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渺自顾自淡淡地出声,也不知道在说给谁听,只是固执地说着:“小的时候,外婆总跟我说彩虹可怕羞,所以不能多看,多看一眼它都能马上消失。”

“我深信不疑,每次下过大雨都躲在屋子里不出门,总觉着这样,彩虹也许就愿意留下来了呢?”

说着说着,她不禁有些怅然地笑了笑,一双水眸微微黯了又黯:“现在想想,那个时候怎么能那么傻呢?就算我不看,也总会有别人看,这世间哪有什么东西会只因为一个人而选择留下啊?”

有的。

靳承寒无声地看着她恬淡若水的侧脸,一双幽黑的眸子沉了又沉,刀砍斧削般的俊颜上满是看不懂的低沉和落寞。

这世间总有什么人会别的什么都不管,就只因为一个人而选择留下。

“后来,慢慢长大了……”

沈言渺颇是回忆感慨地继续说着,灵动的眸底渐渐开始覆上一层忧伤,宛若薄冰,一碰就碎,一热就化成水。

她用力地眨了眨眼,又深深吐了一口气,然后倔强地抬眸望向窗外,缓缓地说:“十五岁那年,一条生命因为我的任性不懂事葬于火海,那天也是下了一场好大的雷雨……”

旧事席卷着尘埃扑面而来。

有泪水慢慢模糊了视线,沈言渺嗓音微微有些哽咽:“从那以后,我就无比害怕每一个雷雨天。”

“其实说到底,我就是在逃避,我不敢去面对自己的过失,也不能原谅那时的自己,所以就总想着救赎什么,总想着最好能一切都有没发生过。”

这样的话。

靳承寒应该就不会遇到沈言渺了吧?

没有遇见过她的靳承寒,应该会是这个世界上最洒脱的人吧?

至少不用像现在这样,顶着一身的伤疤。

沈言渺安静又漫无边际地想着,一双水眸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歉疚和失落。

靳承寒仍旧只是沉默地看着她清柔的轮廓,听她自言自语般地碎碎念,一双幽深的眸子不禁暗了暗,英气的眉宇随即紧紧皱起。

如果一切都能没有发生过?

那么,她就可以跟那个男人厮守一生,不用遇见他,更不会跟他有什么牵绊。

沈言渺,你是这个意思吗?

肯定是了。

沈言渺莫名觉得似乎有一道直接而熟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但是转过头却只看见靳承寒依旧眼眸紧闭安静地睡着。

他睡得很沉,似乎没有什么可以打扰到他。

也对,这男人要醒了,还怎么可能这么听话地躺在这里挂水?

肯定早就黑着脸将医生赶出去,再暴跳如雷地吼,庸医,他靳承寒怎么可能会生病,他好得很!

再或者,没准儿连她也会一起赶出去,怪她小题大做,嫌她多管闲事,骂她虚情假意!

沈言渺忽而涩然自嘲地勾了勾唇角,然后趁着这头暴躁的狮子睡得正沉,终于可以大着胆子翻身农奴把仇报。

紧接着,她就十分大逆不道地伸手将靳承寒原本利落整齐的短发,揉得毛茸茸一团乱,然后看着那一缕支棱在他头顶的呆毛,忍不住莞尔轻笑。

“混蛋,叫你再欺负我,吼我,骂我!”

沈言渺故作恶声恶气替自己声讨的模样,气呼呼地鼓着一张小脸,然后很认真地跟他讲:“靳承寒,你知不知道你生气的样子真得很吓人,以后不许随便对我发脾气,也不能随便对别人发脾气,听到没?不然我就……”

“不然你就怎么样?”

靳承寒倏然幽幽地出声,一双黑眸紧跟着缓缓睁开,然后他伸手拽过一旁的靠枕垫在背后,顺势靠在床头半坐起身,一张俊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目光平静地盯着她看。

看得她芒刺在背。

看得她如坐针毡。

这暴风雨之前的宁静,宁静到几乎让人窒息。

“……”

沈言渺彻底傻了,仓皇不安地咽了咽口水,然后立时扯出一抹献媚讨好的微笑,大脑开疯狂运转,终于灵机一动,她说:“不然我就……我就……去帮你准备早餐。”

她飞快地说完,然后就想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结果人刚刚一站起来,就被靳承寒攥着胳膊扯进了怀里。

没有一丝意外地,沈言渺就这么结结实实撞上他坚实的胸膛,靳承寒只是随意将右臂搭在她腰间,就足够她一丝也挣脱不开。

完了。

玩大了。

沈言渺顿时如同泄了气的气球,满心满脑就只剩下这么一个想法。

她一边要为自己提心吊胆,一边还得再三小心地避开他受伤挂水的手臂。

“揉我头发,叫我混蛋,命令我,威胁我……”

靳承寒既没有发怒,也没有大吼,一双黑眸紧紧锁在她鸵鸟一样恨不得埋进沙子的后脑上,只是一字一句慢条斯理地跟她算账:“沈言渺,你这一觉睡醒胆子倒是大了不小?”

“我可以说我没睡醒吗?”

沈言渺试探着稍稍从他身前抬起头,一脸悔不该当初地望着他,可怜兮兮地想要蒙混过关:“你就当我是在梦游,好不好?”

“你觉得呢?”

靳承寒微微地挑了挑眉不答反问,那一副嚣张不可一世的表情,分明就是在说“你觉得我像是那么好打发的人?”

沈言渺突然特别想扇自己一巴掌,好端端的没事干嘛在太岁头上动土,这下好了,按照靳承寒瑕疵必报的幼稚个性,这事儿今天指不定得耗多久呢?

但是这事她毕竟理亏,于是本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原则。

沈言渺立马态度诚恳地承认罪行:“那我认错行不行?我道歉,我郑重道歉,靳承寒先生,真的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是……”

就是简单想报个仇?

就是小人突然得志?

这话要是说出来,怕是不仅不会被从轻处置,没准儿还要再罪加一等。

“我就是……”

沈言渺一时没有想好说辞,就是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吞吞吐吐地给自己拖延时间,只想赶紧编一个听上去可以正当许多的借口。

靳承寒罕见地没有不耐烦,也不催她,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冥思苦想的模样,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个特别符合她此时此刻的词语。

做贼心虚。

这女人还真应该庆幸自己是个遵纪守法的律师,否则她要是哪天犯了什么事儿,对方大概连律师费都能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