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这样,只有……一团火光从他掌间冒了出来,紧接着,压在他身上的机器人一阵滋啦作响,关节处火花直冒,焦糊味扑人口鼻,应该是电路被烧坏了。

顾青又一次发力,总算推开了快把他嵌进舱壁中的机器人,越来越大的压力却让他寸步难行,就连思绪都几乎涣散。

就算不加速,飞船都只剩下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就会撞上小行星;现在还来了个加速……不过,再这么没有缓冲液地加速下去,只怕还没撞上小行星,他们就会血管爆破而亡。

顾青在脑海中描摹着尉兰的面容,手中再次出现了若隐若现的火光。他把火光凝聚成一团火球,对着驾驶室剩下的几只机器人砸去。

那几只机器人本来就是重压之下的强弩之末,看到这么大个火球当头砸下,下意识地就要往一旁躲避,结果刚抬起吸在地面上的脚,就被巨大的压力压到了后面的舱壁上。

顾青勉强躲过几只机器人的“袭击”,总算看清了驾驶座上的情景。

滋啦两声,驾驶座上的机器人终于也冒了烟,手却没有从操纵杆上松开。

就在顾青想方设法?四处借力,在重压之下爬向驾驶座时,压迫感瞬间被减轻了。而且这么一减轻,干脆减轻到了无,连最基本的重力都没有了——飞船到了它的速度极限。

顾青把自己翻了个身,踩在一只机器人身上,让自己“游”到了驾驶座。抓着机器人的脑袋往怀里狠狠一拽,他把驾驶座上的机器人脑袋给?生生扯了下来。

还不等他把这只无头机器人踹下驾驶座,又有几只“缓过劲来”的机器人从四面八方向他走来,正着的、倒着的、横着的、竖着的,统统对着他举起手臂。

顾青一头往驾驶座底下“栽”去,让驾驶座和驾驶座上的无头机器人替他挡了一把子弹,接着把操纵杆猛地往回一拉,进行了一个“世纪大减速”,没有站稳的机器人又一次坑了自己同伴,稀里哗啦地滚作了一团。

以它们的数量,很快会有人再补上,也许还会用上火力更大的弹药,直接炸毁这间驾驶室……顾青一刻也来不及歇息,把目光投向操作面板上的导航图。

发?展号经过这么一加速,离AE309号已经非常近了,原来1/10光时的距离被缩减至1/20光时,按照现在的速度飞行10分钟左右,就会撞在AE309号小行星上。

也许地图上看起来与AE309太过接近,顾青下意识地就扒了一把操纵杆,试图改变飞船行驶的方向。谁知无论操纵杆移动的角度多么大,飞船行驶的方向一点也没有改变!

顾青顺着操纵杆往下望去,只见操纵台下方居然破了一个洞,一只机械手臂静静地杵在里面,不知何时已经扯断了操纵台下的电线,而机器人本身已经难分彼此地和驾驶座一起,变成了一摊破铜烂铁。

“……”

看着破洞中乱糟糟的电路,顾青感到一阵头大,他可是个来自两千年前古代人……

他把目光重新放到操纵台上,将飞船调回自动驾驶模式。

对着航线图盯了半天,白色的虚线条还是一动不动,直直穿过那个代表着AE309的白色小点。

看来那机器人找得很准,一掐就掐断了控制方向的电线。

除了改变方向外?,还有什么办法?能阻止飞船撞向AE309?减速是不可能了,短短十分钟时间,连输入缓冲液的时间都不够,也减不到哪里去。

顾青把能试的又试了一遍,还是没能改变航行方向。

客舱中倒是有一批工程系的实习生……顾青打了个响指,炸了好几只新涌进驾驶室的机器人,接着以最快的速度翻上通风管道,原路返回飞船货舱。

不知怎么了,他就走了不到十分钟,飞船货舱就乱成了一团。幽暗的应急灯光下,到处都是翻倒的货箱,散落一地的货物,还有拆得七零八碎的机器人部件。

靠近客舱的地方传来了噼里啪啦的打斗声,夹杂着枪炮走火声、金属断裂声、血肉撕裂声……不用眼睛看都能感受到现场的惨烈异常。

顾青没时间感到好奇,飞快往客舱方向蹿去,因为没太注意隐蔽行踪,很快就被靠后的机器人大军发?现。

机器人们集体向右转了个很小的角度,把枪口对准了顾青前方的路。

枪林弹雨之中,顾青随手放出几个火球,虽然挡不住子弹,但也破坏了好几个机器人。

就在走过最后一排货架的一刹那,他若有所感似地抬起头,正好和穿着宽大T恤和短裤衩、满身是血的莱夏看了个眼对眼。

顾青心中冒出了无数个问号,莱夏也跟见了鬼一样地瞪着他,还有他刚刚放出火球的手掌……

没时间解释,也没时间提问。

顾青伸手拉开客舱舱门,兜头就冲里面道:“来几个懂电路的实习生,飞船的方向失灵了!”

顾青说完这句话,顿时觉得气氛有些奇怪,因为实习生们一个个地都围在舱门附近,像看傻子似地看着他。

不过很快顾青就明白过来,并不是他说的话有多么奇怪,而是这群实习生们在十分钟内经历了太多,都给整懵了——客舱的过道和座椅上,歪歪倒倒地躺满了穿着橙色囚衣的囚犯、穿着蓝黑制服的警卫,和穿着浅蓝工装的修理工。他们个个不是捂着胃,就是抱着腿,疼得呜呜哇哇直叫。

一个身形瘦削的短发女子背对着他们,弯腰把一条仍不死心攥着她的花臂从裤腿上摘了下来。

杨……

顾青来不及考虑杨和莱夏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条运输船上、怎么出现在这条运输船上,攥着一条犹犹豫豫举起的手臂便往舱门外冲,回头一看,竟然是十分钟前见到他就双腿发颤的诺尔。

事关飞船上所有人的生死,罗厄尔自然也不会放手交给诺尔。而罗厄尔一出动,身后跟着的便是一大拨人。

大家趁着莱夏吸引住了机器人大军的注意,纷纷从地上能拿的拿,能捡的捡,当做盾牌护在身前,沿着货舱边缘有惊无险地走进了那条捷径。

客舱中,杨戒备地环顾了周围一圈,最后把目光放在了尉兰身上。

尉兰的心跳已经有所恢复,灵视之中,那些源源不断从心脏中输送出来的灵之光终于抵御过黑暗,算是勉强填满了这副“天坑”一样的身体。

杨用意识书写出一段金光闪闪的话——“你费尽心思保护他,却这么多年都不回应他,为什么?”

心圣——或者说无殇者——也不知道因为保护尉兰保护得太累,还是不想回答,并没有搭理杨的话。

尉兰倒悠悠转了醒,难受地皱起了眉头,看到居高临下站在他旁边的杨,眼中出现一丝疑惑:“……你怎么过来了?”

杨冷冷地看着尉兰,余光却没放过客舱中每一个人的举动:“你感觉好一点了,我们就去控制舱看看。这艘船快撞上行星了,不知道那群乌合之众能不能解决。”

留在客舱中的凯文神情复杂地看了杨一眼,似乎想说点什么,却又闷闷地住了嘴。

尉兰苦笑了两下,把自己从座椅上撑了起来:“走吧,不过他们解决不了,我也……”他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只把话说了一半。

就在这时,那名名叫坎普的光头囚犯将双手举在脑袋边上,然后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用乞求的目光看向杨和尉兰:“我也想去。让我一起去,我不会害你。”

杨望着坎普一边高一边低的膝盖,迷惑地挑起一条眉。尉兰叹了口气:“让他跟着吧,我一直觉得他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可每当要说出来的时候,就被扭曲成了另一种语言。”

光头囚犯既没肯定也没反对,这已经是对问题最好的答案。

外?面货舱的机器人大军已经被莱夏收拾得差不多了,他不知从哪里想到的办法?,把那件不知从何处薅来的宽大T恤又脱了下来,拧成了一股绳子,扣在一只机器人颈间就是一顿猛绞,一下便把那目光幽邃的方形脑袋变成了一团滋滋作响的报废零件。

这样一绞一个、一绞一个,他仿佛化身成了一台比机器人更没感情的绞肉机,让它们都忍不住开始害怕,向前的步伐也开始变得犹豫……

也有机器人发?现了杨他们三个,举着手臂对他们开炮。杨只是轻轻挥了挥手臂,就把那炮火“赶”回了机器人自己身上,把那不识好歹的机器人炸开了花。

走在最前面的坎普一步一回头,似乎很想到机器人跟前看看,却一不小心瞥到了杨冰棱似的目光,只好一步不停地向过道走去。

.

控制舱驾驶室中,以罗厄尔为首的实习生正满头大汗地坐在地上,试图修复操纵台里面的电路故障。

他们是工程系的实习生,放在平时,检修个电路绝不是大问题,可现在不是——还有4分39秒,飞船就要撞上小行星。

而且,他们一行有六人,总有不干活的在那充当定/时/炸/弹的计时器,动不动就“自动播报”距离小行星的距离和预计“经过”小行星的时间,令人更加焦虑紧张。

罗厄尔额头手心都是汗,手还在不停地颤抖,可操纵台里面的电路依旧是一团乱麻。诺尔这回不再和罗厄尔“唱反调”,关键时候竟还挺默契,沉默而迅速地向罗厄尔递着他所需要的工具。他脸上同样出了汗,拿着工具的手却是稳的,带着一定的安抚效果。

不远处,顾青不安地看着终端上的时间,并且开始思考莱夏和杨的出现。

启程之后,他其实还和莱夏有过联系,莱夏一点也没有表现出他就在发展号上的样子。

而且,他和杨也没有任何理?由去查普林星……

他们到底是怎么突然出现在了发?展号上?

就在他琢磨着回去问问他们怎么来的、尉兰和这群实习生们能不能以同样的方式回去,杨就和尉兰一起出现在了驾驶室门口。

看着病恹恹的尉兰,他不由又提了一口气:“兰……”

与他同时看到尉兰的,还有一名帮不上忙的实习生。那实习生见了尉兰,就像见了鬼似的,连连往后退了几步,差点绊到自己同伴身上:“你……你不是死了吗?”

“你没事吧?”顾青这一口气算是提到了嗓子眼。刚才时间紧迫,他看都没来得及看上尉兰一眼,就急着带实习生们前往驾驶室,现在他倒开始反思自己怎么没想到要带尉兰过来。

尉兰垂着眼睛,摇了摇头,倒是杨替他道:“他刚才情况确实不妙。”

顾青想起之前的疑惑,问杨:“你们一直在这艘飞船上?”

明显好几个实习生也同时竖起了耳朵。

杨摇了摇头,声音低到几不可闻:“……通过我的一些方法。”

“等下把他们也传送回去?”顾青试探着道。

杨摇摇头,又点点头,说话依旧是瓮着声音,生怕传到了实习生耳朵里:“没有接受过训练,进‘门’的那一刻就会衰竭而死,不过实在没有办法?,也只好试试……”

她并不在意消耗自己的灵力将这些实习生们一个个接到“真界”之中,可实习生们脆弱的身体却不见得接受得了那么强的灵力,就连莱夏这种身上开好几个窟窿都不当回事的“不死者”,进入光门后都痛苦了好久。

顾青与杨商量对策的时候,尉兰小心地往实习生堆里凑了过去。大家见到“死人”复活,都满脸惊骇地往一边退让。尉兰艰难地弯下腰,看着操纵台下被机器人扯成一团乱麻的线路,也不知看出了什么,额头上又多了两道冷汗。

“不是线路问题……”尉兰两眼发直地摇了摇头。

这句话一下点燃了实习生们一触即发的情绪。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当即尖着嗓子道:“不是线路问题,那是什么问题,你倒是说呀?”

“里面的线路被扯断了一大片,怎么会不是线路问题?”旁边的女生附和。

“你就是想看我们绝望!就是见不得我们好过!这不就是你一直做的吗?你不是个罪犯吗,为什么会在这条船上?会不会就是因为你,我们才被人盯上?”那个高瘦男生又道。

“对,肯定就是因为他,我们才被盯上!”

……

“兰!”顾青注意到尉兰的动静时,尉兰已经被三个实习生包围了起来。他的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着,身体也开始止不住地发抖。

顾青两步跨进实习生的包围圈中,将尉兰抱进了怀里,脑袋按在他的肩膀上:“没事,没事……”

计时器上的时间,只剩下1分30秒。顾青吻着尉兰的嘴唇,一直流连到他的耳边,用谁也听不见的声音道:“……跟着杨走。”

两米之外?,杨抱着双臂,冷冷地看着他,似乎已经知道了他的打算,却也没有提出反对。

尉兰的存在本身就是个奇迹——他的出生是庄溥心制造的奇迹,他方才的“复活”则是心制造的奇迹。跨过通往真界的光门存活下来,甚至不需要奇迹,只需要足够的运气。她也想看看,尉兰这个肉/体上的病秧子、灵体上的“天坑”、却被心圣寄生的人,到了真界会怎么样。

谁知这个时候,尉兰竟然摇了摇头。他离开顾青的怀抱,重新看向那三个情绪崩溃的实习生:“……是导航系统被植入了木马程序。扯断的线路,其实早就修好了……”

罗厄尔听到这句话,顿时停住手上的活计,眼里冒出了泪水,五官挤成了难看的一团,终于也承受不住了:“就说我修了半天,方向一点也不见改变……”

还剩一分钟。

杨已经准备开始画出开门符咒。

顾青拉起尉兰的手臂,准备将他随时投向杨那里。

一向强势爱出风头的罗厄尔则哭哭啼啼地抱住了爱用阴谋论和他唱反调的诺尔,抱得诺尔整个人一呆,只好在他背上拍了两下,聊表同学对同学的安抚之情。

“你们都这么激动干吗?”尉兰忽然不太理解,脸颊上的肌肉有一点抽动。

顾青顿时收住指间的力道,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导航系统被植入木马,不能改变显示的方向不是正常的?”尉兰小声地道,生怕声音大了再次引起实习生的不满,却不曾想到,在这样落针可闻的环境中,声音再小也能准确无误地传进每个人耳朵里。·

一会儿后,有人反应了过来:“你、你说什么?你说就只是显示器坏了?”

尉兰苦笑:“不是显示器,是导航系统本身,它自己以为飞船在朝预设线路飞,其实已经和控制杆脱节了。”

“真……真的吗?我们不用、不用撞行星了?”哭得眼眶通红的高瘦男生结结巴巴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