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没有反驳,他跟随着特种兵重新回到白烟弥漫的大厅。望着大厅中央仅剩的两名人质,眉宇间染上一层不解,嘀咕着说:“跑这么?快?”

“有?人质!”特种兵们看到两名人质的背影,飞快地朝大厅中央跑去。同时互为后背,拿着麻|醉枪瞄准远处的人影。人影移动得飞快,故意挑衅似地一晃而过,一个都没让麻|醉枪击中,地上倒躺着不少死于暴|乱的囚犯尸体。

一具男性尸体大山似地横亘在他们面前,老兵痞痛骂了一声,但很有?经验地绕过尸体,没有将不满发泄到尸体上:“刚才这里有?多少人?”

顾青一看尸体,就知道是之前那个冲动嗜杀的小头目:“至少两百人,还有?十四名人质。”

“十四名人质!只剩下俩!”老兵痞半弯着腰,拍打其中一名人质的面颊,“活着吗?活着就别装死。没工夫管你们,别小姑娘似的还让人背。”

这名人质是个穿白大褂的年轻人,也不知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整个人都在剧烈的发抖。老兵痞一巴掌下来,打得他含羞草般猛地一缩,好不容易才抬起的目光中充满了惊恐和畏惧。

“哟,这还真?是小姑娘呢,水灵灵的大眼睛睁给谁看呢?可怜兮兮的。”老兵痞说话之间,新兵高育就已“嘭!嘭!”两下打断人质手铐间的铁链。

巨大的枪声让年轻人更加崩溃,顿时从椅子上跌了下去,瘫倒在地上。好在另一名人质状态不差,勉勉强强地把同伴挂在了肩上。

另一名人质不大看得出年纪,和云玥、雷鹏等海族人一样,七老八十还是三十来岁的模样。但从神态间可以看出,他和刚才那名年轻人有着本质上的不一样。

“这小哥儿是个没毕业的实?习生?,头一次来就遇到了这种事,还有?点缓不过神来,大哥您担待着点。”他对老兵痞说道,“我叫叶钦翔,数据分析师,在C区待了有?五年了,头一次遇到这么?大的事儿,要不是你们,我这条命还真?就搁这个了。”

老兵痞抬抬手:“我们时间紧急,少来这些有?的没的,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其他人质呢?”

叶钦翔说:“人都……都被他们带走了,他们中有?人是一伙很厉害的人,烟|雾弹一燃起,就迅速疏散了所有?人,看起来像是受过专业训练。”

“还悄无声息地解决了所有?暴|乱分子。”顾青若有所思地说。他们顺着叶钦翔指的方向从大厅的另一扇门出去,来到一条昏暗狭长的走道中。走道尽头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地上残留着新鲜的血迹,显然有人几秒钟前刚从这里撤离。

“你和楼强把人质送到通风口处,我们到时候在那里集合。”老兵痞对高育和另一名特种兵吩咐,说着就和第四名特种兵朝走道尽头冲去。

顾青和莱夏也留了下来。和刚进来的特种兵不一样,他们到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特种兵没看出的诡异之处,此刻在他们眼里已经无比鲜明——离烟|雾弹滚进大厅不过几分?钟时间,场面就从一度的混乱至极变成了喧闹过后的平静。

顾青拍拍莱夏的肩,示意他进一步说话,又冲高育和楼强点了点头,和莱夏再次回到大厅之中。

“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顾青没什么?顾忌地将一具尸体翻了个面,这个囚犯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也不像被踩踏过后的样子,但的的确确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你有?没有觉得,如果把这些囚犯当作一个整体来看的话,这个整体就像具有两个人格,一个和大部分的暴力罪犯一样,焦躁、易怒、情绪外化,唯恐天下不乱;另一个却冷静、无情、手法精细,把前者制造的所有?混乱又消弭于无形?”

就像背着黑客打开牢门的和蜂拥而出大喊大叫的不是同一拨人,悄无声息弄晕他们的和挥舞拳头耀武扬威的不是同一拨人,趁着视野不清扰乱秩序的,和组织人员迅速撤离的,也绝不会是同一拨人。

顾青翻看着地上的尸体,回忆着方才观众席中的那些面孔,听莱夏说道:“两百多号人,当然不止一个人格。”

看清了第五具尸体的长相后,顾青深深吸了口气:“不对,他表面在煽动大家的情绪,其实是在遴选,从两百名囚犯中遴选出他的追随者。蝴蝶杀人狂可能比他展现的心机要深。”

莱夏也认出了地上那具尸体,正是几名跟风起哄要杀死那位电磁学家的囚犯之一。这具男尸面颊消瘦、胡子拉碴,紧皱的眉间是化作尸体都难以消散的狠戾之气,放在外面绝对能充当一名震慑人心的打手,但在这座深不见底的监狱中,却又太过“平凡”了一点。

“平凡”的人带着“平凡”的罪恶,没什么?出众的才华却又不安于乖乖听话,还以为动乱一起就是自己的游乐场,结果被人无声无息地就结果了性命。

莱夏轻哼了一声,说道:“然后呢?他还打算带领这些马屁精越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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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道上,老兵痞和他的搭档与队友重新集合到一起,两名人质都不愿意让特种兵护送着先行离去。

“人跑了。他妈跟阵风似的,到底是人是鬼?”老兵痞说着,“C区这么?大,那玩意在任何人身上都有可能,咱们上哪找去?这不大海捞针吗?”

他的搭档比他更沉稳一点:“里面情况比雷将军他们想的要糟糕得多。我认为应该先出去汇报,再另做打算。”

就在这时,叶钦翔忽然开口说道?:“你们要找什么??我对这里熟得很,说不定我知道在哪里。”

老兵痞盯着叶钦翔看了几秒钟,没看出任何破绽,语气凝重地说:“你知道S-03号紧急措施吗?”

叶钦翔脸一下就白了:“急冻弹?你们不会要引爆急冻弹吧?那个东西有每秒500平的扩散速度,引爆后没人能逃脱。”

老兵痞哼哼,从浑身上下每个毛孔中散发着对这群贪生?怕死的科学家的不屑:“引爆之前先把你们弄出去。不过现在那玩意连影子都见不着,还爆个屁!”

叶钦翔的脸色依旧惨白惨白的,他不断地吸气又松气,仿佛处于某种纠结当中,最后终于鼓起勇气说道:“我确实知道那东西在谁身上。他们的头儿——蝴蝶杀人狂苏征。”

顾青莱夏二人这时也从大厅中走了出来。顾青话听了半截,却已经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我们也要找苏征,你知道他在哪里?”

叶钦翔带着科学家惯有的犹豫和忧虑说道:“也许。”

他们朝电梯间走去。一行人中,只有叶钦翔算是C区监狱的熟客,也是他们大海捞针的希望。带着任务的特种兵不敢把希望累着,从叶钦翔手里接过了惊吓过度的小年轻。

好在小年轻恢复得快,已经能够勉强自己走路。

老兵痞对待这种“小姑娘似的”后生小子,总要打一棒子再给颗甜枣。此刻见他郁闷地一个人走着,主动跟他说起了话:“特种部队F组组长吕庆,你叫什么??哪个学校?学什么?的?怎么跑到这里来实习?”

小年轻闷闷地答道?:“温文华。军事科技研究基地科学技术大学医学院。学的共生态。来这里……”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有?点激动,“来这里还不是因为世界上第一例能与树形菌共生的人成了个变态杀人狂?一个流浪汉而已,为了骗吃骗喝自愿报名成为研究对象,结果成功后把整个实?验组的人全感染了。没有人研究出为什?么?只有他能与树形菌共生,他成了一件孤品,教授们又不敢离他太近,只好派我这种小喽啰过来进行主观测量。”

老兵痞没想到小年轻不说话是株含羞草,说起话来却成了个小愤青,当即讪讪住了口。

电梯停在了最顶楼。顶楼和一到四楼都不太一样,宽敞、明亮、一眼就能望到尽头、没有被狭长的走道切割成复杂的形状,连一扇通往关押区的门都没有?。洁白明亮的灯光下,布置优雅的观赏性植物泛着幽幽绿光,和阴森恐怖的一至四层相比,宛如建在地狱上方的天堂。

叶钦翔紧张地说:“这是C区工作人员日常休息的地方,除了经过身份认证的工作人员,谁也带不进来。进门时还要经过最新研发的检测仪,任何有?害物质都会触发检测仪的警报。不过今天不一样,什?么?仪器都被那群暴徒弄坏了,谁都可以进来。”

“半个人影都没有?,哪来的蝴蝶杀人狂?”吕庆没有欣赏室内花园的眼力,见里面没人又开始骂骂咧咧。

叶钦翔也有?点着急,额头上冒出了细汗:“我只听苏征和他手下说,完事了要喝酒庆功。你知道实?验区禁止吃喝,整个C区唯一有?酒的就是这个地方。”

“他娘的,”吕庆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叶钦翔一眼,“只说要庆功你就肯定他在这里,这不坑爹吗?难不成庆功还要带着那么大个急冻弹?”

“我说的是‘也许’。”叶钦翔小声地说。

吕庆叹了口气,带领组员重新走回电梯:“走罢,什?么?也没有,不如回去见一个杀一个,杀到蝴蝶杀人狂为止。”

“我们就待在这里。”莱夏忽然开口说道?。

“你……”吕庆憋了口气,仿佛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忍了住,“行,特别行动部嘛,等下引爆急冻弹,我怎么通知你?”

“不用通知,我们自有对策。”莱夏回绝得不留余地。

吕庆气坏了,认为莱夏是在故意气他,看了眼顾青的反应后,又觉得这两人或许的确藏着一手,用不着他去操这份闲心。

但最后,吕庆还是掏出个类似于呼叫机的东西拍到顾青胸口:“到时候我说话,你就赶到主通风口,别太磨蹭了。”

四名特种兵和两名科学家走后,莱夏立马在休息区找了个沙发躺下,一只手还在拨弄沙发后面的酒柜:“没头苍蝇似的,折腾的个啥?”

顾青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胳膊肘撑在膝盖上,显得两条腿格外的修长:“蝴蝶杀人狂有?人脉,有?武器,有?一批实验室怪物,既能制造混乱,又能将混乱瞬间消弭于无形,可以说整个C区都在他的掌控之下。我俩都被他不声不响地拿下,为什么?要怕几个特种兵?”

莱夏找到一瓶有点年月的红酒拔了木塞,毫不优雅地将瓶口对着嘴灌去:“几个特种兵?是二十个特种兵!我俩比得过二十个特种兵?”他沉闷地笑着,“你也太高看咱们了吧?”

顾青起身把他的红酒夺了过来:“得了,红酒哪有你这么?喝的?也不怕呛着。”说着,从掩映在绿植中的橱柜中拿出两只高脚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到底想做什?么??”

“你是在问我,还是在考我?”

“我自己也不确定答案,怎么能考你?”

莱夏接过高脚杯,可摆弄半天也没发现一个可以用高脚杯躺着喝酒的方法,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了起来:“让我说的话——特种兵身上也许有他想要的东西,他不愿意暴力破坏。如果越狱的话,就是衣服吧?”

“你还当这是两千年前呢,换件衣服就能蒙混过关。而且像对付我们一样麻醉他们,还扒不下几件衣服?”顾青轻轻笑着,“不过我们的看法大体一致,我也觉得特种兵身上,有?什?么?他们想要的东西。”

莱夏抬起头,忽然来了兴致:“不是衣服,那是什么??指纹?虹膜?个人终端?”

“基地上的指纹锁都有热感应,虹膜识别也不可能识别不出死人,个人终端更需要与各项生物参数完全契合。但这一切,都不需要在人有?意识的时候才能获取。”顾青深吸了口气,“我能想象到的,需要在人有?意识的时候才能获取的,只有意识本身。”

“什?么?什?么??什?么?绕来绕去的?”

顾青沉声说道?:“其实没什么?神奇的。能够被仪器检验到的意识活动,不过是脑电活动罢了。教授在课上讲到,脑机接口技术之所以不能脱离个体进行数据搜集,而制作成一个人人都可以上传共享的数据库,就是因为大家哪怕作出同一个指令,脑活动也千差万别,不可能一样。

“所以,有?没有可能,通过对于每个人脑电活动的规律总结,他们制造出了能够进行意识识别的仪器呢?在这个什么?都可以克隆,什?么?都可以复制的时代,意识才是最难复制的吧?”

莱夏的目光缓慢而又坚定地越过顾青,落到电梯门所在的方向,脸色开始有?点发白。一个毫无存在感、类似于安检门一样安装在电梯口上的装置,在这个舒适而美好的室内花园中,就像一只伪装成绿植的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