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奥古斯都广场的南部,被大皇宫、元老院、圣索菲亚大教堂围绕着的是君士坦丁堡最为辉煌的建筑之一——赛车场。

以往的角斗竞技被认为过于血腥,不符合教义,因而在罗马帝国时期,战车竞技成为了全民狂欢的游戏。

斯朵拉随着弗拉西斯来到皇家专属的看台上,这是一座长400米,宽150米,有着40排马蹄状的座位的圆弧形竞技场,最多可以容纳10万人同时观看比赛。

两名穿着蓝色衣服的赛车手分别站在一个由四匹马牵引的拖车上。

为了提升速度,战车都是由木头和铁皮制成,轮子很小,一般会有12匹战车同时出现出战。也就意味着,稍有不慎,就会死于撞击和踩踏之中。

她紧张着看着并行的两名车手,右边那人在直道上有些落后,经过弯道时,加快了速度,可左边那人并不想让他超过,死守着内弯道。

她皱了下眉头,不好,要撞上了。

内弯道那人也意识到了如果加速就会撞上,如果减速就会被甩下,他逼近内侧的墙壁,试图守住内部的位置。

外面那人却死死咬住不放,他忽然一个收紧缰绳,外面那人“轰隆”的一声装在了内侧墙壁的大理石雕花柱上,一瞬间人仰马翻。

弗拉西斯挥挥手,一行人将地上那人抬了下去,他双手交叉看着斯朵拉:“走,我们也去试试。”

她咽了咽口水,这玩意,可相当于古代的F1,她可连科二都还没考过,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连拉带拽的被推上了战车。

弗拉西斯倒是淡定,站在她身后,她握着缰绳,他握着她。

“准备好了么?”

话音刚落,四匹白马飞驰而去,狭小的战车晃的人心慌,车轱辘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大理石柱快速的向后移去。

她抓紧缰绳,身体向后仰着,这一仰,就贴在了弗拉西斯宽厚的胸膛上。

“抓紧,要拐弯了。”

马匹飞速的绕过了第一个弯道,战车仿佛要被甩出去,四周轰轰隆隆,风声马蹄声冲击着她的鼓膜,一瞬间竟觉得天旋地转。

他听到了她的尖叫,胳膊搂的更紧了些。

她抬头看了看,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头,双目坚毅的注视着前方,皱着眉头,胸膛随着急促的呼吸声一起一伏。

刺眼的阳光被他的轮廓遮住,洒下半蔟阴影,颠簸间,她好像看到了他在战场叱咤风云的模样…

两圈下来,她晕乎乎的,走路脚上带飘……

弗拉西斯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笑道:“这就不行了?你不是能耐挺大?”

她躺在台阶上,哼了一下,这人什么毛病,非得压过她一头才可以。

他走到她的身边,理了理她被汗水沾湿的头发,躺在了台阶上。上次他们这样抬头看天空,还是安条克地震的那一天。

她听着赛车场上的喧嚣,将手搭在额头上,清凉的风吹过,他扣住她指尖,放在鼻尖,贪婪的嗅着她指尖的花香。

他坐起身子,双手在她的头发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湿润的吻在她额上漫开:“做我的女人吧。”

她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睁开那双明媚的眼眸:“殿下是说,做您的情人吗?”

他注视着她:“我做上皇帝之前,不会娶任何女人。”

她听懂了他的意思,他可以为她不娶,但是目前也不会娶她。毕竟“皇室不允许和曾做过舞女的女人结婚”这一条被刻在了法条里。

要说她没动心,那是假的,不过她也不是非他不可,只不过初遇即巅峰,要想在这里找个比他更优秀(有权有势)的男人也不容易。既然不打算平庸的活下去,那就让她放肆一回。

她用手勾住他的下巴,狡黠的笑了一下:“弗拉西斯,我想要个礼物。”

“我要生丝的独家代理权。你提供资金,我负责产出,全国的生丝只可以用我盘丝宫出去的东西。”她继续补充道,“税费、分红我都一分不少的交给国库,但是只要我盘丝宫庇佑之所,我就是法律。”

她高傲的看着他,没错,她就是要垄断,她就是要特权,她才不在乎什么结婚不结婚。这么个连猪倌都可以做皇帝的乱世,名分根本不重要,在任何年代,资本才是最重要的。

“就这么一件小事?”弗拉西斯忍不住笑出了声,拍了拍她的头。

小事?她狐疑的看着面前这人,他真不懂还是假不懂,难道这里就是传说中的被偏爱就有恃无恐?

然而,这个帝国大概也就她这种还没经过权贵毒打的人不知道最穷的就是皇帝了。越过织造司直接将生丝收为国家管控,得亏她想的出来。

弗拉西斯也不多解释,无论处于哪种原因,从今天开始,她和他之间,将千丝万缕的联系在一起,再也无法斩断。

自从有了皇室的资金加持,她很快修了一个妇女慈济院。

这里虽然有孤儿院,教会的救济所,但是贫穷和暴力是没有人管的。但凡她母亲可以还债,也不用将她们姐妹俩卖掉,如果黛比有人庇护,也不用远走他乡。

这所慈济院很快在城里的女人们之间悄悄的传开,每个人都默契的守着秘密。但是她也不是圣母,如果真的犯了罪,她也只是尽可能用钱财摆平审判官,让那些女人获得和男人平等的惩罚。

*

转眼间,她已经穿越至拜占庭时代半年有余。地中海的冬天最冷也不过七八度,她穿着粗呢的丘尼卡坐在慈济院的纺织院里,红发寡妇莉娜也临时搬了过来,竟然也成了半个纺织老师。

莉娜晒着太阳,眯眼问她:“这几天都没看到殿下,他不过来了你不水灵了。”

斯朵拉被她这话羞的满脸通红,虽然两人还没发生什么…但是这么被打趣总是尴尬的,她故作镇定:“伊诺皇后最近身体不好,他肯定是要照顾的。”

她正说着,贝利萨留带着丹兹走了进来,这两人还真是长个子的时候。

贝利萨留去了一趟亚美尼亚,成熟了不少,越发英姿飒爽。丹兹也稳重了些,不过看他那总是一脸不爽的样子,估计没少被贝利萨留教育。

贝利萨留在她身边耳语了几句,她的眼睛垂了下去,伊诺皇后已经病入膏肓,估计拖不了多久了。

安东尼亚沏好茶从屋里走了出来,小莱诺也端着果盘,丹兹一见到小莱诺就冲了上去,这小狼崽子,又要干嘛?

斯朵拉还没来得及说话,丹兹就跑到了莱诺面前,从胸前掏出一个小玩意,塞到了他怀里:“给你的!”

“给…给我的?”小莱诺疑惑的抬起头,拿起来看了看,竟然是城里最时兴彩色玻璃球,丹兹竟然有满满一袋!

贝利萨留笑了笑:“丹兹说要给莱诺道歉,今天一直缠着过来。那带玻璃球可是他赢了100个士兵的赏金换来的。”

斯朵拉抿了一口茶,看着空地里玩耍的二人,很是欣慰。虽然丹兹已经十四了,比贝利萨留只小两岁,可他完全就是个孩子样,正好可以和早熟的莱诺玩到一起。

她招呼贝利萨留坐下,总觉得今天的他有些不一样,除了高了,帅了,似乎…有点男人的味道。她仔细的打量着他,眼睛忽然落在了他的腰上,他竟然围着安东尼亚的那条宝贝腰带!

难怪刚才安东尼亚端茶就是一副小心翼翼,满脸通红的样子!她向四周看了看,眼睛正好对上了躲在门后偷窥的安东尼亚,这个女人!谈恋爱居然瞒着她!

她无语的捂住自己的额头,凶巴巴的瞪了安东尼亚一眼,人与人的信任没有了......!

三日后

伊诺皇后的死讯传出,随之而来的,是弗拉西斯与凯瑟琳阿普塞罗订婚的消息。

“开什么玩笑!”

安东尼亚怒而拍了下桌子,一旁的小莱诺吓得一个激灵,她喝了一口水,气呼呼的说道:“殿下是不是把承诺当放屁?我还真以为他有多大本事,原来和那些狗屎贵族一个德行,妻子一个,情人成群。”

斯朵拉并不说话,她本就没有将弗拉西斯的话放在心上,但是两人才刚刚开始,他就去订婚……实在是,有些恶心了。

她捏了捏手中的账本,抬头问道:“你说,规模得扩大多少,才可以覆盖全国的生丝进口。如果我还想出口,是不是需要将这个产业扩展到全国?”

安东尼亚生气的吹灭账本旁的蜡烛,气道:“你还有时间关心这个?”

“奇怪。”斯朵拉合上账本,翘着腿,看着眼前气急败坏的安东尼亚,“你什么时候对男人有这么深的感情?”

安东尼亚在被赎身前,可不像艾尔莎与人暗生情愫,在盘丝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遇上了贝利萨留,那人就像烙印一般,深深的烙在了她心上。

但是安东尼亚也不蠢,这句话不是说给她听的,是说给斯朵拉自己听的,她倒是很想反问“你什么时候对弗拉西斯没有情感!”

可她看到斯朵拉那副样子,也不想多问。斯朵拉也没有理会她,点燃油灯,继续研究着扩大生产的方法。

但是时间就会作弄人,她一直等待着弗拉西斯可以给她一个说法。

可是一周过去了,丧仪早就结束,那个男人也没有出面,反而出现了一个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凯瑟琳·阿普塞罗。

凯瑟琳来的那一天,君士坦丁堡正下着雨。

乌云笼罩着盘丝宫,湿冷的空气从丘尼卡的袖子里灌入身体,斯朵拉打了一个寒颤。淅沥的雨声中伴随着沉闷的敲门声,她打开门,一位穿着紫边金线帕鲁达门托姆斗篷的妙龄少女站在了她的面前,眼里露出一丝嘲笑。

“请用茶。”

她小心的为面前这位黑发贵族少女倒了一盏花茶,虽然冒雨而来,可她的斯托拉长裙和长斗篷上竟然没有沾染一起泥泞。

少女用她那如葱玉手扬了扬袅袅的茶香,才抿了一小口,朱唇轻启:“玫瑰不错。你可知道我为什么找你?”

斯朵拉低着头,吐出两个字:“不知。”

少女轻蔑的笑了一声:“那我说我是凯瑟琳,你知道了么?”

凯瑟琳…这三个字刺激着斯朵拉的大脑,他的未婚妻!

斯朵拉摁住自己的发抖的手,她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和女人抢男人,但是面对这种挑衅,实在是有必要说清楚她的立场。

“我并不会......”她刚要解释一番,被凯瑟琳挥手打断。

凯瑟琳似乎并不想听她说话,她展开斗篷,露出华丽的斯托拉,可她的身体却略有臃肿,与那副高傲又精致的脸并不相配。

凯瑟琳指了指自己的腹部,冷言道:“我怀孕了。”

???斯朵拉又被击中了大脑,啥玩意!知道你要当皇后,至于耀武扬威么……

“然而不是他的。”凯瑟琳冷静的补充了下一句。

?!!?!!

斯朵拉突然觉得脑子不太够用,就是说她男朋友的未婚妻有了别人的孩子。所以来找她做什么?这是什么逻辑?贵国真乱……

凯瑟琳看着目瞪口呆的斯朵拉,脸上居然还挺骄傲,她搂住旁边侍从的脖子,吧唧亲了一口:“这是我和我家仆人的孩子。我不想嫁给弗拉西斯,我父亲便要我嫁,我也没想到我有孩子了,被我父亲知道肯定要杀了我和孩子。”

说话间,凯瑟琳紧紧的拽住仆从的手。

看着这一幕的斯朵拉哭笑不得:“那你找我做什么?”

凯瑟琳压低声音:“你不是说,凡是进入慈济院,就在你的庇护之下。我要你庇护我到孩子出生。”

啊,这,

凯瑟琳继续说道:“别隐瞒了,我们家侍女告诉我的,想不到还有这种地方。”

斯朵拉有些摸不着头脑,她确实从弗拉西斯那里获得了特权,但是她还从来没有庇佑过贵族…万一再卷进来什么乱七八糟的势力,她的慈济院估计就要被铲平了。

“怎么?”凯瑟琳随意的拿起桌上的吃食放到嘴里,“你还分高低贵贱?”

斯朵拉皱了皱眉头,凯瑟琳虽然是贵族,却也是女性。姑且不论她为什么和仆从在一起,她婚前本来就有和任何人在一起的自由啊,而且小孩无辜。

估计是阿普塞罗总督擅自答应了婚事,那种喜欢抽鞭子的变态如果知道这件事,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来。

“好,我答应你。”斯朵拉掉了点头,目光看向了凯瑟琳身边的仆从,“但是我不庇佑他。”

凯瑟琳还想争辩些什么,那个仆从扑通一下跪到在地,亲吻着斯朵拉的脚尖:“多谢西奥多拉小姐,愿主庇佑您。”

仆从转身看向凯瑟琳,将手放到她的腹部:“只要你们可以好好的,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凯瑟琳也不再争论,从怀里拿出100诺米斯马放在桌上:“这些作为对慈济院的一些补偿吧。”

斯朵拉拿着这笔钱,只觉得沉重无比,可看着凯瑟琳欢呼雀跃的背影,竟然有些羡慕她这种不计后果的性情。

金钱最容易造就温柔,单纯的品质,不为生计发愁,就可以肆意妄为。她数着钱袋里的金币,这笔钱很快就会被慈济院和蚕宝宝们消化掉。

慈济院现在收了大约200人,可避难所毕竟不是家,终究要走出去,自食其力,她也得赶紧替那些人找找谋生的方法。

屋外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这声音,她太熟悉不过了,她有些赌气的向自己房间走去。

“你听我说……”弗拉西斯抬起湿漉漉的手,拦住她的去路。

她冷漠的看着他:“不知道殿下想说什么。”

他叹了一口气:“叔母临终遗愿…只是订婚而已,我不会背弃我的承诺。”,他知道,她每次叫他“殿下”,就是生气了,藏也不藏一下。

她不耐烦的看着他,显然他并不知道凯瑟琳有孕这件事,她倒是很想知道,如果这件事没有发生,他还会不会处理。

但是她现在,相当烦躁。

“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她甩下一句话,扭头走开。

弗拉西斯没有追上来,她更加郁闷了,要不要这么听话,说不出现就不出现。

她怒气冲冲的准备上楼,正好撞见了四处晃悠的凯瑟琳,而看她这幅暧昧的神情,她应该是都看到了。

凯瑟琳微微一笑:“你应该听他解释。”

斯朵拉愣了愣:“没什么...好解释的...”

凯瑟琳双手撑在扶手上,托着鹅蛋似的脸蛋,轻声道:“你有多了解他?据我所知,他言出必行。”

“弗拉西斯不是一个容易驯服的人,但是他既然对你情有独钟,你应该信任这份爱意。”

凯瑟琳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的话到此为止,而如何做全看斯朵拉的个人选择。

这场雨一直下了一周,安东尼亚的人脉在这段时间派上了用场。

除了纺织工,那些女人也分别找到了军队浣衣娘和厨娘的工作。斯朵拉给她们提供了5到10年的的无息贷款,让她们租房做生意,一时间竟然从慈济院搬出去了不少人。

小莱诺看着眼圈发青的斯朵拉,心疼的说道:“姐姐,今天早点休息吧。”

她最近又开启了熬夜模式,每每闭眼就会想到凯瑟琳说的话,弗拉西斯又来过一次,但是她那次也没忍住,除了发脾气就是发脾气。

她揉了揉太阳穴,现在已经深夜,是时候要休息了。

安东尼亚鬼鬼祟祟的溜进来,将小莱诺支出去,在她耳边说了两句。刚说完,斯朵拉就又发起了脾气:“他当这盘丝宫他家开的,以后没我允许不让他进来。”

安东尼亚瑟瑟发抖说了两句:“可是盘丝宫本来就是人家的啊……”

斯朵拉瞪了她一眼,她赶紧又跑了出去,门还没来得及带上,弗拉西斯就用手挡住了门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