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薛蟠和十三遵郡主司徒明徽之命杀死郝连波,还把人给丢到放生寺去了。第二天白天安然无事。到了晚上,林府众人正听薛大和尚讲述波旁王朝的八卦趣闻,忽有门子来报:扬州府衙派来个捕快,说有急事让贾大人这就去衙门。贾琏只得换衣裳走了。
来到府衙一瞧,堂前坐着扬州富商牟老爷和他的长子牟大爷。众人互相见礼后,高师爷告诉贾琏:牟老爷的表弟前天因故来扬州办事,本该连夜赶回金陵的。偏金陵那头等了一整日不见人,今儿打发人来扬州探听缘故,方知表弟失踪了。牟老爷的亲弟弟居于松江府,前几日也被人杀死在家中,松江府衙毫无线索。
贾琏皱起眉头瞧了牟家大爷一眼。牟大爷不耐烦道:“贾大人可有事?”
“无事。”贾琏如今在林海跟前受教育,较之从前已知礼多了。“这位公子,你亲叔叔才刚死、尸骨未寒,你这浑身红彤彤跟过年似的,倒喜庆的很。”
牟老爷顿时窘然,斥他儿子道:“快些回去换上素袍!没的让人笑话。”牟大爷亦讪讪的,灰溜溜走了。
贾琏走近吴逊跟前低声道:“大人,牟老爷这亲弟表弟可富裕?有儿子没有?”
吴逊抬起眼睛瞄了牟老爷一眼,亦低声道:“松江府那位孤身一人。”
“那……牟二老爷既死,家产岂非皆归了这位?”
高师爷道:“松江府那边觉得,牟二老爷当是被仇家所杀。”乃取出卷宗递给他。
贾琏只觉眼熟:被害人睡着后挨了十二刀,有死前扎的有死后扎的,有左手有右手,力度部位各不相同,怎么看怎么像是前些日子薛家表弟讲的西洋破案故事。陶四舅等人跑去市井帮派做头目玩儿他是知道的。遂什么都没说,依然满面狐疑的看了看牟老爷,问高师爷道:“那松江府那边可有嫌疑人线索?”
高师爷摇头:“牟二老爷平素与人和善,从不结仇。”
贾琏在旁老实坐下,摆出围观学习之姿。而后吴逊问了牟老爷许多问题。有些要紧的事儿,例如表弟何故来扬州,牟老爷显见闪避。贾琏忍不住偷偷同高师爷耳语:“我瞧此人实在可疑。”高师爷亦耳语回去:“我瞧也是。”
掰扯许久没什么得用的消息,吴逊吩咐退堂,牟老爷却跟着往后堂去了。高师爷告诉贾琏,失踪的便是吴大人小舅子。
贾琏回去少不得问陶啸薛蟠,他二人皆装不知道、与贫僧何干。
次日,扬州城到处贴了画像告示。说牟老爷的表弟郝先生无故失踪,牟老爷焦急万分。如有知情者报到牟家,赏银二百两;找到郝先生赏一千。
下午,贾琏正与高师爷偷偷密议吴逊小舅子的事儿,放生寺那圆脸和尚来了,还带来了一具尸体。吴太太随即出来认尸,果然是她兄弟。
这回可扯成乱麻了。放生寺的机关陷阱只抓人不杀人,牟老爷不信;偏不论吴太太牟老爷皆猜不出郝连波半夜跑去放生寺的缘故。事关重大瞒不住锦衣卫,教书先生不请自来。亲去验看尸首后发现,郝连波腿上的伤口是淬毒飞镖所伤,那毒为锦衣卫独有。
林府那群没事人般歇着。薛蟠忽然想起原著中王熙凤的那串名言:坐山观虎斗、借剑杀人、引风吹火、站干岸儿、推倒油瓶不扶。这趟倒是悉数使上了。
又过两日,署名“五十两银子的斋饭”的帖子又来了,约不明师父到一处酒楼相会。薛蟠正想知道些反馈呢,怀抱着蓬勃的八卦心赶了过去。
来到雅座一瞧,司徒暄已自己喝上了,看意思颇为惆怅。薛蟠拿起酒壶替自己倒了一盅。“咦?前些日子还意气风发,这就跟打了霜的茄子似的?”
司徒暄苦笑道:“不明师父,你头疼过么?”
“贫僧这会子就头疼。”薛蟠道,“贫僧看见你的帖子整个后脑勺都疼。”
司徒暄摇头:“不止我头疼,金陵城里头不知多少人头疼。”
“怎么回事?”
司徒暄仰脖子一饮而尽,搁下酒盅。“你说,一个消息,各路神仙查了多年愣是查不出来,数日之内家家都查出来、还得了实证,是怎么回事?”
“那还用问?人家故意放出来的呗。”
“他为何要放出来?”
“想要什么好处呗。你们给钱没?”
“而后他就失踪了。”
“哈?”薛蟠想了半日道,“那他之前为何要瞒着?”
“大概是东家让他瞒着。”
“那东家如今为何又让他不再继续瞒着呢?”
司徒暄愣了愣。“我瞧着像是……有人不留神漏了口风,被各家抓到。”
薛蟠翻了个白眼:“你老几?”
“老三。”
“贫僧看你应该老二。真二。能瞒着多年的事儿必定规则严格毫无漏洞。不用怀疑,口风是故意漏的。”薛蟠又想了半日。“泄密的后果东家不允许。贫僧猜,那人可能得罪了铺子里的什么人,比如要紧的手下,人家整他。他失踪了,可能就是东家收拾他。也可能是……二把手想上台。干着机密的活计,好处肯定不少。旁人眼红也常见。”薛蟠左手比划八、右手比划二。“横竖贫僧觉得,世上八成的案子是为了钱,其余二成则为了情。”
半晌,司徒暄颓然道:“管他为了钱为了情,我这趟江南竟八成是白来了。”
“嗯?能不能暗示得清楚些?”
司徒暄又倒了盅酒仰脖子饮尽。“我是来跟他买东西的。他都找不着了,我上哪儿买去?”
薛蟠皱了半日的眉:“别人呢?”
“也是。”
“大家谁都没买到想要的东西?”
“不错。”
“那总比被旁人买去了好。”薛蟠道,“莫着急。听你所言,那人不过是个掌柜。东家横竖还要卖东西的,大不了换个掌柜嘛。”
“哎?对啊!”司徒暄眼睛忽然清醒了。“可不是么。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遂心下大定。
薛蟠摸摸下巴:“多谢三爷来找贫僧。贫僧决定暂不回金陵了。”
“与我什么相干?”
“贫僧有种感觉。”薛蟠假笑道,“这会子走去金陵的大街上,随便扔块石头能砸到好几个姓国姓的。”
司徒暄哑然失笑。“等他们都走了,我告诉师父一声。”
“阿弥陀佛,多谢三爷。”
另一头,放生寺、锦衣卫、扬州府衙和郝连波的手下乱作一团。都知道郝连波之死是大事,都不知该从何处下手,都不服旁人。
吴太太想着,事到如今已没有别的法子,便悄悄同教书先生商议请太子回扬州。教书先生当即回绝——倘若被人查出他拿了郝家的钱替他们遮掩走私的事儿,自己必半分活路也无,更不用提前程。吴太太无奈,遂打发当日到过金寡妇家的那个老者再去探探,对方可有汪先生的消息。
老者再到金寡妇家。扬州草木秋冬不凋。金大米正坐在院子里,手捏几根不知什么叶子编草蝈蝈,两个妹妹围着他看。金寡妇与上回见过的那年轻寡妇则忙着收拾花木。老者问张姑娘,却说早已回松江去了。金寡妇道:“张妹子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寻汪先生的东家、西洋商人去。”老者无功而返。
原来,如今郝连波已死,汪先生也在老老实实替“锦衣卫”翻译西班牙文账册子,张子非便无须再忌讳什么,匹马跑回松江府。
乃径直去了沈氏酒坊。才刚进门,伙计迎上来便是一愣。“呦~~这是五姑娘不是?都不认得了。”
张子非淡然一笑:“是。”
另一个伙计道:“莫胡说。虽长得像五姑娘,并不是。”
张子非道:“你们说的五姑娘,是你们东家的第五个孙女么?”
“是啊。”
“那我便是了。”
此时动静已惊动柜台后之人转出来,看着张子非发愣。半晌才说:“你……不是豆囡。”
依着红芳所言的高矮和岁数,张子非已猜出此人便是沈家老三、自己的亲生父亲。不觉眼眶发热,轻声问道:“请问,沈老东家可在?”
沈老三心下微动,又看了张子非半日,才喊了个伙计:“去请东家。”
张子非道:“也连其余两位沈爷一道请出来。”
伙计答应着进去,回头看了好几眼。不多时,沈家四位爷们到齐了。看见张子非的模样,个个面呈惊色。沈老爷子道:“进去说话吧。”张子非点头。
五个人同到酒坊里头坐下。张子非素来直性子,站起来道:“见过祖父,父亲和二位伯父。”
众人大惊。沈老三登时也站了起来:“什么?!”
张子非略低了会子头,抬起来道:“父亲,我母亲生的是我。祖母见我又是个女儿,便背着我母亲与舅舅家新生的儿子交换。你们家里的大郎姓张。”
沈老三懵了。张子非眼睛从祖父和伯父们脸上扫过,沈老头眼中竟满是惊惧,背后一凉。“祖父,莫非你也是知道的?”
三个儿子立时望了过去。沈老头面色微窘,忙摆手道:“我不知道,都是那老婆子自作主张。”
张子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冷冷的道:“主意未必是你出的,但你必知道。偏你眼睁睁看着我母亲寻不着孩子发了疯,什么也没说。祖父的心肝竟是墨汁子染的不成!”
沈老头拍案:“大胆!我是你祖父!”
“一没验滴血认亲,二没有生辰八字,祖父就敢认我是孙女?足见你知道有个孙女换去了别家。”
沈老头吼了起来:“你不许胡言乱语!”
张子非看向沈老三:“父亲呢,你可知道?”
沈老三茫然:“我的是儿子!”
“那不是你儿子,是张家的儿子。他身上没有沈家的血,也没有父亲你的血。”
沈老三依旧茫然:“我的是儿子……”
话音刚落,沈老大喊道:“你哪里有儿子!你跟我们俩一样,也只有两个女儿!”
沈老二也喊:“你没有儿子!跟我们一样!”
沈老三还在茫然:“我儿子日后是要做大官的。”
“自己养的儿子究竟聪明还是笨,您老心里没点数么?”张子非讥诮道,“不跟旁人比、只跟豆囡比。他与豆囡哪个聪明不明摆着?张家表哥压根不是读书的料,考一辈子也考不上秀才。”
沈老头喊:“豆囡会帮他!官老爷会帮他!”
张子非道:“买豆囡的那家根本不是什么官府老爷,不过是个略有两个钱的商人罢了,跟沈家没多大不同。前些日子有个别家太太看上了豆囡,他们便直将豆囡送了人。谁知那太太又嫌弃豆囡模样生的好,恐怕被老爷看见、便赶她出门。如今豆囡在金陵做帮佣,日日都苦的很。”
沈老三可算回过神来,忙说:“豆囡在哪儿?快些接回来。”
遂又轮到沈老头茫然。“如何不是大官?那老爷好大的官威,说让大郎中个秀才不过同知府老爷说一声罢了。”
张子非摇头道:“您老端的好骗。知府老爷何尝管的了中秀才?那是学官管的。”沈老头呆若木鸡。
张子非看了他们一眼起身便走。沈老三在后头喊:“你去哪儿?”
“去沈家。”张子非淡然道,“告诉大伯母和二伯母不用再听老妖婆的话,她没有孙子。再告诉沈大郎他姓张。”
“不准去!”沈老头喊道,“不可让大郎知道!”
张子非定住步子并不回头:“祖父若有本事只管来拦我。”
沈老头大喊“拦着她!”拔腿就追。沈老二却抱住了他老子。“您老还没看出来?这丫头是替她母亲报仇来了!”
沈老头怒道:“你们就是巴不得她赶大郎走!”
张子非嗤笑一声:“二伯巴不得我赶走张家表哥有什么不对?这些年他们吃的亏少么?若将张家表哥算做抱养,大伯二伯也都各抱养一个才公平。”
“不错!”沈老大道,“五侄女是明白人。”
张子非忽然转过身来向伯父们抱拳道:“二位,老妖婆是我亲祖母,我不方便动她。烦劳伯父伯母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侄女儿少不得银钱孝敬。拜托了。”乃扬眉一笑,行走如飞。
沈老大在她身后喊:“侄女儿你放心——包在我身上——”
而后张子非来到沈家,将事儿一五一十悉数说与了伯母、姨母、沈小哥本人和丫鬟,撤身离去。至于沈家摔盆砸碗、哭天抢地乱成了什么马蜂窝,沈老婆子被两个儿媳妇打成了什么模样,她就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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