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津岛修治,或者说是太宰治原本是不想这么早出现在目标面前的。
托先代首领的福,在跟随在对方身边的时候,他曾经听说过盘踞在神奈川的、神奈川实际的统治者——
[炼狱舍]。
与依靠港口贸易起家、始创者和发展都与外国息息相关的港口黑|手|党(mafia)不同,人们对于炼狱舍,往往是用的“ヤクザ”之名。
“ヤクザ”是一种对于本地身份的自傲,专用于称呼日本人成立的黑帮组织。这个单词最初来源于一种纸牌游戏,在这种纸牌游戏中,点数8、9、3合计为二十,在规则中被称为“没有点数”。“ヤクザ”是数字8、9、3的连读,后来经过演变,成为了黑帮组织的称呼。
“没有点数”换一句话来说,就是“不受拘束”。
曾经的炼狱舍在首领、名为迦具都玄示的男人的带领下在极短的时间内占领了神奈川地区,任意妄为,肆意行事,束缚他们的除去所谓的任侠之道之外,就是被这群暴徒所共同承认的唯一的王。
炼狱舍存在期间,神奈川无数黑手党组织都在对方的声势之下匍匐生存,即使是曾经神智清明、将港口黑手党不断壮大的先代首领,也只能小意奉承曲意讨好。
虽然他深感耻辱的低头在对方面前似乎并不值一提。
那时被津岛家作为合作的筹码“送”给先代、跟随在他身边学习的太宰治就顺势成为了先代讨好炼狱舍的工具。
[“最近有流言说,炼狱舍养着一个小鬼,被称为[竹千代]。”
这是一个足够重要的名字。历史上德川家族的历任将军在元服前的乳名皆是这个名字。因此,在外界看来,拥有这个称号的人几乎就等同于炼狱舍的下任主人。
曾经的津岛修治毫无表情地端坐在先代身边,纤长的眼睫垂下,在苍白的皮肤上落下一片阴影。
先代首领心情极佳地看着这个被当做礼物送来的孩子。虽说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也足够让他了解到这孩子是一个聪明的孩子的事实。
而聪明人往往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做。
再加上他精致的外貌,足以让许多成年人不便做的事情变得自然而然。
他用似乎温和的语调开口:“下一次拜访那位阁下的时候,你就和我一起去吧。”
“要和那孩子成为朋友哦,太宰君。”]
但先代的算盘注定落空,等到下一次“拜访”的时候,不仅没能见到那个“竹千代”,连迦具都玄示的面也没能见上——出来回绝他们的炼狱舍成员以“头儿带着小鬼出门春游”为由,将他们一并拒之于门外。
在离开之际,改名为太宰治的男孩转过头,只看见一只风筝,从炼狱舍内部摇摇晃晃地飞起。
后来先代贼心不死,在年会的时候再度带上了他,灯火阑珊中终于再度见到那个依偎在气势让人战栗不已的男人身边的幼小少年。
他有着浅棕色的短发,白皙的皮肤,脆弱的血管在灯光下显眼得让人挪不开视线,撒娇的声音在众声喧哗中也清晰地被传递自耳畔。
[真是令人嫉妒啊。]
为了生存至今仍在黑暗与污水中挣扎求生的野犬不无扭曲地想,淡漠而毫无灵魂的双眼却始终无法从那道灯火之中的身影身上挪开。
——这样耀眼到令人嫉妒的灵魂,如果失去了庇佑之处,是否还会一如既往呢?
平静如黑水的内心掀起恶意的波澜。直至数年之后,炼狱舍大厦已倾,曾经闪闪发光的孩子已经长大不少,失去了归处、失去了家人,却依旧令人嫉妒得发狂。
“我说,要和我成为朋友吗?”
——谎言谎言,这不过是森先生的企望。
“很奇怪吧?我还没有过朋友呢……哈哈。”
——依旧是谎言,虽然很少,不过那种东西他好歹还是有两个的。
黑发鸢眼的少年弯着眼,轻车熟路地露出虚伪的笑容。
一瓶橘汁在空中抛出一道弧线。
“你的橘汁,”沢田纲吉柔软而冷漠的嗓音响起,“我记得是太宰治……君吧?”
手中拆着一瓶热牛奶的少年垂首,专心致志拆牛奶,嘴上并不热络地同对方打着招呼。
“很久不见了,我们已经不是朋友了吗?”
在遥远的记忆之中,确实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的。
沢田纲吉垂着眸,从那些被珍藏的记忆碎片中找出些许。
*
“阿纲呢?”因为猫咪很好摸(?)而忘记时间的织田作之助问山本武,“好像离开有一会了?”
山本武想了想,似乎确实如此,点了点头。
织田作之助想了想道:“我去看看。”
他抬起脚步,一只黑乎乎的长条物就相当利索地盘了上来。
红棕发色的男人往下看,对上一双茶褐色的澄澈猫眼。
黑猫眨眨眼,乖巧极了地“喵呜”一声。
织田作之助:“你也想去吗?”
宰喵:“喵呜~”
和黑猫对视半晌,织田作之助叹口气,将猫抱了起来。
“那么,我去看看他。”他顿了顿补充道,“和猫之助一起。”
黑猫自动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下,听见这句无奈又纵容的话语,轻飘飘地喵了一句。
——小猫咪又有什么坏心眼呢?
*
恍惚之间,沢田纲吉想起并不算遥远的过往。
那是炼狱舍主持的某次年会,神奈川地区数得上号数不上号的黑帮组织头目纷纷汇集于炼狱舍的总部。妈妈那年因为生病住进了医院,将他“委托”给了迦具都玄示,于是奇妙的里世界大门再度向他敞开一角。
太宰治就是那次年会上见到的。
年龄尚小却被装扮得像是一个成熟的黑手党的男孩被推到他的身边,原本打算阻止的炼狱舍成员见着这个小鬼和自己家的竹千代似乎差不多大小,于是只留了个心眼在这边,却没阻碍他们的交流。
黑发鸢瞳的男孩那时候也露出了一个虚伪至极的笑容,却被年少不知是的单蠢幼崽误以为是友好的象征,虽说总觉得什么地方奇奇怪怪,但还是在短暂的时间内和对方亲亲蜜蜜地玩到了一起。
那股在工具人猫猫身上感受到的熟悉感在见到太宰治的时候终于被他回想起来——那是幼年时候,他第一次见到名为太宰治的、躯壳中空无一物的男孩时的最初观感。
那时候他是怎么做的来着?
沢田纲吉放空了两秒,拒绝去回忆当初傻白甜的自己在对方面前露出的大白牙。
[“吃下纲吉的糖糖,就是纲吉的朋友了哦。”]
——似乎是这样说的。
他抬起眼,身躯大半都淹没在黑暗之中的少年挂着和数年前别无二样的笑容——不出意外的话,这位仅有过一面之缘的“朋友”现在依旧隶属于港口黑手党。
那么他缘何来此就很是简单,刺探情报、维系关系或者说是讨好、必要之时进行自杀性的刺|杀——虽然他觉得这位记忆里挺聪明的玩伴不至于此,但这个年龄的孩子能够做到的也就这么多。
沢田纲吉垂着眼,万千思索半晌而过。
但眼角见到终于走出黑暗的少年之时,那些思索都骤然停止一瞬。少年拥有着与淡漠记忆中无二甚至更为纤细的躯体,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打劫来的男子水手服有些宽大,在夜风中显得他本人越加娇小。苍白的唇色与被绷带包裹的皮肤诉说着这孩子的生活状况,同样过大的帽子压住了大部分的头发,黑发顺垂下来遮住额头与一只眼睛,唯一露出鸢色眼瞳倾泻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即使如此,纲吉却怎么也无法对他冷硬起来。
最终还是恻隐之心微动,只能轻轻叹一口气。
“还是没有半点长进啊,治君。”他轻声说道,“喝了我的橘汁,当然就是我的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