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糠丫鬟不下堂(重生)

作者:沉水沉沉

前些日子,苏怀瑾便听宫青煜说起,今年的新科状元郎,是陛下亲自挑中的。

听闻陛下看了他写的那篇《朝堂论》之后,拍案叫绝,当场便递与众臣传阅,随即又下了旨意,钦点他为状元郎,还赞他:“此般文采,少有人能出其右,唯青煜可与之比肩尔。”

宫青煜自诩年少成名,论及文采,在京都向来是一枝独秀,如今出了个年纪轻轻的状元郎,倒将他的风头压下了几分。但他虽嘴上不服气,心里仍是十分佩服的,平日里也常常与苏怀瑾提起那篇文章之中的用词酌句。

说得多了,苏怀瑾便也对这位状元郎有了些好奇之心,想着到底是哪家公子,年纪轻轻便有这般才情。

谢蕴见他似乎十分惊诧,赶紧伸手理了理衣冠,坐直了身子,正色道:“正是。瞧苏公子的神情,可是不信?”

“怎会?”苏怀瑾连忙摇头,笑道:“常听人说起这位状元郎文采过人,总想着何时有幸能见上一见。方才得知谢公子便是这位新科状元郎,一时有些高兴,倒有些忘形了,还望谢公子见谅。”

谢蕴笑道:“苏公子谬赞了。今日得见苏公子,亦是我谢蕴之幸。”

苏怀瑾正欲答话,却见面前不知何时走过来一个身穿绿色宫装的宫女。她手里捧着一壶酒,轻轻地搁在苏怀瑾面前的案几上,口中说道:“长公主见公子迟迟不起身敬酒,许是公子桌上的酒喝空了,便命奴婢给公子送壶酒来。”

那宫女的声音并不十分大,却足以令周围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苏怀瑾淡淡拧眉,她这话说的虽有些隐晦,但其中意思却已表现得十分明显。

长公主这是指名要他敬酒了。

他微微偏过头,望向端坐在龙凤台上的那个一身华衣的少女。李端宁正将一枚剥好的荔枝肉放进口中,眼睛却是看向他的方向,秀眉微微一挑,眼角眉梢里便现出勾人的风情来。

苏怀瑾只得站起身来,取过酒壶替自己斟了杯酒。他朝李端宁扬了扬手中酒樽,按着苏豫叮嘱过他的礼数,说道:“怀瑾恭贺长公主生辰之喜。”

说着,他便一抬手,欲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且慢。”

李端宁忽然开口,娇柔的声音从龙凤台上徐徐传来。

苏怀瑾握着酒樽的手一滞,只得停了手,不解地看向李端宁。

李端宁微微笑了起来,身子往前倾了倾,似乎要将苏怀瑾的脸看的更真切些:“本公主见公子方才一直坐着,却不曾起身敬酒,不知是何故?”

她一早便注意到了苏怀瑾。

方才席间,几乎人人都抢着站起身来与她敬酒说话,只有他一直坐在原地,或是与身侧的人说几句闲话,或是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面前的酒樽,从未抬头细看过她几眼。

李端宁心里便有了几分不满,她生了这么一张楚楚动人的脸,怎会有人连看都不看一眼的?

苏怀瑾听她如此发问,脸上却未见半分慌乱,只不卑不亢地答道:“长公主身份尊贵,怀瑾不敢轻易与公主说话,故而未敢向公主敬酒,还望公主恕罪。”

“怎么,既知本公主身份尊贵,便不敢与本公主说话了吗?”

说着,李端宁便朝他招了招手:“既要敬酒,便上前来。”

苏怀瑾略一迟疑,正想着找些借口来推脱,却听一旁的贤妃淡淡开口道:“还磨蹭些什么?长公主叫你上前来,没听见吗?”

贤妃既已开口,他也不好推辞了,只得拿起酒樽,朝龙凤台上走去。

其余的人皆是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想着长公主叫他上前去,定是要问罪于他了。

苏怀瑾慢慢地步上龙凤台,规规矩矩地朝李端宁行了一礼,双手捧着酒樽,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怀瑾恭贺长公主生辰之喜。”

可那酒樽还没送到唇边,却被一只纤纤玉手轻轻握住了。

李端宁伸手捏住了酒樽的下足,柔柔地将它从苏怀瑾手中夺了过来,抬手便饮了一大口。

末了,她轻轻地抿了抿唇上沾着的酒液,才将那酒樽推回苏怀瑾面前,浅笑道:“本公主怕公子不胜酒力,所以先替公子饮了些。”

底下众人已是看的呆了,长公主不仅未怪罪这苏小公子,如今竟还要与这苏小公子同饮一樽酒!

这是何等的恩典啊!

而苏怀瑾心底已是有了几分不悦,他实在是不懂,这位端宁长公主在搞些什么名堂,可面上却又不能发作。于是他只好接过酒樽,十分勉强地将里头的酒一饮而尽,而后便朝李端宁行了一礼,回到了原先的座位上。

贤妃在一旁瞧着,并未说什么,只是面上却多了几分冷漠。她又坐了片刻,陪着李端宁饮了些酒,便说身子不适,由宫女扶着回了寝殿休息。

贤妃走后,李端宁一人坐在龙凤台上,也觉得有些无趣,又挨了些时候,便吩咐散了宴席。

谢蕴跟在苏怀瑾身后出了春明殿,见他步子走的飞快,便小跑着追上了他:“苏公子等一等!”

苏怀瑾闻言,便顿住了脚步,转过身来道:“谢公子有事?”

谢蕴一边扶着他的肩膀,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听闻南侯爷的那把越女剑,如今就封在南侯府中,可是真的?”

苏怀瑾听他提起越女剑,不免心中多了几分警惕:“越女剑如今确实封在府中,只是……谢公子从何得知?”

“昔年南侯爷斩除西南流寇,提着越女剑回京,此事早就被京都的说书人写成了话本子,日日在街头巷尾念叨着呢。”

谢蕴笑了笑,又道:“苏公子不必多心。我只是想着,若是苏公子愿意,不知可否带我去看看这越女剑?”

苏怀瑾思量半晌,才点了点头道:“看剑倒是无妨,只是谢公子一介文人,看这剑做什么?”

“自然是要作诗了。”谢蕴极热络地拍了拍苏怀瑾的肩膀,凑到他耳边说道:“京都文人每年都要举办一次诗会,而今年的诗会便是以‘剑’为题。所以我便想着,若是能亲眼看看这柄传闻中的越女剑,说不定会作出好诗呢。”

苏怀瑾忍不住揶揄道:“谢公子可是陛下钦点的状元郎,有这般文采,还怕作不出好诗来吗?”

谢蕴有些惭愧地低下头,“我最擅文史国典,若论起作诗,自是比不上青煜公子的。”

苏怀瑾笑道:“谢公子这是自谦了。既然谢公子想看,改日我邀谢公子到府上做客便是。”

谢蕴听他答允,欢喜的很,连连道谢:“多谢苏公子,那我便在府中等着苏公子的请帖了。”

二人正欲一同往宫门处行去,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却是一个宫女出声唤住了苏怀瑾:“苏公子留步。”

苏怀瑾闻声转过身,见是方才给他递酒壶的那个宫女,不由得蹙眉道:“何事?”

那宫女朝他行了一礼,微笑道:“长公主请苏公子去清宁殿坐坐,公子请吧。”

竟然邀他去清宁殿?

那可是长公主的寝殿啊。

苏怀瑾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退,才开口道:“替我多谢长公主美意。只是我今日身子不适,就先回府歇息了。”

说着,不等那宫女答话,便拉着谢蕴离开了。

“公子……”

那宫女正想说些什么,苏怀瑾却已走远了,她气的狠狠地跺了跺脚,不耐烦地嘟囔了几句,才转身回清宁殿复命去了。

……

清宁殿内。

“他竟敢拒绝本公主?”

李端宁狠狠地将摆了半边桌子的金钗玉簪尽数拂落在地,眼底染了一抹猩红,恨恨地说道:“我不过瞧着他生了一副好皮囊,才这般抬举他,却不想他竟敢这般冷落于我!”

“公主息怒。”那宫女见李端宁动了气,连忙劝道:“奴婢听闻苏小公子确实有些旧疾在身上,许是真的身子不适吧。”

李端宁冷哼一声道:“本公主亲自相邀,就算身子不适,也该来见见本公主才是。绿瑶,你说是不是?”

绿瑶哪敢说不,连连点头道:“公主说的是。”

“也罢。”李端宁扯过一旁的铜镜,伸手捋了捋鬓边碎发,“若是与那些个争着抢着来讨好本公主的男人都一样,本公主也就没什么兴致了。”

绿瑶见她消了气,这才敢抬起头来,她轻手轻脚地走到桌案前头,取过一卷誊写好的名册,递到李端宁手边,“公主,这是贤妃娘娘方才命人送来的名册,今日来赴宴的公子姓名皆在名册之上。娘娘说,公主若有喜欢的,先用朱砂勾勒出来就是。”

“还是母妃贴心。”

李端宁见了名册,一时又高兴起来,她迫不及待地将名册拿在手中,一边提笔蘸了些朱砂,一边细细地翻看着。

她忽而蹙了蹙眉,指尖点了点名册上一处被划掉的名字,不悦道:“这苏怀瑾的名字,为何被划掉了?”

绿瑶低头道:“启禀公主,是贤妃娘娘亲自划掉的。娘娘说,苏小公子的父亲原是罪臣,他出身不好,不能为公主的驸马,所以娘娘便将这名字划去了。”

李端宁气的把笔重重一摔:“母妃这是做什么!本公主才不管他是什么出身,他若做了本公主的驸马,自是居于万人之上,还有谁敢说他的闲话!”

说着,她便胡乱将那卷名册丢在一旁,发脾气道:“这名册你拿回去还给母妃,就说本公主心中有数。”

绿瑶知晓她的脾气向来如此,当下也不敢多言,只得收了名册退出了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