的胡言乱语?”李管事并不是好糊弄的,一眼就能看穿他们的小心思。

不过,这件事事关重大,必须有一个人担下来。

他的视线在众人脸上兜兜转转走了一遭,最后,还是落在了容祁身上。

“你就是容祁?”李管事走到容祁面前。

容祁神情冷漠,不卑不亢地回答:“正是。”

陈豪等人纷纷松了口气。

就知道李管事心中自有一番思量。

出了这么大的事,按照宗门规矩,不死也得脱层皮。

到底是选择牺牲他们这些有天赋,很有可能能进内门的弟子,还是牺牲一个不能修炼的废物,傻子都知道如何选择。

“这片灵田当初是交到你手上的,现如今灵植没有按时交上来,你的责任最大。”李管事不容置疑道。

他身后的几位弟子面面相觑,觉得这样处置有失公允。

可他们有心想帮容祁说话,却又不敢插嘴。

陈豪赶紧拍马屁,“管事英明。谁让容祁那个废物明明没有保护灵植的能力,还托大领这个任务,真是不自量力。”

“是啊,幸好我们还留了些灵植,现在交到管事手上,希望能挽回宗门的损失。”

吴纪宝机灵地把芥子袋里藏着的灵植,全部交了出来。

其他几个小弟也顾不上心疼,纷纷把刚摘下来的灵植都交到李管事手中。

“容祁,你还有何话说?”李管事看向容祁。

不过是一个不能修炼的废物而已,还不是任由他搓圆捏扁?

“敢问管事,出了这样的事,最大的责任,是否在灵田对应的负责人身上?”容祁从始至终都很冷淡,声音不急不缓。

李管事以为他想脱罪,想也不想就说道:“那是自然,这片灵田既然由你负责,那么这件事情中,你的过错最大。”

陈豪目露阴狠,趁机落井下石:“任务堂的长老说过,领下灵田任务的人,若是没能按时将灵植交上来,可是重罪。容祁,你保护灵田不力,就等着被戒律堂处罚吧。”

虽然他们破坏灵植也有罪过,但若是能把所有事情都推到容祁头上,有了容祁当替罪羊,他们就能稍微好受一些。

“容祁,你可认罪?”李管事说。

容祁淡淡道:“管事弄错了,那并不是弟子的灵田。”

“胡说!每个人领取的灵田都在任务堂登记过,你以为你不承认,就拿你没办法了吗?”陈豪急着抢白。

这个废物想糊弄过去是不可能的,所有人领的任务,都会在任务堂登记在册。

现在容祁的灵田被毁,他说什么都得挨一顿鞭子,说不定还会被逐出宗门。

“弟子领取的是丙字三号灵田,但那片被糟蹋的灵田,是丙字二号,负责人是陈豪师兄。”冷声说完,容祁便不再开口。

少年分明身形单薄,却莫名有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冷沉镇定的气质。

与急赤白脸的陈豪等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脊背挺拔,面上如同罩了层冰霜,眼神幽深冷厉,好似一柄暗藏锋芒的利刃,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不能修炼的废物。

饶是李管事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少年若不是天生毫无灵根,以他的心性,定然能在修炼一途上一骑绝尘。

“查一查。”李管事吩咐。

李管事身后的弟子拿出登记簿,翻找登记的资料。

“嘁,胡言乱语。”陈豪不屑地看着容祁,等着师兄宣判他的罪责。

他怎么可能会毁自己的灵田?容祁是被吓傻了,才会这么乱说话吧。

可没想到,师兄接下来说出的话,差点让陈豪当场昏过去。

——“回管事,这片被毁的灵田,负责人确实是陈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