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敌她绝色妖娆

作者:花月鹄

谢樱时又是彻夜难眠,怎么都理不清心里那团乱麻。

她几乎是睁眼看着天光泛白的,头脑也昏沉沉地发懵,索性继续躺着没起来。

外面渐渐有了人声,很快便嘈杂起来,一股烟火气顺着侧帘的缝隙飘入,应该是晨起的兵士正在埋锅煮朝食。

不用看也知道是没滋没味的稀粥,了不起配点腌肉什么的。

她愈发不想起身,又躺了片刻,渐渐越来越响的嘈杂声中忽然有脚步走近。

不会是他吧?

谢樱时疑神疑鬼地心头一紧,倏地弹起身。

“……之前那些探马都回来了,没说有什么紧急军情,怎么还没一丁点开拔的信儿?”

“你这厮莫非是贱骨头?安生歇着不好么,何时开拔自有狄帅定夺,你操的哪门子心?”

原来只是路过而已。

谢樱时对何时动身前往方城毫无兴趣,泄气似的往后一靠,继续闭目养神。

外头打诨似的笑语声却依旧不断传来,已经在车旁不远。

“哎,你说狄帅究竟为何回洛城?”

“除了兵部的急调,还能为什么?”

“嘁,你之前可曾听到过半点风声没有?”

“那倒真没有,说起来是怪。”

谢樱时本来不愿听,可一旦牵涉到狄烻,那些话便仿佛不经阻隔,直接顺风戳进耳中。

只听先前那人轻笑了下,高深莫测似的说道:“照我估摸着,合情合理的只有一条,狄帅八成是手握着朝廷诏命来的,那便不用兵部的调令了。”

另外那人却不以为然:“听你这意思,狄帅是自己请旨来的?那又是什么缘由,总不成少了咱们军中的醩鱼腌菜,嘴里滋味淡了,非要赶着来吃这口吧?”

“去你娘的,瞎扯什么!”对方笑骂了一句,语声略低,“你没听说从前有个常来经略府寻狄帅的郎中小娘子?”

这话让谢樱时拧眉的手顿了下,耳畔一片嗡鸣,跟着便听到悠长的“哦”声,旁边的人像是恍然大悟。

“你是说,狄帅这次来便是为了那小娘子?不是后来寻不见人了么?”

“你这脑袋真是榆木做的,寻不寻得见,狄帅不比你清楚?”

“得了吧,我瞧你才是一脑袋稀泥,狄帅是何等样人,能婆婆妈妈地为这点小事请旨跑来,那才真有鬼嘞!”

“信不信由你,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你没听说那小娘子生得,月宫里的嫦娥也比不上!”

“行了,仔细你这张嘴吧,回头捅到狄帅耳中,少不得跟那小郎君似的,挨一顿结实板子。”

外面略静了静,像是两人心存忌惮,各自都收了声,但很快又低声道:“哎,你听说了么,那小郎君被发赴回洛城了。”

“那还能不知道,我起夜解手的时候亲眼瞧见的,天不亮就走了,瞧那样子一脸的不高兴,临走的时候连半句话都没说。”

“昨日挨完板子不还有说有笑的么,这又是为什么,好歹是亲兄弟,狄帅这处置未免有些过了吧?”

“正因为是亲兄弟,狄帅如何处置用不着别人多言,你跟着咸吃萝卜淡操心干嘛,快些走吧……”

.

谢樱时在车里终究还是待不住了,悄悄下来,一个人绕到石山背面,坐在突起的页岩上发呆。

日头高升,天光越来越亮,映着香色的男装袍摆一片晃亮。

她双眸却一眨不眨,反而盯着那片耀眼的光出神凝望。

狄烻是自己请旨来的,为的便是来寻她。

就像那人说的,这本身听着便像个笑话。

要真是如此,她几次三番那般真情流露的告白,他早该有所回应才对,更不会再答应与皇甫宓成婚。

事实似乎清楚得很,根本不必多思量。

但这无意间听到的流言,却莫名其妙深印在她脑中,又一遍遍的在耳畔回响,怎么也挥之不去。

仿佛正应了困扰在心里的那个结,自己对狄烻仍然余情未了,所以才会生出如此毫无意义的期盼。

然而她隐隐感到,这期盼又不像是无中生有。

如果说阿焕靠在车旁和自己说了几句话,被他撞见,因此受罚是赶巧了的话,那昨晚敷药时半途里被叫走,转而就勒令回洛城,就不能不让人觉得有点刻意为之了。

狄烻难道是故意这么做的么?又为什么这么做?

谢樱时心头不免涌起春草萌发似的激动,但一想到那个阿焕竟是他的亲兄弟,就不能不怀疑这仅仅只是个可笑的错觉。

刻板严肃的兄长对顽劣不羁的兄弟小以惩戒,不过是人之常情,有什么可怀疑的?

她本是想出来透口气,脑中翻来覆去转悠着这些东西,不由越来越烦,两只脚垂在山岩下踢来荡去,手上抠拨着碎石子,一把一把往下丢着发泄。

“谁!”

粗沉的喝问声中,阿骨快步从高耸的岩石后绕出来,仰头之际,脸上的怒色一滞,随即尴尬地咧开嘴。

“我道是哪个胆大的呢,原来是娘子你。”

谢樱时没料到他会来,独处的气氛一下子没了,在上面居高临下的说话也未免失礼,索性身子微弹,从几丈高处轻飘飘地落下来。

“好轻功!”

阿骨竖起拇指,由衷赞了一句,随即插手行礼:“多时不见,没想到娘子竟在洛城。”

谢樱时有点心不在焉,干笑了下:“我不爱呆在中京,正好随师父在这里习学,姑且算是打发日子。”

她略顿了下,忍不住探问:“你们……怎么会突然来的?”

阿骨像是早料到她会问,眼神正色起来:“说实话,我也没料到大公子会忽然上疏请旨,甘愿降职到这里来。”

“甘愿降职来这里?”谢樱时扬起头一脸愕然。

“可不是么。”阿骨也嘬牙叹了一声,“南疆平定之后,朝廷并没封赏,只给大公子加了个虚头巴脑的赏衔,随即便解了兵权,后来回中州待了一阵子,没多久又去了关外,半个月前中京忽然传来旨意,我还以为是入京述职,没曾想却是调他仍任洛城,于是纳闷问了一句,原来是大公子私下里请的旨,自降半级入职,只做一镇统军都督。”

原来那番浑话无意间竟说中了。

谢樱时一时闹不明白,脑中懵懵的开始感觉到事实在不断颠覆她深信不疑的设想。

“听他说其实去年冬天时便有这个打算了,没曾想却耽搁到现在,朝中的事真是难说得紧,也不知这中间费了多少周折。”

阿骨还在“絮叨”之际,谢樱时嘀咕似的插口冒出一句:“或许是皇甫家暗中助了把力,可他到这里来做什么……”

“皇甫家?这事老令公根本不知道,就是想帮也帮不上,再者,现下两家已说不上什么牵连了。”

谢樱时悚然一愣:“没牵连,他和皇甫宓不是已经……”

话刚出口就觉出唐突,跟着便发现阿骨看她的眼神也古怪起来。

“你这是从哪听来的,大公子跟那女人早就一刀两断了!”

像是急于把话说清楚,阿骨一双眼瞪得像铜铃:“当时她拿着一封老公爷的亲笔书信,说是婚约一切照旧,可大公子该是早就看穿了她的嘴脸,心意也决绝,不惜当场就将那封书信烧了。”

他说着说着,咬牙带着股愤恨的味道:“当时我也闹不清,老公爷向来秉身持正,怎么会糊涂起来,后来回了中州才知道,原来那女人拿了一封说是老令公讲和的书信亲去了趟中州,在老公爷面前哭哭啼啼,一面诉说自己可怜,一面说大公子的不是,自己那些肮脏事却只字不提,老公爷受了蒙蔽,才写了那封信,老夫人是知根知底的,可惜劝不住,气得几日都没吃下饭。”

谢樱时听得目光怔然,说什么也没想到事情竟会是这般模样,喃喃问:“那后来呢?”

“后来?烧掉书信当晚,大公子就将那女人送走了,回到中州还被老公爷家法处置,打了两百背花,后来事情说清楚了,老公爷便默认退了这门亲事,只是念着和皇甫家往昔的交情,没当真闹到撕破脸罢了。”

阿骨说到这里长长叹了口气,目光凝在她身上,也是一脸恍然大悟。

“我就说呢,在南疆时你明明好端端的,怎么忽然间连句话都不留就走了,原来也是受了那女人的骗,以为大公子要和她成婚。嗨,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当初在颍川就已经说得清清楚楚,我跟在大公子身边十几年,从没见他为哪件事犹豫不决,出尔反尔过。”

他是言出必践的人,她当然知道。

可既然如此,当日在河边茶寮里相见的时候,又为什么不当面解释清楚?

难道在他看来,这些话根本就不必说,自己仍旧是个任性的孩子,全然不可理喻。

那刻意请旨来这里又算是什么?

一切的误会都解开了,但谢樱时心中却像堵噎了块石头,更加难受得厉害。

她只觉眼圈酸痛得厉害,说什么也不愿让人瞧见自己这副样子,连礼数也顾不得,转身便快步而去。

越走越快,最后已是发足狂奔,没留神转过山脚时,整个人迎头撞上一副宽厚坚实的胸膛。

作者有话要说:阿骨:大公子,就靠你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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