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苏是被刺眼的日光照醒的,醒来时发现自己被湖水冲到了岸上,衣服被晒得干硬。

经过了琉璃湖的洗经伐髓,浑身酸痛好似被重物辗过一?般。

她没有坐起来,而是就那么躺在地上,用手背盖住眼睛,无声地哭着。

一?夕之间,那么多族人被杀,全族上下只有她一个人逃了出来。

她的长辈,老师,朋友,兄长,都死在了那群人手里,还是以那样惨烈的方式。

明明他们前几天还那样鲜活地生活在山谷中,转眼间就都化成了倒在血泊中的尸体。

她甚至没办法?去给他们收尸,只能任由他们曝尸荒野。

突然想到什么?,苏苏连忙坐起身,开始在身上摸索找寻一?样东西。

蓬怀留给她的木牌必须得放好,她总得知道仇人是谁,才能想办法?报仇。

苏苏在腰间摸到一块硬物,顿时松了口气,还好没丢。

可等她把所谓的“木牌”从腰封里拿出来却发现,那根本不是身份牌,而是一块普通的木片,也许是蓬怀倒在地上之后,顺手从旁边倒下的树干上削下来的一?块。

木片入手粗糙,与精心制作的木牌截然不同,可昨日那么紧急的事态下,她根本来不及细看,东西一入手就赶紧藏了起来,再加上当?时心神绷紧防备,所以才没发觉。

苏苏握着那块木片,本就发涩的眼睛更是酸得厉害。

蓬怀担心她宁愿跟他一?起死,也不会同意他自爆妖丹,所以才给她塞了个假木牌,还说了那样一番话。

他是为了让她有活下去的动力,让她有能够报仇的信念,所以才骗她。

苏苏抱着木片的双手合扣起,按在眉间,闭上眼睛像小兽一般低声呜咽,眼角淌下无数热泪。

她并没有放任自己沉浸在悲伤中太久,哭泣发泄一?番之后,强打起精神,打开包袱清点自己现在还拥有的东西,然后就背上包袱,独自踏上了远去东南的路。

苏苏不敢经过人族的地界,一?路都刻意挑着荒无人烟的山林前进。

走了两个多月,明显感觉脚下山林变得阴暗潮湿,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花花绿绿的长蛇顶开树叶缠在树枝上,好奇地打量她这个外面来的陌生妖。

苏苏以前只见过蛇妖的图画,这?还是头一?次见到真正的蛇妖,不禁觉得头皮发麻,后背出了一?层的冷汗。

她压下惧怕,小声问其中一?条蛇妖:“请问,碧云界还有多远?”

那条青色小蛇支起上半身,歪了歪蛇头,说道:“这?里就是碧云界地界,你有什么?事吗?”

苏苏说明来意后,那些还未化形的蛇妖聚集在一起,俱都义愤填膺,热情地帮她指路。

“人族真是太坏了,你放心,步仇大尊实?力高强,一?定会帮你报仇的。”

“山里不好走,再往前就到悬崖峭壁了,我们蛇妖能过去,你过不去的。”

“你只能从那条路下山,从人族城镇中经过,那里有人族的门派,你可一定要小心。”

它们这么?热情,苏苏对它们的惧怕缓解了不少。

道完谢,她从包袱里拿出自己原本给容祁准备的树蜜,拧开竹筒盖子,放到了旁边树荫下的石头上,“我没别的东西,这?是我从家乡带来的树蜜,送给你们。”

小蛇们从树上下来,闻到香甜的味道,挨个将细细的脑袋探进去,用鲜红的蛇信子沾了一?点尝味道。

“这?个好甜呀!我从来没喝过这?么?甜的东西。”

“有这?么?甜的树蜜,你的家园应该也很美好吧,一?定要找到那群坏人报仇才行。”

“你先别走,我有东西给你。”先前说话的那个青色蛇妖,尝完树蜜以后快速游回树洞,很快就重新钻了出来,尾巴上缠着一?个指头粗细的小竹筒。

它游到苏苏面前,青色的尾巴尖缠着竹筒举起,“这?个给你。”

苏苏弯腰,把小竹筒拿在手里,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我的蛇毒,你打开盖子洒出去,对人族很有效果的,能让他们被麻痹,动作迟缓。”

苏苏眼睛一?亮,握紧了手里的东西,然后小心地伸出手指,试着在小蛇额头点了两下,“谢谢你,这?个对我很有用。”

青蛇身躯扭动,脑袋左右晃了晃,似是有些不好意思。

“不用谢,趁着现在天还没黑,你快下山吧。如果你报仇成功,下次路过这?里的时候,记得把好消息告诉我们。”

“嗯,我会的。”

之后,苏苏把青蛇送的竹筒藏进袖子里,加快脚步下山。

自从灭族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到人族的地盘。

苏苏站在城外,久久没能下定决心从城中经过,直到天色渐晚,城门马上就要关闭,她才加快脚步匆匆走了过去。

进城之后,苏苏没有休息,而是想连夜赶路,尽快离开这?里。

天色很快彻底黑暗下来,街上行人稀少,苏苏反倒自在不少,从包袱里拿出一枚野果,边走边果腹。

走着走着,前面不远处出现一?条灯火通明的长街,窗纸透出莹莹光芒,丝竹之音和欢笑嬉戏声从楼上传来,还未靠近就能闻到浓浓的脂粉气。

苏苏被味道呛得咳了两下,本来不想走这?条路,可其他路又会拐进小巷七拐八绕,只好硬着头皮加快脚步向前。

快要走出这条街时,她被一?个从楼里走出来的青年抬臂拦住,“姑娘留步。”

苏苏顿时警觉,睁大眼眸警惕看向他,没有开口。

青年长得还算清秀,只是眼睛下面青痕很重,像是疲累过度,他懒洋洋问道:“这?么?晚了,姑娘一?个人在外赶路,可是找不到住处?”

苏苏没有理会,拿着包袱准备绕过他离开。

青年又追了上来,“姑娘莫怕,在下是苍羽剑派的弟子姜永言,并非什么?坏人。如果姑娘找不到下榻之处,在下倒是可以帮姑娘一?把。”

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后,看到前方少女停下了脚步。

姜永言咧开唇,神情带上几分?傲慢和自得。

跟在他身后的几个师弟,互相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还有人对姜永言拱了拱手,猥琐地对他传音:“姜师兄今晚可别太劳累,明日还有宗门考核呢。”

苏苏没注意到那些人的交流,此时她眉心死死拧紧,内心正陷入了天人交战中。

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告诉她,不要相信任何人族,赶快去找妖族前辈求救才是最重要的。

可还有另一道微弱的声音在提醒她,容祁两年前就是去了苍羽剑派,然后再也没有音信传来。

难道她就不好奇,容祁为什么?不去赴约吗?

是不想和妖族扯上关系,还是他出事了?

想到后一种可能,苏苏再也无法?冷静,颇有些急切地转过身,问道:“你是苍羽剑派的弟子?”

“正是。”

“苍羽剑派在何处?”

姜永言朝着她的方向走了两步,停在她面前不远处,不动声色打探道:“姑娘想去苍羽剑派?去做什么??”

苏苏抿了抿唇,“找人。”

“何人?”

苏苏不再说话。

姜永言听她说找人,原本有些忌惮,担心她认识哪位自己惹不起的大人物,可看她穿的衣服脏旧,身上也没什么?厉害的武器法宝,就自动打消了这?个念头。

说不定是哪个穷乡僻壤走出来的,她要找的人,顶多也就是个跟自己一?样的外门弟子,不足为惧。

“天色已晚,姑娘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不如先跟在下回宗门,明日我帮姑娘找人。”姜永言笑着朝她伸出手。

苏苏避开他伸过来的手,“不用了。”

她虽然和人族接触不多,但也看得出来,眼前这?人不安好心。

她故意没有施清洁术,想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起眼,所以衣服才会脏旧,脸上还沾着泥巴,没想到这样也会被人注意到。

话落,苏苏正欲赶紧离开,姜永言拖慢语调说道:“姑娘确定要一?个人走?”

他的几个师弟,不知不觉中包围了过来,将苏苏围在中间,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她。

这?条街上人来人往,欢声笑语,可很多路过的人都只是投来看好戏的目光,对此见怪不怪,并没有人愿意伸出援手。

苏苏甚至怀疑,如果真的动起手,那些看热闹的人说不定还会帮姜永言他们。

犹豫再三,她决定暂时跟这?些人离开这?里,到了没有其他人的地方再做打算。

她将青蛇的竹筒拿在手里,“好,我跟你去。”

姜永言冲师弟们挑了挑眉,双手枕在脑后走在前面,一?行人一边说着荤话,一?边朝宗门走去。

苍羽剑派就在城郊山上,距离并不远,姜永言认识守门的师弟,打了声招呼就进去了。

他们进去后,外面正好有一?身形颀长的白衣剑修御剑而至,看了眼他们的背影,目光在苏苏身上多停留了两息。

落地后,他温声问守门弟子:“宗门不允许外人进入,那名女子是谁?”

“回师兄,她,她是……”守门弟子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回想起那名女子神色间似有不情愿,白衣剑修上了心,跟在那群人身后。

姜永言跟师弟们在一条岔路口分道扬镳,那些师弟走向分?配给男弟子的别院,苏苏望过去,暗自记下位置。

“那是男弟子住的地方,我带你去女弟子的住处。”说完,姜永言独自一人领着苏苏,朝门派的树林中走去。

正好刚才人多,苏苏不好下手,想趁独处时对他用蛇毒,然后伺机逃走,便乖乖跟上,没有反抗。

走到空无一?人的树林附近,姜永言终于不再伪装,目光淫邪地看向苏苏,给她施了个禁言咒,然后就抓住她的手腕,强行带着她往树林中拖去,“我可没银子带你去客栈,不过,在月光下树林里,也别有一?番滋味不是?”

苏苏挣了挣手臂,却没有挣脱他的束缚,她右手打开竹筒塞子,正准备将蛇毒洒在姜永言脸上,身后突然袭来一阵寒芒,目标却不是她,而是握着她的那只手。

姜永言感觉到森冷杀意,浑身汗毛乍起,下意识松开苏苏,从芥子袋里抽出佩剑抵挡。

“噌”地一声,一?阵寒光闪过,他的佩剑直接被斩断,剑刃飞出去,手里只握着半截。

来人一?掌击在他胸前,将他击得倒飞出去,猛地撞在树上,五脏六腑好似移位一?般,传来钻心的疼。

“放肆,竟敢在宗门内做出如此龌龊之事。”

姜永言正想大骂来人多管闲事,待抬头看到他的脸,顿时把所有话都吞进肚子,战战兢兢地跪下求饶,“弟子知错,弟子知错,弟子只是一时吃醉了酒,头脑不清楚,还请师兄手下留情,莫要告诉掌门。”

“滚。”

“是是是。”姜永言连声应和,连滚带爬地离开。

他走后,苏苏浑身紧绷,警惕地看向面前的白衣青年。

刚才那个人,她用上蛇毒,还有办法?对付。

可现在这个,她完全不是对手。

白衣剑修转回身,隔空帮苏苏解开禁言咒,将随身佩剑收回芥子袋,温和问道:“你是被他胁迫来的苍羽剑派?”

见她满脸防备不肯开口,剑修轻笑一?声,放轻声音,“你家在何处?若是不远,我送你回去,或是你在宗门内借住一晚,明日我找个师妹送你回家。”

苏苏见他眼神清明澄澈,语气恳切真诚,与刚才那人完全不同,稍稍放松了些心情。

想起刚才那人对他敬畏的模样,心神微动,“我,我来找人。”

“找人?可是找我同门师弟?”白衣剑修站在树影间,嗓音低磁。

苏苏点头。

“他叫什么??我帮你找。”

苏苏没有直接把容祁的名字说出来,“他是大约两年前这?个时候,拜入门派的新弟子。”

白衣剑修闻言,却蹙起了眉,“你可是记错了?宗门近两年并未招收新弟子。”

这?回轮到苏苏惊讶,急忙说道:“我没有记错,他就是中秋前后走的,到这里大概需要两个月,应该与现在时日差不多才对。”

剑修沉吟片刻,“你那个同伴的名字,可以告诉我么??”

苏苏低垂着头,脑海中一?团乱麻。

如果容祁没有拜入苍羽剑派,那他去了何处,怎么一?直没有音讯?

难道路上出了什么?意外?

苏苏想知道他的下落,最?后还是选择如实?相告,“他叫容祁。”

“好,我会帮你打探他是否是宗门弟子,我先给你安排住处。”

苏苏脚下没动,“不用,我在这里过夜就好。”

剑修环视了一?圈,繁茂树木高耸入云,四周静寂无声,只有冷风呼啸,森白月光透过树叶缝隙照下来,显得死气沉沉。

怎能让她一个姑娘家住这?里。

“姑娘不必客气,本就是我门派弟子骗你过来,我身为掌门座下弟子,自然该安置好你,以表歉意。”

他说得恳切,苏苏最终还是选择跟在他身后。

走出树林后,剑修却没往之前男弟子的住处走,而是带她去往另一个方向。

“我御剑带你过去。”

苏苏犹豫着把手交给他,踩上他的佩剑。

“站稳了。”

“嗯。”

腾空而起的瞬间,苏苏心跳骤停,差点忍不住尖叫出声,幸而及时掩唇忍住,才没发出惹人厌的声音。

她的脸颊因为兴奋和害怕而泛红,好奇地往下面看去,却因为天色太暗,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看到模糊的一?团团黑影快速闪到身后。

迎面而来的夜风寒凉,吹得她睁不开眼,莹白的鼻尖都被冻红了。

剑修御剑飞行时,一?直分出注意力在苏苏身上,以防她腿软掉下去,却没想到她除却一开始的害怕,后来就没再慌乱,反倒很兴奋激动。

落地的时候,苏苏眼眸晶亮,心跳得飞快,依然沉浸在刚才的经历中。

剑修在一旁耐心等?着,待她渐回过神,从芥子袋里拿出一枚夜明珠朝前方走去,“我这?里客房多,你挑一?间早些休息,明日我会帮你打听朋友的消息。”

在发觉他果真修为高深后,苏苏对他的防备反倒减弱不少。

如果他真有什么?坏心思,完全可以用武力逼迫,没必要装模作样骗她。

“谢谢你。”说完,苏苏跟在他手里拿着的夜明珠照出的光亮中前进,一?路好奇地四处张望。

这?里好像是一座独立的山峰,她看不清全貌,只感觉附近静悄悄的,除了树木山石以外似乎什么?都不剩。

猜出她的疑惑,剑修解释道:“这?里是琉光峰,只有我一?人。”

苏苏“嗯”了声。

怪不得这?么?安静,也没看到有灯火亮起。

她被带到半山腰恢弘的大殿中,穿过雕梁画柱的回廊,来到从未有人住过的客房,将夜明珠放到纱灯中。

殿中都有避尘术,即便无人居住,也干净如初。

“这?里很安全,你放心在此处休息就是。”说完,剑修转身离开。

走出去两步,他突然折返回来,对上苏苏疑惑的眼眸,低声道:“我叫秋舟,还没问你的名字。”

“苏苏。”

秋舟微微颔首,说了句“苏姑娘好生休息”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苏苏坐在柔软的梨花木架子床上,青色锦被上绣着她从未见过的鸟儿,头顶是轻雾似的薄纱幔,床前立着山水玉屏风,门口的博古架上摆满了稀奇的珍玩。

夜明珠光芒柔和,给所有东西都罩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这?里比她见过的任何房间都华丽漂亮,可苏苏却无心欣赏,满脑子想的都是容祁的安危。

或许因为容祁是她初开灵智后遇到的第一个朋友,又或许因为容祁救过她,所以苏苏对他总是有说不上来的信任和依赖。

她就是觉得,如果不是有特别的原因,容祁一?定不会故意失约的。

所以她从没怪过他。

怕被人发现身份,苏苏不敢修炼,就在床边枯坐了一?夜。

第二日一大早,秋舟就派仙鹤送来了饭菜,还送来一张纸,说已经在帮她打探容祁的消息,请她耐心等?候,觉得无聊可以在琉光峰上随意走动。

苏苏便没着急离开,她吃过早饭,推门走出殿外,打算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

刚一?出门,她就被外面的美景惊得呼吸一滞。

袅袅升起的云雾间,数只洁白的仙鹤迎着灿烂的朝阳,在半空中盘旋飞过。

外界明明已经入冬,这?里的树木却绿叶繁茂,野花生机勃勃,石壁上长满了碧绿的爬山虎,掩映的树影中,隐约还能看到一池清泉流淌而过。

怪不得她来到这里后没觉得冷。

苏苏没跑太远,找到出去的路之后,就返回客房安静待着。

秋舟每天忙完事情,都会抽身来见她一面,可每次带来的消息都是一无所获。

七日后,秋舟还是没打探到容祁的下落。

要么?是容祁骗了她,他根本没来苍羽剑派,而是去了其他地方。

要么?就是他在路上遇到危险,所以才下落不明。

不管是哪种可能,既然在这里找不到容祁,苏苏也不好意思再麻烦秋舟,主动提出告辞。

秋舟见留不住她,就说要送她回家。

“你家在何处?我送你回去。”

苏苏自然不能将自己的来历和目的地告诉他,便含糊应付过去。

“这?些时日多谢秋师兄照顾,他日若有机会,苏苏定会报答你的恩情。”

秋舟笑着摆了摆手,“报答就不必了,你一?个人出门在外,可要万事小心,别再轻信于人了。”

苏苏点点头,没有为那夜姜永言的事情辩解。

从苍羽剑派出来,她继续朝着东南方向前进。

苏苏并不知道,她刚出山门,就被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年盯上了。

那人指着她的方向,面容扭曲,语气恶毒:“一?群废物,竟让她给跑来了这?里,赶紧把她给我杀了。”

“是。”

想到苏苏是从苍羽剑派走出来的,少年又补充了句:“杀她之前,记得盘问一番,问清楚她有没有多嘴,要是因为她影响我拜师苍羽剑派,我要你们好看。”

“是。”几名打手应下,悄无声息地跟在苏苏身后。

他们正在找合适的下手机会,就见苏苏离开苍羽剑派后,一?路朝着东南方向出了城,来到荒郊野外。

走到一处河边,几人从暗处走出来,朝着她包围过去。

*

渡过死梦河离开龙族领地后,容祁发现外界已经进入寒冬,时值十月末,早已过了他和苏苏约定好的日子。

他毫无耽搁,立刻朝西北方赶路。

路上容祁还在想着,错过了见面的日子,他只能去苏苏家里找她解释,希望她不要生他的气。

还有苏苏父亲那关也不好过。

容祁日夜兼程,本以为还要一?段时间才能见到苏苏,却没想到会在城外偶然看到她。

看到她遭人围攻,浑身遍布血痕的模样,他漆黑的瞳孔骤缩,脑海中“嗡”的一?下,浑身的血液几乎在刹那间冻结。

容祁眼眶赤红,神情可怖宛如修罗,短暂地失去了思考能力,满脑子只剩一个念头——杀了这?群人。

苏苏走向河边正准备喝水,却突然察觉身后凭空出现数道强横的气息,远不是她能对付的。

那些人没有废话,直接对苏苏发起进攻,想先打残她,给她点苦头吃,再好生审问。

苏苏一个筑基期修士,面对一?位结丹修士都毫无还手之力,更别说面对一?群高手。即便用了蛇毒,也丝毫没能阻止他们的进攻。

她节节败退,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血迹染红衣衫,血水顺着衣角嘀嗒落下,在她站立过的地方留下一?滩滩刺目的血渍。

最?终,苏苏重伤力竭倒在地上,气息微弱如丝,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她脸色苍白如纸,半阖的桃花眸失去光彩,满含恨意地看向眼前的敌人。

她心中没有对死亡的惧怕,只有无法?报仇的遗憾和滔天恨意。

恨自己实?力低微,恨自己时运不济,连去找妖族前辈都没能做到。

其中一?个人高抬起手,正准备斩去她的双臂。

苏苏躺在地上,指尖无力蜷了蜷,绝望地闭上眼。

预料中的疼痛却没有落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惨叫。

苏苏睁开眼眸,就见两年未见的乞丐少年周身萦绕着浓郁的魔气,宛如势不可挡的索命阎罗,在一群修士中杀红了眼。

他手段残暴,不是直接撕裂那些人的手臂,就是在他们丹田处打出一个个巨大的血洞,硬生生废了他们的修为。

那些结丹期修士在他面前竟如同孩童一?般羸弱,地上很快遍多了许多残肢断臂。

他们让她流血,他就让他们流更多。

他们让她疼,他就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看到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容祁,苏苏黯淡的眼眸一点点亮起,心快速跳了跳。

他没事就好。

而且,虽然他没有去苍羽剑派学剑法?,但还是变得很厉害。

这?样他以后就不会被人欺负了吧。

容祁虽然故意折磨那些人,但并没有浪费时间,很快就让他们失去反抗能力,成为一堆堆抽搐着等?死的肉块。

之后,容祁用最快的速度赶到苏苏身边,小心翼翼地将浑身染血的少女拥进怀里,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滴落在少女颈间。

他杀人的时候冷静得可怕,此时抱着她的手臂却颤得厉害。

察觉到苏苏浑身冰冷,生机越来越微弱,容祁从芥子袋里拿出许多丹药,凭借残缺的记忆,找出疗伤丹药倒在手心喂给她,却因为手一?直在颤个不停,许多丹药滚落在地。

好在一瓶子丹药,最?后总算是成功喂进去了两颗,苏苏的最?后一丝生息总算被保住。

容祁轻轻拥住怀中少女,不敢太过用力,红着眼望向她,语气仓皇充满了惧怕,“苏苏,不要死,不要死,再坚持一?下,我会救活你的。”

苏苏看向他,苍白的唇动了动,发出的声音无比微弱。

“你说什么??”

容祁连忙低下头,耳朵凑近她唇边,勉强听清了她虚弱的话语。

“容祁……你怎么……才来呀。”

断断续续地说完,苏苏本想弯唇对他笑一?笑,可她已经彻底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沉重的睡意袭来,她无力抵抗,闭上眼彻底昏睡了过去。

即便到了此时,她的语气依然温柔,没有责怪他失约,没有责怪他迟到。

她只是像从前那样亲昵地喊他的名字。

好似他们重新回到了分?别前夜的树屋里,和那时一样亲密无间。

好似他们从未分开过,将来也永远不会分?开。

容祁眼睫颤了颤,更多滚烫的泪水流下来,一?颗心被翻滚的愧疚和懊悔缠裹住,勒得他几乎喘不上气来。

容祁垂首贴着她的额头,低声呜咽,低哑的嗓音充满了痛苦,“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