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飞艇升空,顶端的冰山渐渐融化开来。冰渣和雪粒扑簌簌落下,飞艇也露出了它?的真面目。

这只有几座冰山之?大的飞艇不知由什么材料制成,通体纯白,严丝合缝,眼力所及之?处,没有安装任何安全门、观景窗、排气阀等等可以切入的地方,整个儿就是光溜溜的一大块,也没有任何装卸过的痕迹。

三人走了快半个小时,和原地踏步没什么区别。内力?打?在舱壁上,犹如泥牛入海,激不起一丝浪花。随着海拔迅速上升,外面的空气越来越稀薄,越来越寒冷。

碧空万里,云在脚下,一侧是万丈高空,一侧是铁板一块。

莱夏一开始的兴奋退去,令人窒息的恐惧如潮水涌至。他浑身上下忽然开始止不住地颤抖,停下脚步轻声呼唤:“雪……”

他走在杨的身后,就算卯足了劲大喊,声音也会被强大的气流带走。但杨耳力好,还是听见了,回过头来对他露出一个疑问的表情。

“……你跳下去,能不能活?”莱夏眼睛被寒风吹得通红,声音带着哭腔,平时看着也不瘦的上半身单薄得?像纸糊的,整个人都重心不稳、摇摇欲坠,只有一头长发还肆意地随风舞动,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他结了霜的脸蛋上。

“这种高空自由落体的存活几率,还要看空气中遇到的阻力。”杨低下头,估摸着她所处的高度,“我的话,目前应该还可以。”

莱夏拉过她的手,直愣愣地望向她的眼睛,一副就要壮烈牺牲的悲壮表情,杨却无动于衷:“但我还想在上面转转。”

“再转,就要冲出大气层了。”顾青也回过了头,他倒不介意和这玩意儿一块冲出大气层,但他得?提醒杨。

“好吧。”杨无所谓地耸耸肩,牵着莱夏就往下倒去。

就在这一瞬间,奇迹发生了——

周遭的空气就像忽然冻住一样,两个手牵着手、向后仰倒的人,以一个奇异的姿态凝固在了空中。他们和脚下这圈凸出的舷板几乎呈平行的状态,脸上的表情、舞动的长发,全都停留在了凝固的那一瞬间,就像忽然从游戏中掉了线。

紧接着,顾青发?现自己被什么白色的东西包裹住了,那东西还是液体,但比牛奶要浓稠得?多……

不由得他多想,他很快被这个物质推了出来,重重地摔到地面上。杨和莱夏同样趴在地上,显然和他一样对眼前的事?情毫无准备。

还在一起就好。

顾青暗自松了口气。

这是个干净明亮的纯白房间,面积大约十来平米,方方正正空无一物,四面既没有门也没有窗,光线从墙壁内部传来,是个天|衣无缝的密室。

顾青触摸着身下一如舱壁般光滑的地面,摸着摸着就笑了:“可变型材料飞船,有人为我们制造了一个小小的气泡,好让我们出了大气层还能呼吸。”

莱夏无语望天,奈何?“天”、“地”和“前”、“后”、“左”、“右”都长得一模一样,干净得?想让人大肆破坏一番。他心中没来由地涌上一股闷气,酸溜溜地对顾青说:“你怎么哪儿都乐?被警察通缉你乐,像条野狗一样东躲西藏你乐,赤条条来到南极洲你乐,差点跳下万丈高空你乐,被关到个真真正正一条缝都没有的密室你还乐。你这到底是哪来的兴致,走到哪里都像个游客一样,对什么都好奇?”

“我这哪里是乐?不过是‘既来之,则安之?’罢了,难不成还去哭爹喊娘骂奶奶?”顾青又把自己给说乐了,要笑不笑地觑着眼睛。

从寒天冻地、杳无人烟的南极大陆攀上这艘伪装成冰山的巨型飞船,又在差点冲出大气层的时候给可变性材料“溶”了进去,他简直想不出更加幸运的事?情了。

“也许很快这堵密不透风的墙上又会出现一扇门。”他想。

果不其然,莱夏还没来得及作出第二次抱怨,坚硬的墙壁就像忽然融化一般,从中间裂开了一道缝,一条乳白色的走廊展现在了他们面前。

走廊的入口离杨最近,杨没作出任何?多余的想法,一马当先往走廊中走去。莱夏反应迟钝了一秒,跟得?倒是最快,下意识地把她往身后拽。杨却是最烦莱夏动不动就大惊小怪,还“真把自己当一回事?”,俩人竟是默默地杠了上。

顾青自得其乐地跟在后面,瞥见他们先前所在的“房间”,果然很快收缩成了一个气泡,和最后面的一截走廊一同溶进似固体又似液体的舱壁中。

一分钟后,他们终于来到走廊尽头。

走廊尽头是一间半径约为十米的圆厅,圆厅中央有根中间细两边粗的立柱,完美地和圆厅融合在一起。与他们先前所在“气泡”不同的是,蓝色光纹像人体经脉一样,密集而规律地遍布了四周的墙壁和中间的立柱。仔细看去,上面还有不少人机互交界面,像是无数个电脑屏幕密密麻麻地连接在一起。

一个穿着奇特礼服的银发人背对着他们,然后在他们走近之?时恰到好处地转过身来。

英俊而邪气的银发男人眼睛在他们三个身上扫了个便,目光最后停留在只用鱼皮包裹住胸部和臀部的杨身上,完全无视了莱夏的皱眉头瞪眼,露出一个赞赏的微笑,随即微微倾下身子,道:“胤雪陛下,在下苏征,十年前苏某的手下有幸与陛下一会,却是有眼不识泰山,未能认出陛下,及时将陛下送至安全之处,实在是多有得?罪。”

苏征话未说完,杨却是如遭雷亟,脸色刷白,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

苏征似乎更满意了,勾着嘴角弯着腰,意犹未尽地说:“好在陛下神族之人、身有神力?,区区凡人制造的急冻弹还奈何?不了陛下,否则苏某酿成大错,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对陛下的子孙后代、列祖列宗?”

杨胸口上下起伏的幅度和频率终于放缓下来,她眼睛平平望向苏征身后,是一副不愿过多赏他脸色的表情:“过去之事?,不必再提,以后切勿称我‘陛下’……”

“我还没有说完,”苏征抬眼打断她,继续文绉绉地说,“方才,又是苏某那个不长眼的手下操控此舰,可恶的是,又没有及时认出胤雪陛下,害陛下在舰外停留颇久,还把陛下困在观察室中,非得?我过来亲自放行。愚钝至此,非严惩不可,过来吧,快向陛下赔罪,求她赏赐你最严厉的惩罚!”

说着,他朝圆厅的一个方向挥了挥手。

一个只在胯|下蒙了一块布巾的半裸男人从不知何时打开的口子中走了出来。这人身高将近两米,肌肉线条凌厉,黑色长发结成一绺一绺的,略显暗沉的皮肤下青筋凸起,加上一脸的阴沉相,简直就是标准的打?手模样。

这位打?手一上场,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上,跪倒在地的姿势却颇为奇特,仿佛恭候着某种“惩罚”的到来。

顾青莱夏脸色顿时都变得很不好看,杨倒仿佛处理过很多这样的场合,目光掠过这个跪在地上几乎赤|裸的男人,平平无奇道:“不知者无罪,谈什么惩罚?如果你的手下为所有貌似我的人放行,那你才需要担心了。更何况,你非西胤人,我也早已不是西胤女王,不存在需要将我与其他人区别对待。”

“雪……”莱夏早就炸了毛,紧张兮兮地看着杨。

果然苏征并没有顺着杨的意思让这个男人平身退下,而是满怀恶意地继续演戏:“无罪?”他感到无比震惊地拔高了音量,冲跪着的男人说,“林克,你看,陛下竟然恕你无罪!两次都差点害了陛下性命,陛下竟然怒你无罪!你说说,你该怎么报答陛下?”

苏征神经质地来回看着杨和林克,眼睛瞪得快蹦出了眼眶。

林克微微抬起头来,露出一抹阴狠的笑容:“我自当以身相许,报答女王宽恕之?恩……”

“好!那再好不过!”林克话没说完,苏征便大声叫嚷,气势就跟起哄闹洞房没有两样,“女王日理万机,想必早已身心俱疲,身边却一直没个暖床人……”

“你妈没有暖床人!”莱夏一拳对着苏征鼻子砸去,苏征早有预料,右手在空中一挥,毫不费劲地把莱夏挪了个位置。莱夏像被推进了一个三维空间传送机似的,瞬间消失又出现在了另一个地方,拳头却没收住,重重打?在蓝光流动的墙壁上。

墙壁连点声音都没发?出来,蓝色的脉络倒以他的拳头为中心,泛起了一层涟漪,紧接着是一声压低了的哀嚎,莱夏在反作用力的作用下向后摔去,右手整个血肉模糊。

“不如我这就做个媒,让这小子好好在床上服侍服侍一下陛下。”苏征面带猥琐、有恃无恐地继续,“正好我早就准备好了一间上等套房,里面玫瑰浴、旋转床、苍穹顶,应有尽有。胤雪陛下大可好好休息几天,洗一洗这一路风尘,消一消这一路疲惫,去一去这连日烦忧……”

杨已经不想接苏征的话了,因为苏征完全就在自说自话。她相信,无论自己说什么,苏征都会按照自己的方式说下去,干脆将思绪放在莱夏方才的一击上。

莱夏不是傻子,不会以为苏征当真只凭着一副不死之身有恃无恐,出手的那一击看似冲动,却是带着满满的杀意,快、准、狠,完全能达到综合格斗课结业考试的及格标准。

苏征只要再慢上个0.01秒,绝对是要花上两个小时就地重生的。可偏偏就在这0.01秒,莱夏“被瞬移”了,他对苏征有多狠,墙壁对他就有多狠,不死上一回完全是因为没有对着脸打,但下一次呢?

除了瞬移,还有呢?这艘奇奇怪怪的飞艇上,到底还有多少外界世?界无法理解的事?情?

“……至于林克的技术,陛下尽可以放心……”苏征还在那里喋喋不休。

杨的旁边的顾青交换了一下眼神,又和对面的莱夏交换了一下眼神。在二人的默许中,莱夏再次突击,对着苏征就是一记侧踢。

他故意放缓节奏,让苏征闪避过去,接着就以迅雷般的速度,出现在苏征落下的位置,左手死死勒住苏征脖子,右手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根匕首长度的鱼骨,精准地刺向苏征的颈部动脉。

电光石火间,违背世?间常识的事?情又出现了,那根刺向苏征的鱼骨、乃至莱夏的半条手臂都瞬间消失。下一秒,热血喷薄而出,莱夏的脖子被鱼骨刺了个对穿,人和强弩之?末的右臂一起砸在地上,成了鲜血淋漓的两块。

他双目睁着,已然没有了聚焦,金发?披散在地上,在蓝光下流动着干净的光泽,胯部那块鱼皮掉落在两米外的地方,浑身上下像每次重生在能量舱里时一样一览无遗。

除了小臂上光滑得?不似任何?凡间刀具能够砍出的断截面,还透露着一丝丝的诡异色彩,无疑是一具非常好看的尸体。

杨的眼皮轻微地垂了垂,正酝酿着开口说话,就听苏征又一次拔高了音量:“好了!表演到此结束!胤雪陛下,你看我对你没有任何隐瞒吧,为了满足你们的好奇心,我可是连形象都不顾。你再拿套话应付我,我可就不会拿总统套房来招待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