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白出去后,也没有放松警惕,而是杂七杂八地向两个村民套了不少话。

她非常小心,只是好奇地问了两句关于池子里那个小人鱼的事情,又提了人鱼阿妈,半点不往深处聊,也顺利得知了不少信息。

首先,人鱼这种存在,确实很久以前就在他们村子里出现过了,而当时所有人都觉得人鱼的出生是吉兆,会给村子带来幸福和丰收,人鱼阿妈的神像,也就是因此建立的。

只是时代已经变了,如今的人大都不再信仰神佛,更别说好好对待那些没办法干活,只能在家吃白饭的人鱼。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们发现了这样畸形的人很值钱,在经过合计后,村民决定将人鱼私下贩卖出去。

对于他们这种村子,人口贩卖都是很常见的,村里人也没有多少抵触心态,甚至还觉得理所当然。

“我们辛辛苦苦种一年的粮食,最多卖三千块,可是一条人鱼,却能卖上百万,”村民说,“现在这社会,哪里不需要钱?结婚要钱,养孩子要钱,房子要钱,车要钱,如果不这么做,我们连衣服都买不起。”

他们看阮白估计也是被人卖过的,说起这些来完全没有顾忌,非常直白。

阮白:“……”

看来这个游戏的设定,还挺接地气的……

“既然有钱了,那你们有没有想过在城市里买房,从这个偏远的地方搬出去?”阮白问,“这样的话,孩子也能受到更好的教育,读大学,不用在家种田。”

她对村民的话完全无法苟同,在她看来,他们已经被这种暴利迷了心智,只会抱怨环境,却没想过如何凭借自己去努力改善生活。

“说得轻巧,可实际上哪有这么容易,”一个村民摇了摇头,“我们又不识字,户口也在这里,而且搬出去又有什么用,就算和外村人结婚,生下了孩子,要是没有了人鱼阿妈的庇护,还不是照样要回来保命……”

说到最后,他察觉到了什么,连忙住了口。

保命么?

阮白闻言,手指微微一颤。

她想,终于找到了让她始终觉得不对劲的地方了。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就算外面花费高,就算外面开销大,在去过了高信息时代发展的城市后,谁会乐意回到贫穷闭塞的村子里?

选择一些较偏僻的乡镇定居,也不是不行啊,不仅方便,物价还便宜。

一条人鱼可以卖这么贵,他们拮据一点,能活得很好。

但是,如果他们不是不想离开,而是离开不了呢?

阮白觉得,她已经可以猜出来,他到底想说的是什么。

这一切的故事,终于在她大脑里形成了一个稳定的,清晰的概念——

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村子里的女人,已经开始飞快减少了,而这几年里,怕是再也没有人鱼出生了。

五年前,那死去的人鱼姑娘还能和杜文书交好,甚至还对其产生了恋慕之情,说明那时候的人鱼,虽然是货物,但并不像她今天看到的小人鱼一样,是被严格关守,不让外人接近的。

村子里只有小男孩,没有小女孩也是因为这一层原因,而那些仅存的,可以产下人鱼的女孩,自然而然也被监禁了起来。

至于那个“和外村人结婚生下来的孩子”,应当就是王雯雯在游戏里的身份。

这整个故事,大致就是这样的:

从小被当成货物养大的人鱼,一次偶然的机会遇到了年轻又文雅的研究员,在与研究员的相处之中,爱上了对方,妄图跟着对方逃走。

这样的行为,一定会惊动村民,最终导致研究员惨死,尸骨被匆忙处理;而人鱼误以为自己被抛弃,又不想被当做商品出售,愤而自杀,在无数同类的怨气驱动下,化成恶鬼向村民索命。

而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她能看到的细节,也要比这些村民更多。

人鱼阿妈对这些村民,绝对是有怨恨的,但是她很聪明,她表面上看似用那些符箓保护了村民,却又间接地把他们都封闭在了村子里,让他们即使获得了巨额的金钱,也无福享受。

什么户口,什么不识字,都只是借口罢了。阮白一个外人都不信,也就他们能骗骗自己了。

至于王雯雯为何要把外村人引进来,她觉得,大概是村子里的人死多了,决定让外面的人过来替死。

这样一来,阮白不免有些后怕。

还好当初她直面人鱼时,没有把人鱼铃拿出来,而是选择了用杜文书来接近她。

这人鱼铃的作用究竟是好是坏,她都不清楚呢!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后,阮白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很快就不留痕迹地把话题引向了别的地方。

最后,她在村民将她送到村子外后,她就匆匆找了借口,离开了这里,重新去找顾三。

她是不敢回村子了,怕被村民发现,但她知道杜文书的坟墓在哪里。

她相信顾三是肯定会过来坟墓这边调查的,于是阮白干脆先去那里,刨一下杜文书的坟。

对于这个研究员,阮白是没有太多余的想法的,也许是她观念太消极了,她看出来人鱼喜欢杜文书,可她并不觉得杜文书对人鱼有好感。

不过,这也和她无关,她只要把尸骨带过去给人鱼就行了。

杜文书的坟在深林里,是一个很简单的矮土堆,不知道是谁帮他弄的,只有一个木质的墓碑,上面连名字都没刻。

阮白撸起袖子,二话不说直接开挖,将上面那层松松软软的土都扒开,用了大概半个小时,成功翻出来了人的骨骼。

与此同时,她听到旁边传来了顾三冰冷的,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

“白软软,我可终于找到你了……刚刚我忽然被村子里的人骂渣男禽/兽,这一事,我想,我应该需要一个解释吧?”

他的尾音拖得很长,说到最后时语调微扬,听上去冷淡又傲慢。

站在坟墓里,全身狼狈的阮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