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敌她绝色妖娆

作者:花月鹄

中京的日子恍惚不觉光阴。

转眼又是庚日,回神才发觉已进了中伏,正是夏日里最难熬的时候。

尤其是过午之后,日头毒辣,加上一连好几日没起风,屋子里更像是笼屉一般酷热难当。

然而,楼上的阁间里却还支着灶炉。

谢樱时枯坐在小凳上打蔫,望着炉火熊熊,玉白的小脸也熏起了一层红烫的颜色。

大热的天气做这种傻事的,世上应该没有第二个人。

可她就是做了,而且没有一天停歇,好像不寻点事做,整个人便忍不住要发疯。

回头看看桌案上的陶盂,茉莉花瓣已经泡了两天,一层层沉在盂底,蕊株中的花粉将水也染成了淡淡的黄。

她叹口气,沥净水,把花瓣倒进钵中,拿小玉杵细细地捣研,目光却是漠的,仿佛神游天外。

狄烻这时候在哪里,又在做什么?

她无从知晓,甚至不敢去思量,只要一去琢磨,便会想起那天在驿城前分手时,他绝决说出的话。

也许那些话他早就想说,只是不得时机,更不愿让她太过尴尬。

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早已不见了踪影。

而现在,便只有做这种已经无人可送的药膏聊以慰藉。

灶上那只细砂釜内已经有了响动,浅口处徐徐冒出一缕缕的白汽。

谢樱时回神搁下玉杵,拿纱布包了手,揭开盖子看。

里面的汤药已经滚沸,浓重的药味蒸上来,和着汹涌的热气冲得人眼前发晕。

她蹙眉拿手扇了扇,瞧了瞧汤药的成色,然后照着已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的程序又添了碗水进去,用文火继续煮。

只是这片刻工夫,便早已汗流浃背,胸口也黏腻腻的不舒服。

看看时候还早,谢樱时索性走回里间洗了把脸,又解了衫裙,把胸腋间都擦了一遍,然后坐到冰鉴旁打扇歇息。

她目光在桌案上已经做好的那一堆药膏上停驻了片刻,缓缓移向窗外。

下面那片桃林早过了花期,不像原先那般粉莹莹的,祥云彩烟般接连成片,枝头上到处挂满了果实,却都是青白的颜色,放眼望去瞧不见一丁点的红润。

她没来由的微觉失望,反倒觉得树下青葱茂密的草地看着更舒坦。

睨看那层层叠叠,交错丛生,就像相偎相依的人,谁也不舍得谁,谁也离不开谁……

她怔望着那些草,脑中一激灵,蓦地里想起了那双蒲草鞋,那是狄烻亲手编的,却被她一气之下丢掉了。

谢樱时胸中忽然涌起悔意,不知那鞋这会子还能不能找回来。

她是个一想到就耐不住性子的人,搁下扇子,翻出窗外,直接从檐头上跃墙跳了下去。

那时候凭着股怒气,天色又暗,也不知扔到了哪里。

好在这片桃林并不太大,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来,她也不嫌麻烦,折了根枝条在草堆里拨弄着,一点点找过去。

日头正毒辣的时候,林子里几乎没什么遮挡,没多时便晒得人发晕。

她不愿就此罢手,凭着一股犟劲儿继续寻找,心中隐隐有个念头,虽然觉得可笑,但还是忍不住去想。

倘若能找回来,不久之后便能够再见到他。

堪堪半个时辰过去了,林子里已来回搜检了两遍,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或许是被谁无意中捡去了,又或者是时候长了,风吹日晒,雨淋水糟,早已烂在了土里。

这大约便是天意。

谢樱时终于停了下来,抱膝坐在一棵桃树下看天。

日光晃得眼前生晕,赫赫中京,百万之众,仿佛都成了虚幻,苍穹之下,唯独只剩她孤身一人。

“哟,大热的天,阿姊在这里做什么呢?”

背后一个稚气未脱的声音响起,口吻却阴阳怪气,像喉咙里生了棘刺似的。

谢樱时蹙了下眉,懒得搭理,索性往树身上一靠。

正抬手在眼前遮阳之际,谢桐秋已带着两个小婢绕了过来,带着几分刻意地上下打量她。

“怎么还弄得一身脏兮兮的,阿姊再怎么不喜欢,好歹也该念着点谢家的声名,这要是被瞧见了,就不怕人背后说道?”

没见有两个月,这丫头倒长开了些,不像个十足的小孩子了,连衣着打扮都学了几分妖娆之气。

谢樱时淡笑了下,刻意抻了抻腰身,将衣襟微敞间起伏的胸怀展露无遗。

“我最近听说,像西番女子那般微黑的肤色最是惹人喜爱,今日正好无事,索性出来晒一晒,敢情你也是这般想的么?”

这话让谢桐秋登时脸色一沉。

她向来自负容貌俏美,美中不足便是肤色不够白皙,因此常常对镜自叹,更恨被人如此当面耻笑。

这时见谢樱时一副慵懒懒的样子,却藏不住嫣然绝丽的风致,尤其是那腻白的肌肤,蒙蒙笼着一层水汽般的汗珠,阳光下泛起莹莹的光亮,竟比天上的日头还显得耀眼。

这一相较,俨然又是高下立判。

谢桐秋咬了咬牙,嗤鼻一哼:“我可不像阿姊,每日里都是闲暇,今日.我娘亲要设坛祈福,特地叫我折根桃枝摆祭,一定要上头有七只桃实的。”

她说着走到旁边,攀着一根桃枝,装模作样地数了数,随即一笑:“你瞧,刚来便找到了,看来还真是应了好意头。”

谢樱时本来无意搭理这丫头,只盼着从眼前消失,可听她一句接一句地挑惹,蝇虫似的没完没了,心中那股无处发泄的怨气登时被拱了起来。

她暗中捏了块小石子,等谢桐秋折下那根桃枝,便搓指一弹,登时将其中一枚桃子打落在地。

“哟,这是六个吧,怎么数都数错了?不过也难怪,你年纪还小么。”

“你……你……”

谢桐秋气得满脸胀红,将已然无用的桃枝往地上恨恨一摔,指着她道:“谢樱时,你故意找茬是不是!就算是嫡女又怎么样,当我真的怕你么?”

“是,是,是,该我怕你,姨母生的女儿,到底是庶妹还是表妹,我还真怕叫错了。”

谢樱时翘起脚来,一脸玩味地看着对面被完全激怒的人。

谢桐秋那张脸已经铁青,一双稚气未脱的眼几欲喷出火来,但很快又冷凛下来,望着她呵声哂笑。

“你怕是还不知道吧,前些日子太后娘娘专程下旨召见了我娘。”

这次轮到谢樱时微怔了下。

虽然对这种事并不热心,但宫中规矩森严,就算是自家至亲,刻意召见一个毫无身份的妾氏也于理不合。

这其中显然没那么简单。

谢桐秋见她不说话,以为被震住了,面色得意起来,刻意捋着身上纹饰繁复华美的衫裙。

“瞧见了么,这身衣裳便是那时赏给我的,好看得紧吧?再给你透个信,太后娘娘特意连君臣之礼都免了,拉着我娘亲在甘露殿说了好一会子话呢。这恩遇,普天下的女人还有哪个有过?”

她说得眉飞色舞,仿佛自那以后,这些日子都活在兴奋之中,目光重新落在谢樱时身上时,就像在看一个可怜又可笑的人。

“等着看吧,永昌侯夫人的位子只怕过不了多久便要换人了,到时候你就好自为之吧!”

谢樱时眼中沉着冰火两重冷色,唇角却一直挑着微笑,等她说完才嗤出声来。

“到底是年纪小,见识短,更不知典仪法度。朝廷规制,授爵册封的正室无论是生是殁,其位皆不可由他人僭越继取,任你怎么受宠,也只能是个没名分的妾,你方才那话若是传到宫里去,没准连这身赏赐的衣裳都要褫夺了去。”

她说着拍拍手站起身来,忽然双臂一抖,两把碎石激射而出,将左近桃树上的果实打得天女散花般纷纷掉落,笑盈盈地扬长而去。

“要有七只果子的桃枝?慢慢找吧!”

作者有话要说:(づ ̄3 ̄)づ谢谢小仙女1314的地雷*2,谢谢小仙女流浪小妖的营养液*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