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脆响声音不大,却震得所有人心头一颤,陶妧更是一动不敢动,还是丫鬟小红反应快,给扶着站了起来。

自打她嫁入家门,这位夫君与他父亲之间的父子关系一向紧张,但凡见面,不是横眉冷对便是话不投机,但凡开口,不是一触即发就是火山爆发。

一时之间,陶妧还真有些担心他惹出什么动静出来,现在外面天这么冷,到时候谢梁氏肯定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她自己儿子受罚。

“你还有脸来见我!”

“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地上被摔了一地碎片,谢桓脸上却丝毫瞧不出有半点做错事的样子,轻描淡写一句话噎的谢承渊的脖子都快憋红了,没好气的指着他道:“你给我跪下!”

谢梁氏捂着胸口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反应过来,一听到要跪,赶紧走过去护着儿子道:“跪什么跪,地上都是你扔的碎瓷片儿,仔细伤到腿!”

“伤了正好,省的我给他打折了!”

谢承渊对着谢桓问:“我问你,殿试的时候,你都干了些什么!我之前是怎么交代你的?我平时都让你在翰林院读律法了是吗!”

此时谢承渊五官狰狞的就差举起棍子操持家法了,谢梁氏也没顾得上弄明白原由,下意识的替儿子辩护道:“看了,你送来的书,他都看了!香凝就可以作证,他……”

“他看个屁!看了!”谢承渊瞪着谢桓道,“那怎么殿试,皇上把你分到了大理寺了!”

提起大理寺三个字,谢桓冰雕一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细微的表情,狐疑道:“殿试刚满三日,封官旨意还未传出,你怎么知道皇上把我分到大理寺了?”

这时候,谢承渊感觉他不像在质问他儿子,倒像是他儿子在审问他,这小子自从不爱说话后,那双眼神变得越来越犀利了,谢承渊被盯得有些浑身不自在,扭头道:“人家吏部的人已经来过了,你说我怎么知道。”

谢承渊生怕谢梁氏听不懂,指着谢桓恨铁不成钢的解释道:“吏部司是吏部四司之首,主管文武百官的阶品俸禄、赏赐、朝集等一应事务,听听,多好的差事!你看看人家徐尉,二甲,当初科考名次还没你高,这么年轻就去了吏部司,你去大理寺有什么前程?”

谢桓盯着谢承渊脖子上的青筋,终于忍不住问了句:“一个打杂的差事也能把你气成这样?”

“你再说一遍!”

“……”

谢桓不说话了。

“你说吏部司从五品员外郎是打杂的?我告诉你,他要是将来升了吏部侍郎,那可是直接可以跟皇上提荐议的,文武百官,升官发财,你知不知道吏部司要说一句话,能占多少分量!”

“不知道。”

“那我现在让你知道知道!”

谢承渊刚撸了两把袖子,突然脚被拌了下,然后才发现手脚都被人给抱住了,一圈人跪在地上拽着他求情道:“老爷息怒!”

谢承渊试着动了两下,没迈开脚,裤腰带都快被拽开了,急的破口大骂道:“走开,我还没被气死呢!不用扶我!”

谢梁氏没动,其他人也不敢动。

谢承渊只好站在原地没好气掰扯道:“咱们家文官清流,那祖上也是出过太傅的,我把你送进太子身边伴读,现在太子登基,何等的机会!你放着吏部的差事不做,你去大理寺做少卿!大理寺是什么地方,那朝廷所有案件都这在里面,整日跟一群死囚打交道,红笔一签就等于签订了这个犯人的生死!现在是什么世道?那都是什么人才去接这个差事的?你放着吏部这么有前程的官不做,你去管人家生死!朝廷那么多官员,你知道哪个人是谁的党羽?你知道哪个囚犯背后又是什么背景?这么块烫手山芋,你将来要得罪多少人,你知道吗!”

谢承渊说话喜欢抬手甩袖子,情绪来了,忘了还被人拽着,双臂张开的太猛,刺啦一声,冷气都灌进胳肢窝了。

此时,话刚说到一半,屋子里突然没声音了,谢承渊拉着脸低头看着袖口,这下所有人都识时务的松开了,谢承渊又不好对着女眷发脾气,索性指着谢桓问:“我问你,你是不是顺风顺水的日子过惯了欠收拾,你是不是欠收拾,说,你是不是欠收拾?”

谢桓:“……”

就在谢承渊歇斯底里的追问谢桓是不是欠收拾时,谢梁氏在刘管家旁边问了句:“刚才谁来过了?”

刘管家:“徐尉大人。”

听见徐尉两个字,陶妧攥着手绢微微皱了下眉。

具体的,陶妧也不知道,只知道这位大人和谢桓是同窗,为人倒是气质儒雅,谈吐得体,平日里每次来家中拜访都能得到公公的夸赞,只是每每这位大人一走,公公就会恨铁不成钢,总是要责打谢桓一顿。

“你知道现在官场有多少贪官污吏吗?你知道一件案子牵扯多少王孙贵胄!你去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我还不如先打死你,省的你以后得罪人,连累全家!”

谢梁氏终于忍不住道:“哎呀,我听懂了,那个徐尉不就是封了个从五品员外郎吗?咱们儿子封了大理寺少卿还是正四品呢,官大三级,你发什么邪火?”

“你懂什么,我这辈子熬到头,就是个正三品礼部侍郎了!所以一心培养你,想让你做个正二品官回来光耀门楣,你倒好,选什么差事不好,选了个大理寺,你就是做了大理寺卿,也是个正三品,整日和一群死囚打交道,往后还有这么前程?我早就跟你说过吏部有空缺,人家徐尉怎么就知道选个吏部差事,那要将来要做个尚书,就是从一品……”

谢桓突然嗤笑了一声,眼中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讽刺:“您怎么不说他当丞相?”

“……”

这时,谢承渊手臂已经有些冷了,就算谢桓想找揍,他都不想抬胳膊了,只留下一双眼睛使劲瞪着谢桓,捂着袖口厉声道:“你给我去书房面壁去!”

然后,谢桓果真二话没说出去了。

屋里瞬间恢复了一片宁静,众人刚喘口气,只听见啪嗒一声,柳香凝在地上捡碎片时,掉出来一枚玉佩,与碎瓷片的碰撞声混在一起显得特别突兀。

谢承渊当看清楚是谢桓平日里佩戴的那枚后,脸色愈加难看:“香凝,我问你,他最近在书房真的看书了吗?”

“他……”柳香凝犹豫了好久,似乎谢桓根本没看的样子,最后直到谢梁氏都看不下去暗示她圆话,她才红着脸微微点了点头。

这些天,谢承渊为了让谢桓进吏部,在外面四处打点,还让人找了不少吏部文书参考,本来以为谢桓只是没看书,在书房装模作样敷衍他,现在看样子他还干了些别的。

谢承渊只觉得眼前一黑,直接蹲坐在了椅子上,“我怎么生出这么个孽障……”

柳香凝慌忙把玉佩遮掩了起来,紧张道:“不是的,姨夫,您送来的文书表哥看了,他真的看了。”

这一包庇,谢承渊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气的血气直往脑门上窜,朝着管家道:“去,告诉他,让他在书房给我好好的静思己过,罚他十天不许出门!”

如果谢承渊是暴脾气,那么谢桓就是冷暴力,父子俩的脾气一个比一个差,这个差事刘管家可不敢接,“老爷,这……”

柳香凝见刘管家面有难色,不等他开口,主动迎难而上解围道:“姨夫,姨母,想来表哥这会不想见人,还是我去跟表哥说一声吧。”

谢梁氏担心儿子还没吃晚饭,一口答应了:“快,快去看看!记得晚上来我房间一趟!”

“知道了!”

谢梁氏这才扭头看向一旁缩的像鹌鹑一样的陶妧,怒视道:“你还不快去看看你夫君,在这杵着做什么?他在书房看书的时候你上赶着送汤打扰他,现在他回书房了,你又跟个木头似的在这杵着,还不快去端些热菜热汤送过去,这也要我教你!你怎么对你夫君还没有别人上心啊,你看看香凝多机灵,你就不能多跟着香凝学习学习,就你这个样子,桓儿什么时候能把你放在心上!”

谢承渊被谢梁氏嘟囔的七荤八素的,抬头随口问了句:“什么汤?”

谢梁氏刚要开口,陶妧突然躬身抢先道:“是甜汤,本来想着天冷,屋子里没炭火,想给夫君送过去暖暖身子,听说夫君在看父亲送来的文书,便没多打扰,就回去了。”

“那些书他真的看了?”谢承渊狐疑的问。

“当然看了!香凝都说了,你不信,现在信了吧!”谢梁氏终于给了陶妧一个自以为是的好脸色,朝陶妧道,“你快去送点吃的!”

……

外面下了一天毛毛雨,晚上空气越发湿冷,陶妧从屋子里面出来,竟觉得如此沁人心脾,凉气袭来,夹杂着泥土气息,浑身都松散了几分,不由多吸了几口。

“小姐,你说这个柳小姐安的什么心,她不是和姑爷最要好了吗?她要想帮着姑爷说话直接说就行了,何必犹豫那么久,还要看大夫人一眼,好像大夫人逼着她撒谎似的,何况姑爷他确实在看书啊。”

陶妧走在前面道:“她犹豫是因为她无辜善良,不太会撒谎啊。”

小红惊讶道:“她还不会撒谎?都这时候了,她没想着帮姑爷解释,还想着怎么在众人面前保持着她素日里的善良啊?”

“她不是故作聪明,而是她现在是谢桓身边最亲近的人,就连婆婆也只有从她嘴里才能知道谢桓的想法。她越是表现的像撒了谎,婆婆就越感激她,觉得只有她才是最心疼谢桓的那个人,何况公公也需要一个人在谢桓身边,随时知道他的一举一动,做父母的总想掌控者自己的孩子,尤其是谢桓这种什么想法都不会写在脸上的,他们更想多了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