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殿中出来,迎上容祁望过来的视线,裴苏苏快速眨了两下眼睛,随后若无其事地对他露出一抹笑意。

好在他并没有起疑,如常地走上前,将她的手裹在手心,“说完了?”

裴苏苏点头,“嗯。”

两人并肩返回住处的路上,又下起了雪。

发觉裴苏苏的手有些凉,容祁停下脚步,抬手帮她把身后斗篷的帽子戴上。

“你伤势未愈,还是不要吹冷风为好。下次有什么事,让弓玉去我们那里说。”说着,他扯出帽子的系绳,准备帮她系上。

可他实在不擅长打结,双手绕了半天,都没能系好。

容祁学什么东西都快,可偏偏学不会打结。

看他墨眉微蹙,清隽面容上浮现出些许尴尬,裴苏苏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

容祁耳尖泛红,有些不自在,“笑什么。”

“这样系。”温声说完,裴苏苏带着他的手,在两根绳子间穿梭。

容祁垂睫望着她,因着前几日受伤,现下面色依旧有些苍白,不似平时的红润,可一双眼眸却晶亮如星,红唇微弯,笑意清浅,满是对他的纵容和无奈。

一想到他们如凡间寻常夫妻一般相处,容祁胸中某个角落便涌上一阵滚热。

很快就打好了漂亮的结,裴苏苏却并未松开容祁的手,依然与他双手交握。

“走吧。”

“嗯。”

回到住处,裴苏苏从抽屉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容祁,“给你的。”

“何物?”容祁好奇地接过。

拿在手里,发现是个小袋子,看上去与芥子袋很像。

可他用神识查看过了,这不是芥子袋,也并没有任何灵气,就像是用最普通的布匹丝线缝制而成,甚至连针脚都有些不规则,缝制之人明显是个新手。

“这是普通的荷包,凡间有情人会用这个来互表心意。”

容祁握住手中荷包,心中猛地一跳。

她的意思是,这是她亲手缝制的?

容祁抬头看向裴苏苏。

眼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嘴唇不受控制地向上弯,像个得到了心爱玩具的稚童。

裴苏苏心中几乎软成了一滩水,忍不住伸出手,在他左边唇角的梨涡轻点。

容祁将荷包翻来覆去地看,显然喜爱极了。

他从芥子袋里拿出那日用他们的头发结成的同心结,小心翼翼地放进荷包里,又将拉绳收紧,复又盯着荷包瞧,像是怎么看都看不够。

有那么一瞬间,裴苏苏略微有些动摇,想放弃方才与弓玉商量的那件事。

那个叫闻承的魔修,究竟有什么目的,真的重要吗?

有必要为了他,去做明知会让心爱之人心生不快之事吗?

可若是不查清楚,她心口就像是压着块石头,到底还是放不下。

就这一次。

只要确认了闻承身上的天罚印记是假的,不管闻承有什么目的,她都不会再上当了,再也不会被他的所作所为牵动心神。

趁着容祁坐在桌前,爱不释手地把玩手中荷包,裴苏苏深深呼出一口气,悄悄走到殿内的香炉旁。

“我前几日用妖王谷的醉芙蓉,做了些香料,想放在炉中燃上。你若是不喜这个味道,我再灭了。”

“好。”

裴苏苏往香炉里放了块塔香,手指微动,塔香旁边,出现一枚朱红内丹。

她看了容祁一眼,便找借口去了偏殿。

容祁毫无所觉地坐在桌前,看着手里的荷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过看他欢喜的模样也能猜测出,他想的事情对于他来说,定然很美好。

内丹悄无声息地燃起,容祁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若是平时他定然早已察觉出不对劲,升起戒备之心。

可在内丹作用下,他的心神似乎被封住,如偶人一般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容祁闭上眼,倒在桌上昏睡过去。

听到动静,裴苏苏拨开珠帘,从偏殿走出来,来到容祁身边。

见他即便昏过去,还依然死死攥着手里的荷包,不舍得松手,裴苏苏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容祁安静枕着手臂,柔顺青丝散落铺陈,愈发衬得他肌肤如玉,眉目如画。

眼眸阖上,纤长眼睫在眼睑下方投射出一片睫影,最近他不知在为什么事烦心,眼下有一圈青色痕迹,薄唇殷红。

裴苏苏定定凝望着他,过了会儿,往容祁身上盖了张薄毯,便转身离开。

貘毕竟是神域才有的凶兽,它的内丹的效果,不是普通修士能抵抗的。

弓玉说,容祁至少会昏睡两个时辰,足够她去查看闻承身上的印记了。

待从牢房回来,她再假装无事发生,容祁什么都不会知晓,也不会与她闹别扭。

脑海中快速过了一遍这些事情,裴苏苏已经来到关押闻承的牢房门口。

她提起衣摆,快速拾级而上,走进屋中。

弓玉已经提前在此处等候,他对裴苏苏微微颔首,吩咐左右的小妖都下去。

待小妖都退下,除了床上躺着的昏迷不醒的魔修以外,屋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裴苏苏来到床前,望着床上静躺着的闻承,那种慌乱心悸的感觉又一次涌了上来。

抬起手,越是靠近他,她的呼吸就愈发急促,心跳如雷。

挑开衣襟时,她的手都在颤抖。

相较于闻承脸上的惨状,因着法衣的保护,他身上倒没有太多烫伤。

苍□□瘦的胸膛上,遍布着数条细细的紫色纹路,还有宛如烙印一般的印记,纵横交错。

看到他身体的一瞬间,裴苏苏如遭雷击地定在原地。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差点就要当场昏过去。

弓玉见她双目瞪圆一副受到极大打击的模样,还以为她是被闻承身上的印记给吓到了。

于是他解释道:“大尊,这些紫色纹路,我倒是有所耳闻,乃是魔神留下的万年恨意所形成。只是不知道这个魔修,为何又是去望天崖,又是去找什么魔神之恨的,经历的事情也太多了些。”

裴苏苏死死盯着闻承的身体,指甲用力掐着自己的掌心,努力抑制住胸中翻滚的复杂情绪,胸腔起伏得厉害。

她并非被闻承身上的印记吓到,而是——

这具身体,她实在再熟悉不过。

除了比当初的闻人缙清减许多之外,几乎毫无差别。

怎么会这样?

过了许久,裴苏苏才如梦初醒般眨了眨眼,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只是出口的嗓音却控制不住地颤抖,“他身上的那些烙印,的确是天罚印记没错。”

弓玉之前便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如今经过裴苏苏的确认,倒也没太吃惊。

只是裴苏苏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是他完全没想到的。

“大尊,可是有何处不妥?”弓玉担忧问道。

裴苏苏的目光依然落在闻承身上,眼睫颤动,“弓玉,你之前说,这个魔修是在何处发现的?”

“死梦河边,似乎是从对岸逃出来的。”

“那他被关押期间,可有做什么特殊的事情?”裴苏苏又问。

“小妖会把他的举动一五一十全部禀报给我,小妖们说,闻承经常指点他们修炼灵力和傀儡术,造诣颇深,比教授他们的妖族长老还要厉害。”

想到那日的琴声,“他是否还会抚琴?”

“大尊怎会知晓?前些日子他主动提出想要一把琴,我念及他提供了不少魔域的信息,便让人买了把琴给他,只是后来琴弦崩断几根,还没让人修。”

问完这些话,裴苏苏就失了魂魄一般,怔在原地,一动不动。

脑中忽然冒出一个很荒唐的念头来。

明知那个想法根本不可能,可她还是控制不住去想,万一,万一呢。

弓玉见她敛眸沉思,便安静立在一旁,没敢出言打扰。

不知过了多久,裴苏苏眸中的怔然褪去,一直没动静的她忽然有了动作。

抬起手,搁在闻承腰间,与他肌肤相触。

弓玉倒吸一口冷气,蓦地瞪大眼睛。

就在他要忍不住开口问的时候,却见裴苏苏小心地将闻承的身子翻转,看向他的后腰。

说不清是意料之中,还是意料之外。

那里的确有一颗小痣。

容祁也有。闻人缙也有。

同样的位置,一模一样。

弓玉就算再迟钝,也察觉得出来,裴苏苏定然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的大事,忙问道:“大尊,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裴苏苏依然保持着扶住闻承的动作,却没有回答弓玉的问题,而是说道:“弓玉,你相信道侣之间,存在着感应吗?”

“传言说,结了情人扣的道侣,如若遇到大事,便会互相感应。可一则情玉珍稀难寻,二则修仙之人寿元绵长,难得遇到真正心心相印之人,情人扣并没有那么好结。所以这个传言,不知究竟是真是假。”

老实地回答完,弓玉才回过味来,“大尊,您为何有此一问?”

裴苏苏将闻承的身子轻轻放回原处,还帮他重新拉好衣襟,盖上被子。

她空咽了一下,似是在给自己继续说下去的勇气,“第一次见到闻承,我便有种说不上来的感应,之后一靠近他所在的位置,更是心慌惴惴,仿佛有什么在催促着我去见他。

“他的名字是当初闻人缙与我一同游历时,用过的化名,他的字迹与闻人缙如出一辙,还会弹奏只有闻人缙才会的曲子。他一个魔修,居然懂得傀儡术和修炼灵力的方法……

“这一桩桩,一件件,这么多怪异的事情摆在面前,我即便再不敢面对,也无法像之前那样故意视而不见了。”

“大尊,或许这都是这个魔修,为了迷惑您,特意做的。”

正如他们一开始认定的那样,闻承来历不明,是故意冲着裴苏苏去的。

裴苏苏却摇了摇头,“即便是为了迷惑我,他也完全没必要冒这么大风险去望天崖。而且,闻人缙登过望天崖的事情,很少有人知晓,他是如何得知的?”

再加上他后腰的那颗小痣,昏迷前唤她时熟悉的感觉。

裴苏苏的问题,弓玉回答不上来。

沉默良久,又听她颤着声,一字一句问:“验魂术,当真万无一失吗?”

弓玉骇吸口气,指着昏迷不醒的闻承,不敢置信道:“大尊,您是怀疑,他有可能是尊夫?”

可他们不是已经找到尊夫了吗?如今就在尊主殿昏迷着呢。

惊呼完,弓玉看向裴苏苏,却在看到她的神情时,一时失语,剩下的所有话都被堵在了喉咙口。

裴苏苏神情痛苦,眼睛通红,眼角不知何时已经淌下了泪。

弓玉知道,做出这个大胆的推测,大尊心里比他还难以接受。

倘若,倘若他们千辛万苦找到的人,其实根本不是真正的尊夫。

回想起这段时日以来,裴苏苏对容祁的维护和照顾,光是一想到这个可能,弓玉的心就像是被一只大手猛地攥住。

为了容祁,大尊放弃妖王之位,甚至连自己的神元骨都眼也不眨地拿出来了。

如果真的认错了人,大尊该有多难受。

“不,不可能的。”弓玉喃喃道。

与其说他不相信眼前这个魔修才是闻人缙,不如说他不敢相信,不希望这是真的。

弓玉忽然想起,之前验魂时,容祁的灵魂似乎有所缺损。

当时为了不让裴苏苏担心,他瞒下这件事,后来一直没找机会说出来。

“大尊,有一件事我一直忘记说,之前在问仙宗……”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突兀地打断。

“你怎么在这里?”

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人,却突然出现。

听到容祁的声音,裴苏苏第一时间转头看过去,就见他长眸微阖,面无表情地朝她一步步走来。

貘的内丹燃烧后,能让人昏睡至少两个时辰。

如今才过去不到半个时辰,容祁怎么会突然醒过来?

“跟我回去。”容祁在裴苏苏身前站定,去拉她的手。

裴苏苏下意识躲了一下。

容祁动作僵住,一言不发地掀眸看她。

两人无声对峙,暗流涌动,气氛诡异。

弓玉的视线在他们之间睃巡,暂且咽下方才没来得及说完的话。

在容祁目光逼视下,裴苏苏终于有了回应。

“我与你回去。”

说完,却没有将手交到他手中,直接起身离开。

容祁眸光晦暗地看了眼闻人缙,收回视线,跟在她身后。

临走前,裴苏苏忽然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地对弓玉说道:“将闻承换个地方关押,多派些人看守。”

“是。”

到底是派人看守,还是派人保护,三个人都心知肚明。

回去的路上,裴苏苏和容祁都没有说话,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静静踩在雪道上。

半个时辰前,他们的亲昵情态遥远得好似很久之前发生的事情。

回到殿中,貘的内丹早已燃烧殆尽,香炉有被人动过的痕迹,里面的塔香已经灭了。

裴苏苏施了个清洁术,若不是眼眶还红着,完全看不出哭过的痕迹。

她在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

冰凉茶水下肚,她心中却没静下来多少,只好又倒一杯。

她坐在那里,一杯又一杯地喝茶,像是完全忘了殿中还有容祁这个人。

容祁忽然伸手按住她手腕,裴苏苏顿了顿,放下茶盏。

看了眼放在自己腕上的手,之后便垂眸,没有看他。

容祁喉结滚了滚,望着她问道:“你燃了貘的内丹,使我昏睡,就是为了去见闻承?”

裴苏苏没有否认,“嗯。”

她低着头,没有看到容祁此时的神情有多难看。

容祁弯下身子,双手握住她的手臂,眉心拧在一起,“你不是答应过我,绝不与他见面吗?”

裴苏苏叹了口气,“抱歉。”

“我不想听你道歉,”容祁手下微微用力,有些急切道,“这次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你以后莫要再去见他了,好不好?”

裴苏苏终于肯抬头看他,眼里却没有了平日的亲昵,只余冰冷。

对上她那双琉璃般的桃花眸,回想起自己昏睡时看到的场景,容祁不知为何心头一跳,脊背发凉。

他很快将这种怪异感抛在脑后,继续道:“我知道,闻承这个名字让你多想了。这是我们一起历练时,我用过的化名,不知那个魔修从何处得知。”

裴苏苏眸光颤动,没有说话。

“他分明就是修炼了蛊惑人心的邪术,还居心不良,特意按照你我过去的经历,试图迷惑你。我不让你见他,是不想你被他蒙骗。”

容祁说的这些,裴苏苏何尝不知晓?

她知道这世上,有许多她闻所未闻的奇怪法术,说不定那个闻承就是习得了这种法术,又通过某种特殊的方法,得知了她与闻人缙之间的经历,所以才能做出这些事。

可她不信,真的有人能模仿得这么像吗?

“苏苏,我们一同经历了那么多,难道在你心里,我还比不过一个没见几面的陌生人吗?我们从前一起游历,一起在琉光峰上生活,后来离开苍羽剑派,四处历练。这些你都忘了吗?”

在他说完这番话之后,裴苏苏凝眉,眸中浮现出挣扎。

容祁再接再厉,“我与你初遇时,你才初开灵智,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裴苏苏这个名字便是我给你取的。我将你带在身边,教你说话识字,教你观天象,辨善恶冷暖。那时我们一同走过许多地方,还有后来在凤凰秘境……”

随着他的话语,往昔回忆涌上心头,裴苏苏刚平复下去的情绪又开始翻滚起来,脑海中仿佛有两股力量在互相撕扯,谁也不肯相让。

她疲惫地闭上眼,“你别说了。”

容祁眸中的光迅速黯淡下去,嘴唇失了血色,眼也不眨地盯着她。

“我累了,想先休息。”

容祁深深凝望她,犹豫片刻,还是缓缓松开了手。

直起身子,与她拉开距离。

裴苏苏重新睁开眼,眼睫一直低垂,目光刻意避开容祁,去了偏殿沐浴。

夜里,殿内烛火摇曳几下后,被法术熄灭,周身陷入浓稠的黑暗中。

容祁侧过身,想像昨日那样,将裴苏苏拥入怀里。

“我肩上的伤还没好,不方便。”说话时,她依然没有看他。

容祁有很多话想说,可最后,只是苦笑着点头应下,“好。”

他重新躺回原处,听着身边人越来越均匀的呼吸声,睁着空洞的眼,望向床帐。

一切似乎都变了。

他们躺在同一张床上,盖着同一床被子,明明是最接近的距离。

可容祁却感觉得出来,裴苏苏正在离自己越来越远。

她像是随时都会化作一阵风,彻底离开他,投入别人的怀抱。

闻人缙还重伤昏迷着,他什么都没做,就已经对她有这么大的影响。

而自己陪在她身边一年,在她心里竟,竟没有丝毫分量么。

想到她从牢房里出来,完全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容祁心痛如绞,酸涩痛楚交织在一起,连呼吸都带起抽痛。

冰凉的液体濡湿眼睫,顺着眼角流下,无声地打湿枕畔。

两刻钟后,待裴苏苏睡着,容祁在她眉心轻点一下,掀被下床。

他联系上还在牢里的虬婴,虬婴施展隐身术,身形消失在原地。

外面看守的小妖早已见怪不怪,没人去管。反正只要他们不打开牢门,那个精怪在里面再怎么折腾,都根本逃不出来。

“魔尊,您有何吩咐?”虬婴用的传音入密,外面的小妖听不见。

见容祁脸色煞白,眼尾泛红,他连忙低下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瞧见。

“你可有办法,知道弓玉和她说了什么?”

这个她指的是谁,不用挑明,虬婴也知晓。

虬婴点头,“属下的精神力强于弓玉,可以用精怪族的秘术,悄无声息地监听他与旁人的对话。等他下次出现在属下面前时,属下便将法咒下在他身上。”

“嗯。”容祁淡淡应了一声。

虬婴眼里的魔尊,大多数时候都是性情暴虐的,很少有这么平静的时候。

更何况这次他办事不利,不仅没杀了闻人缙,还让手下人伤到了裴苏苏,是魔尊用自己的血给她解的毒,他给那些大妖的解毒丹,只是普通补身子的药。

按道理说,这次魔尊应当大发雷霆才是,绝不该像现在这样,平静得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虬婴看得出来,魔尊的心情从未有过的差。

想到裴苏苏的眼睛,还有昏迷时看到的前世场景,容祁低声问:“你可认得天机眼?”

他听弓玉提起过,金绿双眸,可看破一切幻境,便是天机眼。

“自然认得,属下还知道,天机眼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名字,叫魔神之眼。”

一直神色淡漠的容祁,面上总算浮现出些许情绪波动,他长眉微扬,缓声反问:“魔神之眼?”

“正是,神域败落之前,魔神曾身受重伤,从窥天石上取来两部分,成为自己新的眼睛,那便是魔神之眼。”

说完,虬婴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容祁,试探地说道:“魔神是凤凰,那猫,不,她又继承了上任妖王的凤凰之力,或许,她会是曾经的魔神转世?”

“她不是。”容祁低声道,语气笃定。

虬婴心中纵有疑惑,对上容祁漆黑的眼神,顿时什么都不敢问了。

“盯着弓玉。”吩咐完,容祁就切断了联系。

他手肘撑在桌上,以手扶额,另一只手里拿着裴苏苏给他缝制的荷包,痴痴盯着瞧。

昏睡时看到的前世情形,无比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

他躺在血泊中,身边有一条被剖了心,已经气绝的龙,面前站着一位看不清面容的人。

那人看向他的眼神冰冷无情,甚至有着淡淡的排斥厌恶。

冰凉的手指覆在眼眶,略一用力,毫不留情地将他的眼生生挖去,鲜血顺着眼角蜿蜒流下。

他疼得蜷缩起身子,捂着眼眶痛苦地低声呜咽。

可那人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离去。

在貘的内丹作用下,被生生剜去双目的疼痛,他又重新经历了一遍。

更疼的却是心中,仿佛被最重要的人弃如敝履,他从未像那时一样,无比痛恨自己的肮脏卑微,祈求不到她的半分怜悯。

魔神陨落前留下的滔天恨意,能将一切接触到的人融为湮粉。

可闻人缙落进去,居然没死。

容祁终于知道了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