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逆贼薛蟠

作者:金子曰

话说锦衣卫千户毕得闲上“王府”求见萧四虎打听绿林行事,恰逢王萧二位忙着睡午觉不得空,打发了位石管家出来。不想被毕得闲试探出此人也干过绿林勾当。

石管家回到外书房,告诉道:“萧大侠说,丢了这么几十万的钱财官府必会仔细过问。除去飞快销赃,还有可能是东西藏在左近的哪个不易被人察觉之处,待风声过后再回去取。销赃之事最是容易,那些钱大抵找不回来了。”他顿了顿,“还有,我们爷让你快滚,莫逼他仗势欺人。”

毕得闲了然,老老实实告辞。

王府离薛家最近,毕得闲干脆也不上马车了,就让仆人大叔推着他过去。倒也凑巧,薛蟠今儿在家。毕大人既来了,自然不敢怠慢,好茶好点心伺候着。

毕得闲长叹一声,道:“有户人家遭了贼,丢失了许多钱财。”

薛蟠眨眨眼,半日才说:“哈?”毕得闲面无表情吃茶。薛蟠等了半日见他没有要说话的意思,道,“这种事与你何干?你又不是父母官。”

又等了半日,毕得闲再长叹一声刚要说话,外头忽然脚步声急促,毕得闲又把话咽下去了。只见房门“砰”的推开,闯进来个小姑娘,将手里的物件往薛蟠怀内一放,道:“帮我藏起来!”转身就跑。毕得闲眼睛扫过去,看见那是几张叠成巴掌大的纸。

外头另有几串脚步声,显见是追她的。薛蟠四顾后将东西急丢去仆人大叔手里:“帮她藏一下!”仆人大叔虽不知缘故,倒是立马塞入怀内。

就在他抛那叠纸同时,脚步声已到门外。一个小姑娘喊:“你们俩去追她,我进去找找她可是把东西藏在里头了。”随即闯了进来,看见这么多人愣了愣。

薛蟠咳嗽两声:“客人在呢,有点规矩。”小姑娘只得上前给客人行礼。薛蟠假笑道,“这是我妹子。虽然很丢脸不想承认,确实是亲生的。”

毕得闲含笑道:“性子活泼,倒与师父相似。”

薛宝钗皱皱鼻子,轻声道:“大哥哥~~赵茵娘有没有把什么东西藏在这屋子里。”

薛蟠道:“纵然我说没有你也不会信的。不如你回头细找找,万一找到了呢?她又会爬高,万一抛在多宝格顶上呢?”

薛宝钗哼道:“听你这调子就知道没有。”遂朝毕得闲微微万福,拔腿跑了。

耳听脚步声渐远,薛蟠笑嘻嘻问仆人大叔要回那叠纸。犹豫了会子没忍住,就摊在案上打开来看——登时大笑。

最上头那张是幅素描,画中只有一张脸,显见是薛宝钗的睡模样。两边脸蛋上各画了只猪鼻子,额头上写着:甜食本体重似熊。第二张是薛蝌,亦是熟睡脸,脸上画着六撇胡子,额头上写着:理工傻直男。才刚翻开第三张的一点儿薛蟠便认出那是卢慧安她哥,忙遮掩了。画得如此逼真,九成并非脑补、而是赵茵娘趁这几位睡着的杰作。画了人家的脸还素描留念,不被追杀才怪。

乃收起素描稿道:“孩子们淘气,毕先生莫怪失礼。”

毕得闲道:“薛姑娘甚是可爱。”

“不管她了。”薛蟠道,“毕先生素来无事不登三宝殿,总不会是来找贫僧吃茶的。”毕得闲才刚摆出愁容,薛蟠抢着说,“别再叹气了,你方才已叹了好几声。”

毕得闲还真预备叹气,让他一噎竟叹不出来了,只得摇了摇头。“丢东西的那户人家有些与众不同。”

薛蟠假笑道:“就是姓国姓呗。不然哪儿能惊动你。”

“那倒不是。”毕得闲道,“只是他们家藏着许多要紧文书。”

薛蟠皱眉:“所以是文书丢了?”

“不曾。财物丢了。”

薛蟠又眨眨眼。“千金散尽还复来。既然丢的不是文书,为何这么紧张?”

毕得闲郑重其事道:“既然有人能盗财物,可知亦能盗文书。”

薛蟠呵呵两声吃了口茶,慢条斯理颂道:“蜀简雍,少与先主有旧。随从周旋,为昭德将军。时天旱禁酒,酿者刑。吏于人家索得酿具,论者欲令与造酒者同罚。雍从先生游观,见一男子路中行,告先主曰,彼人欲淫,何以不缚?先主曰,卿何以知之?雍对曰:彼有淫具,与欲酿可殊。”

毕得闲怔了半日,苦笑道:“那文书实在要紧,不可疏忽。”

“就算抓到这个小贼又如何,还有下一个。治标不治本。”薛蟠哼道,“这说明他们家的护院本事太差。换些好护院不就行了?”

“他们家护院是官兵。”

薛蟠僵了僵。“贫僧建议换个好点的将军。”

毕得闲正色道:“我想问问你,可知绿林中多少人有此本事。”

“你是认真的想问?”

“是。”

“答案是不知道。”薛蟠也正色道,“因为很多。凭良心说,我朝官兵中亦不少精良之师。只是从上到下基本没有谁是不能用钱买通的。如果有,那就加上美色。”

毕得闲不觉有几分泄气,身子往后靠了靠。良久叹道:“故此,销赃必也容易。”

“江南是销赃最容易之处,其次广州、泉州等几个大港,再次京城。”薛蟠皮笑肉不笑道,“不要问贫僧为什么会知道。”

毕得闲哂笑。石管家说各处古董行都干销赃的勾当,薛家光在金陵就有数家古董铺子。沉吟片刻他道:“我这儿有张单子。你若发现这些东西……”

“明白。”本贼盗又一次愉快的与官差做了朋友。

“除去买通这一项,绿林人能在官兵眼皮子底下盗走大量财物的还多么?”

“多。”薛蟠道,“毕大人,你得承认,老天爷降人才并不看出身。而朝廷的向上通道最看出身不过,故此有大量人才无法为朝廷所用。若你屈居贾雨村之下你愿意么?贾雨村还罢了,好歹是正经科举入仕。史家四哥呢?你肯居他下么?五斗米也不少了,陶渊明为何不愿意折腰?”他叹道,“因为真的很憋屈啊。”

毕得闲若有所思,许久方从怀内取出单子。

薛蟠看了几眼,霎时吹起口哨。“文征明的这个是真迹么?”

“是。”

“若遇上了,贫僧能私藏么?”

“不能。”

“你还不如干脆说能,卖贫僧一个面子。横竖贫僧见了肯定不会还回去的。”

毕得闲满脸黑线。“不、能。”

“哎呦,《悬袖便方》孤本。这玩意落到贫僧手里绝对不会还的,先跟毕先生打个招呼。不过可以给失主算钱。”

毕得闲忍无可忍:“这些都是李太后的东西。”

薛蟠一愣。毕得闲自知失言,后悔不跌。谁知薛蟠道:“李太后不是死了么?人死万事空,还计较些俗物作甚。”

毕得闲膈的慌,拍案道:“你们和尚不是四大皆空么?要钱作甚。”

“哦,和尚四大皆空是扯谎,和尚也要吃饭穿衣养孩子,方丈和监院贪慕庙里财物较之贪官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死人万事空却是真的。”

毕得闲再拍案:“我就不该来寻你。”

“多谢啊,若见着这些东西,我知道是真品了。”薛蟠收起单子,“横竖你要的是贼寇不是东西。”

毕得闲皱起眉头,心里盘算若被他扣下赃物该如何逼他吐出来。薛蟠又说:“喂,上回……我是说杜姑娘来金陵追你那回,咱们俩是不是被阮贵人一串二的给算计了。”

毕得闲似笑非笑道:“你不是报复回去了?”

薛蟠摊手:“不是我干的。我只鼓励杜姑娘向太子妃说些真心话而已。没想到太子妃才那么点本事。那位还是贵人,连品级都没降。”

毕得闲嗤道:“真真是个和尚,不知宫中门道。与品级何干?得过圣宠且把柄在明处的宫妃,既已失宠便再无出路。”

“不好说。”薛蟠沉声道,“毕先生,圣人是男人,她是女人,而且是个很漂亮的女人。纵然之前因年纪小没阅历、做了些急功近利之事,一旦痛定思痛,难保不会破茧而出。入宫前她已经历过一回高楼坍塌,较之别的宫妃、她更容易重新爬起来。如果方便,我想拜托毕先生多加留意她。此女报复心挺重的。我何尝得罪她了?”

毕得闲斟酌片刻道:“她倒是不是报复你,只利用你罢了。你既忧心,我自会留意些。”

“多谢。”

毕得闲遂告辞。薛蟠亲送他出去。

来到大门口,二人假惺惺客套几句。忽闻一阵马蹄声疾响,几条人影飞快从街口蹿过来。来者正是甄瑁。这货是个二百五,见薛蟠立在大门口,也不看有没有陌生人,直喊:“薛兄弟!快快有要紧事!”乃翻身下马劈头便说,“老孙不在,咱们得帮大妹子出头!咦?”他这才发现毕得闲,“那个骗子!”

薛蟠嘴角抽了抽:“不要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好吗?”

“他怎么又来你家了?”

“我不也是骗子吗?”薛蟠理直气壮道,“俗话说的好,没有永远的朋友、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两个骗子合伙有什么奇怪的。”

耳听“扑哧”一声,竟是仆人大叔忍不住笑了。毕得闲倒是气定神闲安坐车上,还摇了两下鹅毛扇。

薛蟠翻翻眼皮子:“怎么回事。”甄瑁鄙夷了他和毕得闲每人一眼。

甄瑁此人虽纨绔,并非没有长处。他嘴快且清楚,遂立在门口唧唧呱呱的说了。

旧年孙溧的妹子已出嫁,嫁在苏州一户书香门第,祖上也出过两任官宦。姑爷姓彭,相貌英俊才学不俗,十五岁得了院试案首。薛蟠替孙溧仔细考核过这小哥儿,既聪明且诚实;其父母亦是良善人,还有个不足十岁的妹子。小两口成亲后吟诗作画、拆字猜枚,日子过得不错。

不曾想方才苏州送了封快马急信来,乃孙大姑奶奶写给甄姑娘的。今儿早上,彭姑爷押入府衙大牢了!前几日苏州有户人家的少奶奶与人通奸被抓,奸夫逃跑时可巧有人撞见。那位乃彭姑爷同窗,一口咬定看见的就是他。孙溧他妹子笃信丈夫不会与人私通,又觉得自己娘家过于要脸面,乃先与闺蜜商议。

薛蟠听罢满脸黑线。“甄大爷,贫僧拜托你下回做事靠点谱行么?这么私密的事儿,而且是老孙家的私密事,你就当着毕得闲这个上过海捕公文的骗子说出来?”

甄瑁一愣:“你不是跟他合伙了么?”

“万一我只个把生意跟他合伙呢?你怎么知道我信得过他?”

“方才你也没拦着我啊!说都说完了。显见已是信得过他嘛。”

“行行你有理!”薛蟠翻了个白眼,“你这叫兽类的直觉。”乃扭头问道,“毕先生您老总不能白听一段八卦吧。有没有主意?”

毕得闲悠然道:“些许小事岂能难得倒不明师父。”

“多个人多条思路。”薛蟠道,“孙家那位大姑爷贫僧还是比较有把握的。他们成亲之前,贫僧对他进行过非常疯狂的防蜂止蝶培训,不可能随便让什么妖艳贱货给勾搭了。孙家一门三进士,还出了位太子良娣,隔壁街还住着那位主子。总觉得此事好生古怪。”

毕得闲扯扯嘴角:“你多想了。若想对付孙家,这手段过于绕圈子;若想对付隔壁那位主子,干他屁事!最末也逃不过‘妒忌’两个字。”

薛蟠摸摸下巴:“那个同窗诬陷大姑爷?”

“你那把握若不出错,九成是。”

薛蟠轻轻点头。“可孙家的大姑爷哪里是那么容易诬陷的。很快不就得真相大白么?”

那仆人大叔忽然喊道:“大人!牢狱之中虽易生事。”毕得闲眉头一动。

薛蟠道:“贫僧不觉得哪位父母官那么想不开,随便就拿孙家的姑爷开刀。”

毕得闲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狱卒最容易收买。”

薛蟠跺脚:“是了。越鄙陋者越盼着云端之上有人跌落泥泞。毕先生,你手里可有空闲的高手?”

毕得闲瞥了他一眼:“作甚?”

“管他三七二十一。”薛蟠道,“先把孙溧他妹夫从牢里弄出来再说。横竖贫僧是信不过县太爷之流的。”

“你手里没有?”

“跟你的差了几个档次好吧。”贫僧就是诚心想借你手里的公器来私用啊!“行不行一句话。”

毕得闲叹道:“我要说不行,日后怕是没法子寻不明师父帮忙了。”

“那当然!”薛蟠哼道,“就算是暂时合作也得互助才行,没有贫僧总是白帮你的。”